第87節(jié)
分明她是不想與人成親的,可是看到蕭礪成親,她為什么會那么難受? 正猶豫著,忽聽門口傳來清脆的呼喚聲,“姐,姐,你醒了嗎?” 不等楊萱回答,楊桂已經(jīng)推門進來,雀躍著道:“姐,蕭大哥給你買了糖餅。” 楊萱見他下巴沾著兩粒黑芝麻,伸手替他拂了去,問道:“你吃什么了?” “我吃馬蹄燒餅喝豆?jié){,豆?jié){里加兩勺糖,蕭大哥吃老豆腐還有兩籠包子?!睏罟鹕斐鍪种割^,扳著數(shù)算片刻,“十六個包子。” 一籠屜是八只,兩籠豈不就是十六只? 楊萱莞爾,牽了楊桂的手走到廚房。 蕭礪已經(jīng)將豆腐腦從瓦罐盛到碗里,整整兩碗,碟子里擺著兩只芝麻糖餅和兩只馬蹄燒餅。 聽到腳步聲,蕭礪側(cè)轉(zhuǎn)頭,幽深的黑眸里閃著歡喜的笑,“還熱著,趁熱吃吧。” 楊萱頓時想起夢中他眉梢眼底的笑,心里又開始隱隱作痛。 蕭礪又對楊桂道:“待會兒咱們把瓦罐還回去,我牽馬,你抱著瓦罐,能不能抱動?” 楊桂挺直腰桿,堅定地回答:“能!” 楊萱忙問:“大人要帶出門,去哪兒?” 蕭礪故意賣關(guān)子,“這是我們男人的秘密。” 楊桂附和道:“不告訴姐?!?/br> 楊萱猜想蕭礪是要告訴楊桂真相,伸手攬過楊桂,替他整整衣衫,囑咐道:“好生聽大人的話?!?/br> 楊桂點點頭,“我知道。” 這時蕭礪不知從哪里找出來一只蒲草編的籃子,將瓦罐放進去,交在楊桂手里,“試試,能提動嗎?” 楊桂雙手抓著把手,勉力提起來,“能!” 楊萱看著卻是玄,忙道:“你提不動,你們還是先走吧,待會兒我去還。” “不用,我們說好了的?!?nbsp;蕭礪俯身對楊桂道,“提不動就告訴我,要是逞強摔了罐子,幫忙就變成添亂了?!?/br> 楊桂點點頭,搖搖晃晃地沒等走到院子中間,就喊道:“蕭大哥,我提不動了?!?/br> 楊萱扶額無語。 吃完飯,楊萱與春桃一道去燈市胡同。 除去買菜之外,她還想買點棉花給蕭礪做件夾襖。 他即便再禁凍,可大同比京都要冷許多,身上總得有幾兩棉花才能抵御寒氣。 而他們?nèi)说倪^冬衣物也應該準備起來了。 楊萱索性買了十斤棉花,兩匹厚實松軟的嘉定斜紋布。 上午,楊萱將昨天沒有完成的那件石青色長袍縫完了,過了遍水,晾在竹竿上,中午跟春桃人湊合著做了面疙瘩湯,下午就開始絮夾襖。 棉花絮得太厚會笨重,張弓搭箭不方便,所以只絮了薄薄的一層,里襯是用綿軟的細棉布,外面則是鴉青色的斜紋布。 除去這件,又另外裁了件沒有袖子的坎肩,仍是絮成夾棉的,不太冷的時候可以護住胸背。 兩人忙活足足一下午,直到日影西移,才把這兩件夾襖絮好,而蕭礪也領(lǐng)著楊桂回來了。 楊桂兩眼紅腫,腮邊淚痕猶存,明顯是哭過很久了的,早上剛換的鴨蛋青的衫子沾滿了塵土,不知道在哪里蹭上的。 看到楊萱,楊桂邁動小腿撒丫子跑過來,眼圈一紅嘴一癟,像是要哭出來的樣子,卻是強忍著了,喚聲“姐”,將手里提籃給她看。 籃子里是條棕黃色的狗,看著月份不大,不知是因為剛到陌生環(huán)境害怕還是在馬上顛簸太久,顯得沒精打采的。 楊萱摸一下它毛茸茸的頭,問道:“從哪里來的?” 楊桂答非所問,“它叫大黃,也沒有爹娘了?!?/br> 話出口,已然撲到楊萱懷里“哇哇”大哭起來。 楊萱被楊桂勾起淚,抱住他哭了會兒,少頃慢慢收了淚,掏帕子給楊桂擦擦臉,低聲道:“還有姐呢,姐陪著阿桂照顧阿桂。” 楊桂點點頭,俯身抱起小狗,“大黃有阿桂,阿桂陪著大黃照顧大黃。” 楊萱拍一下楊桂肩頭,讓春桃?guī)ハ茨槨?/br> 蕭礪走近前,輕聲道:“今兒去了白馬寺,又跑了趟小溝沿,一整天沒閑著,阿桂許是累著了,晚上早點吃飯早些歇著?!?/br> 楊萱不解地問:“小溝沿是什么地方?” 蕭礪思量會兒,才回答:“……就是有些窮人家丟棄了的孩子,還有殘疾或者生病的孩子,都養(yǎng)在那里?!?/br> 不用多想就知道,那會是個什么樣的所在。 讓不到五歲的楊桂去感受那種苦難與丑惡,太殘酷了吧? 楊萱不太能夠接受。 蕭礪猜出她的想法,安慰道:“阿桂很聰明,我跟他解釋過,他能懂……男孩子總是當嬌花似的養(yǎng)著,不能成器?!?/br> 既然已經(jīng)去過了,楊萱也沒辦法,只能選擇相信他。 這時,楊桂洗凈臉出來,衣服也換上了干凈的,懷里仍抱著大黃,依在楊萱身邊道:“姐,我長大了賺許多銀子給姐買好東西,給大黃買rou骨頭?!?/br> 楊萱點點頭,“好,多謝阿桂?!?/br> 斜眼瞧見蕭礪身上沁出汗?jié)n的裋褐,又開口道:“大人還出門嗎,要是不出去的話,把衣裳換下來,我一起洗了吧?!睆闹窀蜕铣断乱呀?jīng)晾干了的石青色長袍,“大人順便試試合不合身,不合適我再改?!?/br> 蕭礪遲疑下,接在手里,回了屋,不多時撩開門簾走出來。 楊萱頓覺眼前一亮。 長袍不肥不瘦恰恰合身,而且蕭礪生得高大挺直,天生一副兇相,暗沉的石青色壓制了他太過外露的戾氣,使他內(nèi)斂穩(wěn)重了許多。 此時被夕陽柔和的余暉照著,更多幾分溫和。 唯一不妥當?shù)牡胤骄褪橇绿?,穿這種顏色的衣裳,看著就覺得熱。 應該用玉帶白或者群青色,顯得清爽些。 蕭礪很滿意,大步走到楊萱面前,伸展著衣袖給她看,“很合適。” 楊萱抿抿唇,決定再給他另外做件一式一樣可以夏天穿的。 第二天,楊萱將之前買的湖藍色棉布裁了,因怕湖藍色輕佻,便打算在長衫的交領(lǐng)和袖口用持重的灰色來壓制。 連續(xù)三天,楊萱足不出戶,晌覺也不歇了,跟春桃一道緊趕慢趕終于把裁好的六件衣裳盡數(shù)縫起來,又都過水洗了洗,晾干之后疊得整整齊齊包在一起。 蕭礪也忙得要命,天剛亮就出門,不到二更天不回來。 兩人也只晚上能夠說碰到面,偏生楊萱正是嗜睡的年紀,中午不歇晌覺便熬不得夜,有時候守在燈前等蕭礪,等著等著就睡過去。 蕭礪心疼楊萱,便假托自己已經(jīng)吃過飯,寧肯餓一頓,不愿教她跟著忙碌。 因轉(zhuǎn)天就要發(fā)葬,蕭礪有事要跟楊萱商議,十六這晚特意回來得早了些,沒想到楊萱仍是挨不住困,坐在椅子上,手托住下巴,頭跟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 蕭礪既覺好笑更覺心疼,輕輕喚兩聲,“萱萱,萱萱?!?/br> 楊萱一個激靈醒來,差點摔到地上。 “當心”,蕭礪忙伸手扶住她,“不是說讓你先睡?以后不用等我。” 楊萱揉揉眼睛,睡眼惺忪地問:“大人回來了,大人吃過飯沒有?” “吃過了”,蕭礪柔聲回答,倒一杯茶給她,“我在車行里訂了一輛馬車一輛騾車,卯正時分在門口等著,咱們明兒要早些起身,到白馬寺請上棺槨直接去田莊。香燭紙錢等物,寺里都給準備了,他那里的東西更好一些……你說要在田莊住一個月,是要直接就住下還是先回來改天再去?” 楊萱喝了茶,已經(jīng)清醒過來,答道:“先回京給大人踐行,等大人走后,我們再去……還得收拾這一個月來的東西,明天太倉促了?!?/br> 蕭礪道聲好,繼續(xù)往下說:“既是這樣,明天就留車夫在田莊過一夜,后天一早趕回來,否則當天來回太辛苦。你這幾天怎么了,生病了還是累著了?” “沒有,”楊萱搖頭,搪塞道:“許是天熱,夜里睡不踏實。等去了田莊就好了,田莊涼快些。” 蕭礪點點頭,沒再多問,催促楊萱先去睡了。 第二天依著蕭礪的安排,騾車拉著棺槨行在前頭,楊萱帶著楊桂及春桃坐在后面的馬車上,蕭礪則隨在旁邊來回察看著路況。 一路非常順當,只楊桂因起得早,又在白馬寺起棺時哭過一場,剛出城就靠在楊萱身上睡著了。 離田莊尚有一里路,已經(jīng)有穿著麻衣的佃戶迎出來,跟著騾車旁邊嚎啕大哭。 走到田莊門口,更是圍上來許多男男女女,哭著喊老爺太太。 楊萱前幾天哭得太多,又連著做了好幾天針線,眼眶干得發(fā)澀,本以為已經(jīng)沒有了淚水,卻被他們又勾出淚。 青壯的男人們從騾車上抬下棺槨,女人跟孩童則跟著后面嗚嗚咽咽地哭靈。 楊桂手里拿一根孝杖,讓楊萱領(lǐng)著走在最前頭。 一行人哭哭啼啼地走到田莊后面的小山上,按規(guī)矩將棺槨釘死,埋在早已挖好的墓xue里。 楊修文與辛氏合葬同一xue,緊挨著楊慎,楊桐則挨在楊修文的旁邊。 佃戶們填上土立了墓碑,楊桂跪在墳前上香燒紙,再祭拜三盅酒并瓜果等物,人就算入土為安了。 姚蘭已經(jīng)準備好了素齋,見到楊萱“啪嗒啪嗒”落了幾滴淚,便道:“已經(jīng)未初了,姑娘跟少爺恐怕都餓壞了,趕緊吃飯,別餓壞身子?!?/br> 楊桂的確是餓了,加上姚蘭手藝好,盡管是山間青菜也炒得有滋有味。 吃過飯,春桃伺候他在東屋歇晌,楊萱到院子里樹蔭下的石凳上坐著散心。 桃花悄悄進來,遞給楊萱兩帕子,“是我自己繡的,本來想多練習一陣子再給姑娘繡,剛才看到姑娘的帕子已經(jīng)濕了。” “多謝你,”楊萱彎彎唇角接過來,見月白的素絹上繡著兩朵鵝黃色的忍冬花,花樣子雖無靈氣,可針腳卻是工整細密,知道桃花真正經(jīng)了心繡的,便贊道:“才學了沒多久吧,繡得真不錯?!?/br> 桃花剛想笑,想起自己兩顆虎牙都掉了,露出兩個難看大洞,連忙又掩住嘴,含混不清地說:“去年秋天開始學的,學了一個月,方婆婆生病了,靜姑姑要照顧婆婆不得空閑,今年四月婆婆病好了才又接著學了……靜姑姑聽說老爺跟太太的事兒,還說要來給姑娘道惱?!?/br> 桃花少了兩顆牙,說話有些漏風,好幾個字說不清楚。 楊萱聽得好笑,正要開口,只聽身后傳來蕭礪的聲音,“是誰要來?” 第91章 桃花被蕭礪可怕的氣勢駭著, 話更加說不利索,支吾半天沒說清楚。 楊萱替她回答,“是吳家村的一個繡娘,平常教桃花學針線, 去年我在田莊的時候,她來磕過頭?!?/br> 蕭礪沒當回事,開口道:“來道惱不急在今天,過幾日你還得來長住……今兒起得早, 你去睡一會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