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他有落淚的沖動。 好吧,他算是明白楚戈這么反常的原因在哪里了。 捫心自問,如是別人讓顏瑾除了車禍,那他是絕對不會放過那個人的,不管對方有什么理由都不會原諒,這要是場景變一變,他的行為可能比楚戈還過激。 所以某種意義上他還真的沒法生楚戈的氣。 可是,可是他真的不是故意撞顏瑾的啊,他的剎車失控了,他他他…… 肖煜很慫地往后退了兩步:“君子動口不動手,不動手?!?/br> 楚戈:“呵呵?!?/br> “醫(yī)生啊,你們這不管怎么回事,小肖還是病人呢,好不容易醒過來了您不給看看?”老吳說道。 “看什么看,溺水而已,救都救回來了還不醒,豬都沒他睡得久?!?/br> “你這醫(yī)生怎么說話的,你這還是醫(yī)生嗎?” 肖煜:“老吳老吳別動手,給我個面子給我個面子?!?/br> “你什么人啊?!背昴鞘峭耆幌邮麓螅骸疤氐炔》康奶讲r間都是固定的,這都幾點呢你還在這兒干嘛呢?” “哎哎哎老吳老吳?!毙れ馅s緊攔住了撩袖子的老吳:“我有點餓了你能不能幫我去買點吃的啊,我想吃老鴨粉絲湯,不要蔥花不要香菜加點辣。” “不是你這……” “我這兒我有辦法自己解決,老吳你替我跑一趟行不行,我一天沒吃東西了我超餓。” 終于把老吳勸去買粉絲湯的肖煜總算是能和楚戈單獨交流一下了。 “我說兄弟……” “認(rèn)什么親呢,現(xiàn)在想求饒,晚了。”楚戈一點面子都不給:“我看你儀表堂堂算是個人樣,怎么有個豬腦子呢。” 肖煜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我不生氣”,然后才終于抑制住了自己打人的沖動。 “我知道你和顏瑾關(guān)系好,我對于車禍的事情非常非常抱歉,如果再給我一次機(jī)會我要是知道對面車?yán)锸穷佽?,我就算直接把車往橋下開我都不會撞上去?!?/br> “停停停,在我這兒演苦rou戲,我可不看,你是誰派來的我根本不在乎?!背杲K于是放下了的“兇器”,只是那笑容里森冷森冷的嘲諷卻一點都沒有少:“你猜猜看,顏總都知道了你是個隱患,為什么要特地留你一命?” 肖煜現(xiàn)在真的是有一種有理說不清的感覺:“我不是誰派來的,這真的是意外。” “呵呵。”楚戈根本不理會肖煜的辯解,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白大褂的衣擺飛起,像是偏偏起舞的白鳥,用自己沒有一絲雜色的羽毛傲慢地俯瞰著地上的塵埃。 比起純粹地履行醫(yī)生職責(zé)的人,楚戈的道德準(zhǔn)則,卻依然建立在一個凡人的基礎(chǔ)上。 以德報怨的事情他這輩子都不會做,把仇人和患者的身份分開對待的事情更是絕無可能。 仇人,他絕對不會去救。 從這個角度來說,楚戈并不是個好醫(yī)生,甚至不算是個好人。 而他也確實有這樣任性的實力,在上流圈子里,楚戈的名聲幾乎可以與醫(yī)院并駕齊驅(qū)。 “醒都醒過來了,就感覺收拾收拾滾吧,這里的病房過了下午兩點,就又是三十萬?!?/br> 走到門口的時候,楚戈說了最后一句話:“勸你還是早點坦白比較好,這樣可以少受點折磨,死得安詳一點?!?/br> 肖煜:“……” 一般來說不應(yīng)該是坦白從寬的嗎? 為什么坦白了還是死啊…… 下午一點半,肖煜辦出院手續(xù)的時候見到了收費賬單。 雖然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zhǔn)備,但是看到價格的時候,他還是嚇了一大跳—— 并沒有住一天三十萬的收費,甚至連他弄壞的儀器都不用他賠。 而且由于他并沒有動大手術(shù),所以即使在這個著名的收費奇高的醫(yī)院里住了三天兩夜,最后的費用也完全在可以接受的范圍內(nèi)。 肖煜開開心心地繳了費,然后活蹦亂跳地出院了。 楚戈說得沒錯,他身上是真的一點外傷都沒有,雖然當(dāng)時送來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斷氣了,但救回來之后并沒有什么后遺癥。 老吳建議他換個醫(yī)院再觀察觀察,這兩天公司先請假,肖煜都應(yīng)了,對于這樣的好人他自然是沒有辦法拒絕的,最后他拗不過老吳,還讓他開車送他回家。 報地址的時候鬧了個笑話,因為肖煜下意識地就報了顏瑾家里的地址,還好改口改得快。 下了車,老吳還在關(guān)照肖煜一定要去醫(yī)院檢查檢查,要小心yl使壞,有事給他打電話,肖煜都一一答應(yīng)了,但是回頭就給忘了。 醫(yī)院什么的再說吧,他現(xiàn)在只想好好享受人生。 能夠這樣呼吸到空氣看見陽光,肖煜就已經(jīng)滿足地不能再滿足了,別的事情等來了再說吧。 死過一次之后,肖煜才特別明顯地感受到,人的一生里,除了生死,別的都不算事什么大事兒。 …… 嗯,他本來是這么想的。 直到他收到手上的律師函。 第一百一十六章 幕后黑手 “那個,您,您怎么稱呼?” 肖煜顫顫巍巍地給客人倒了杯茶。 正裝的律師接過了茶放到一邊:“我姓胡,這是我的名片?!?/br> “哦哦好好好,那個胡律師您好?!毙れ先松谝淮魏驼嬲穆蓭煷蚪坏溃帜_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根據(jù)顏先生的委托內(nèi)容,首先我想聽聽肖先生的說法,我會將您的意思適當(dāng)?shù)剞D(zhuǎn)述給顏先生?!甭蓭熞桓惫鹿k的樣子。 “呃,說,說法?” 肖煜愣住,殊不知他這樣子在胡律師看來就是明顯的裝傻充愣。 “肖先生,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您抵死不認(rèn)也沒有意義,我建議您最好早點坦白,節(jié)約大家的時間?!?/br> 肖煜是真的懵,前兩天楚戈也讓他坦白,現(xiàn)在律師也讓他坦白,可是,他唯一能坦白的事情就是自己之前不知道怎么會附身在一只倉鼠上,然后陰差陽錯地成為了顏瑾的寵物,最后希望顏瑾能看在他陪伴了他八個月的份上不讓他賠償那輛勞斯萊斯幻影…… 但是這些他又不能和眼前這個律師說啊。 肖煜試探地問道:“我,我能坦白,但是我能不能對顏瑾本人坦白,我能不能和他見……” “您不會到現(xiàn)在還有著想要親自和顏先生解釋之類的想法吧?”胡律師輕蔑地打斷了肖煜的話,順便抬手看看了時間:“我覺得您要是這樣浪費我的時間,那我不介意直接中止調(diào)解,法庭見?!?/br> “哎哎,別別別,我就是隨便一說的?!?/br> 法庭這兩個字讓肖煜都開始冒汗了,過去的二十五年里,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和這兩個字扯上關(guān)系。 “所以您的意思是?”胡律師問道。 “我,我坦白,但是你總得先告訴我要坦白哪一方面的內(nèi)容……” 肖煜無論如何都不相信這個律師是來讓他坦白自己八個月的倉鼠生活的,但是對于對方到底想讓他說什么,他心里實在是沒數(shù)。 “當(dāng)然是知道什么都說出來,最重要的是關(guān)于幕后黑手是誰,通過什么方式聯(lián)系您,其次則是您對顏家的事情知道多少,對先生的事情知道多少,還有額外的一點是先生特地讓我詢問的……”胡律師推了推眼睛:“您對二十年前的事知道多少?!?/br> 肖煜:“……” 他仔仔細(xì)細(xì)地盯著胡秘書看了一會兒,覺得對方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不像是在作假。 可是為什么,對方說的話給他一種前所未有的懵逼感呢? 這兩天肖煜沒有去公司,請了假在家里“養(yǎng)傷”,同時也在不斷上網(wǎng)搜索資料,一邊對照著兩世的記憶,一邊整理前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 然后肖煜還自認(rèn)為自己理清楚了事情前前后后的邏輯。 大概就是在今年三月五號的時候,他開車時撞上顏瑾的勞斯萊斯幻影,自己掉到河里,然后靈魂附身到去年七月或許已經(jīng)死亡的倉鼠身上,陰差陽錯地成為顏瑾的倉鼠,八個月后倉鼠形態(tài)的他坐在顏瑾的車上與人類形態(tài)的自己撞車后,靈魂回歸,昏迷了一天一夜后,于三月七號醒來。 這些就是他思考了兩天,得到的所有結(jié)論,其中并不包括“幕后黑手是誰,通過什么方式聯(lián)系您,對顏家的事情知道多少,對先生的事情知2道多少”。 雖然在醫(yī)院里被楚戈罵了豬腦子,但是事實證明肖煜的腦子還算好使,他想了一會兒,想通了胡律師指的應(yīng)該不是“讓他變成倉鼠的幕后黑手”,而是“讓他去撞顏瑾的幕后黑手”。 得,繞來繞去還是繞回了前兩天楚戈的問題。 吸取了在楚戈那里的教訓(xùn),肖煜沒有急著辯解,而是想要冷靜地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闡述清楚:“你聽說過群星杯設(shè)計大賽嗎?” 胡律師點點頭:“聽說是業(yè)界含金量很重的比賽?!?/br> “這屆的群星杯我得了設(shè)計優(yōu)勝一等獎,整個比賽最高獎項,頒獎時間在三月五號,這些你都可以上網(wǎng)查,頒獎典禮是有錄像的,我知道的好幾個論壇都會放,那天是周四,我和公司里的幾個人一起去領(lǐng)獎,結(jié)束之后公司那里真好下班,我們部門提出要慶祝一下聚個會,溫泉度假村都訂好了,老板批了假條,周五給我們放假,所以我領(lǐng)完獎以后直接往郊區(qū)開。“ “我的獎杯和獎牌都在我車上放著,我之前開車的時候一直很正常,下高架的時候都正常,然后,然后開始下雨,我當(dāng)時可能還沉浸在獲獎的興奮中,盡管我提前幾天就知道自己獲獎的事情,但是你能明白嗎當(dāng)你親手接過獎杯的時候還是會激動一下的那種感覺,對不起有點偏,總之當(dāng)天天黑視線有些不清楚,我可能是超速了,我想著都是山路也沒什么人,但我看見對面車燈的時候我踩剎車了,我真的踩剎車了,但是車不僅沒有停下速度反而更加快了,然后就發(fā)生了車禍……” 再次回憶起這件事的時候,肖煜還是能感受到那冰涼的河水漫過頭頂?shù)闹舷⒏?,但是更讓他恐懼的,卻是他看見紅色的液體順著顏瑾的臉頰流下來的瞬間。 那個畫面最多只持續(xù)了一秒鐘,快得肖煜甚至來不及伸手給顏瑾最后一個擁抱,但是他現(xiàn)在回想以來,卻覺得那一秒鐘那么長,長得植根到他記憶深處,讓他到現(xiàn)在都能清晰地想起那個畫面。 肖煜那些畫面趕出腦海,然后認(rèn)真地看著胡律師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是個成年人,智商正常,還是最年輕的設(shè)計大獎獲得者,我為什么要去特地撞顏瑾的車,退一萬步說,我怎么會知道顏瑾會在那個時候那么巧地從那里開過來?” “事實上, 您說的這些也是我們感到奇怪的問題。”胡律師微微揚起嘴角:“否則您恐怕也沒有機(jī)會在這里與我們繼續(xù)交流了?!?/br> 這話讓肖煜覺得背后涼颼颼的,他看了眼胡律師一直插在口袋里的手,有些擔(dān)心對方下一秒就會從口袋里掏出一把槍來。 等等,不要慌,這都是電視里的情節(jié),現(xiàn)在可是法治社會,不至于真的要他的命吧。 肖煜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可憐兮兮地說道:“我知道這件事確實是我的錯,我該付的責(zé)任我一定會付的,車險意外限我也有的,我不會賴賬的……可我,我很奇怪,為什么你們就是不肯相信這是一件意外呢?” 胡律師笑了,不是那種嘲諷的呵呵,而是真的笑了:“肖先生,您可真是個有趣的人?!?/br> “謝……” “您的想法就和我的侄女一樣天真,她今年十歲。” 一句謝謝被肖煜硬是吞下了肚子。 或許是肖煜那天真得像是十歲的那一面觸動了胡律師的惻隱之心,他順著肖煜的話給肖煜分析了一下這件事情:“按照我所知道的情況,您說的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您有沒有想過,您的車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出問題?” 肖煜搖搖頭。 胡律師瞇起了眼睛:“假設(shè)您說的確實是事實,那么,在這件事情中,您也不過是被人利用的一個棋子,還是最低等的那種?!?/br> 肖煜覺得自己依然很混亂,但是他機(jī)智地沒有插話。 “相關(guān)的調(diào)查先生這里已經(jīng)開始做了,但是,您的責(zé)任和嫌疑依然是最大的?!?/br> 肖煜懵懵懂懂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