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趙從安回身, 半跪于地, 神色復(fù)雜的看向陸盛懷中昏死過去的趙煥茹，“太子，末將辦事不利, 如今只余下一人活著?！?/br>
    陸盛垂眸看著懷中趙煥茹慘白的臉色，將目光落在趙從安身上，“趙將軍請起，如今趙小姐傷重, 你請先行離開，帶她去醫(yī)治罷?！?/br>
    趙從安領(lǐng)命，上前接過他懷中的趙煥茹, 卻并未離開，轉(zhuǎn)而將meimei交給屬下, 令其帶趙煥茹離去，他則仍舊守在陸盛身旁。

    陸盛看著他此番舉措, 未有異議，他未起身，依舊坐在那堆干草上, 雙腿微曲，臂垂于膝上，令人將唯一活著的那人壓上前來。

    那人跪在地上，神色警惕的看著陸盛。

    陸盛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人，低聲道：“肖寒歲昨日深夜離去，你們是百里虞揚的人？”

    那人并未回話，陸盛譏笑，垂眸看著地面散亂的山楂和野棗，“古旭同她父親在你們手中吧？這二人如今是生是死？”

    那人聽陸盛談及古旭二人，終是有了反應(yīng)，“太子何須問這個呢？主子待小旭姑娘有情，怎會加害她。”

    他見陸盛神色冷漠，知曉自己必定無法活下去，只刻意道：“只是不免吃些苦頭罷了！”

    陸盛眸色陰狠，“你們動她了。”

    那人戲謔出聲，“這道不是，只是為逼問太子下落，那叫今九的卻是吃了許多苦頭。小旭姑娘不忍，只得全盤托出。”

    這人此番言論，大約是說古旭為著那叫今九的男人將陸盛的蹤跡泄露出來，陸盛聽聞，微微偏頭，冷笑道：“你這人沒一句實話，想是繼續(xù)逼問，你也說不出什么，如此，留你一命實則浪費了?！?/br>
    此言出，趙從安立即命人上前壓著那人朝遠處走去，尋了一空地斬殺。

    木蘭圍場一戰(zhàn)雖勝，但大周局勢已亂，京都等北方眾多城市為肖寒歲占據(jù)。如今，情況緊急，需要著手處理的事情太多。

    陸盛單手撐地，緩緩站起，靖王上前攙扶，他無力揮手，道：“不必。”

    他看著前方草木，十分沉默，須臾，方才輕聲吩咐靖王派人北上去尋古旭蹤跡。

    靖王遲疑，“北上路線極多，且百里虞揚等人已是離開多時，要尋得小旭姑娘蹤跡恐非易事?！?/br>
    陸盛似未有多在意，只道：“尋不著便尋不著，此時戰(zhàn)亂，趁機放一些我們的人北上，日后必定有用。”

    靖王聞言，這才醒悟過來。

    此時戰(zhàn)亂，北上各關(guān)卡想是被肖寒歲派兵占據(jù)，但行事匆忙，如今管理并不嚴苛，他們正好趁亂，將心腹安排在北上各據(jù)點處。

    眾人準(zhǔn)備離去，趙從安擔(dān)心林中有人埋伏，領(lǐng)著數(shù)十人先行一步探路。

    靖王陸曄帶人殿后，隨侍在陸盛身旁。見趙從安等人離去，靖王返身，正待躬身引陸盛離去，卻見這名未及十八的太子垂眸看著地上散亂的野果。

    他神情落寞，竟是透出幾分脆弱之相，靖王心驚，不敢再看，微微后退一步，垂下頭去安靜的候著。

    須臾，前方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靖王微微抬眸，卻是見著陸盛蹲下身子，沉默的一個一個將散落在地的野果撿了起來。

    這時，他突然想起方才為太子擋劍的趙煥茹，只沉沉嘆氣。

    ＊＊＊

    廣業(yè)十八年，秋，木蘭圍場一役，大周一分為二，南北互不往來。

    百里虞揚攜傳位圣旨，擁護淑妃之子登基，改年號建元，占據(jù)京都等北方城市。揚言陸盛等人于秋獵時殺獻文帝，意圖謀朝篡位。

    前太子陸盛南下，以江南為據(jù)點，并未稱帝，其言百里虞揚為亂臣賊子，挾天子以令諸侯。

    雙方言論不一，局勢緊張，但因江南水患，戰(zhàn)事稍休。兩月后，水患盡除，入冬，戰(zhàn)事方才蔓延開來。

    ……

    這日，百里虞揚下朝后，未如約至御書房與肖寒歲商議戰(zhàn)事。

    如今朝中重臣，一半為肖寒歲心腹，另一半則是百里清往日的門生，此時皆歸順百里虞揚，入朝做事。雖則朝堂上，勢力一分為二，但真正令他有力與肖寒歲分庭抗?fàn)幍膭t是他手中兵權(quán)。

    秋獵之初，百里虞揚令人攜玉牙探得東宮人馬路線后，立即著人攜玉牙入京都城南典當(dāng)行。

    戰(zhàn)役爆發(fā)，他趕在肖寒歲前面將太子安插在京都的勢力一一鏟除，將陸盛這些年累極的財富盡數(shù)歸入百府。

    此后，秋獵一役戰(zhàn)敗，肖寒歲忙著整頓皇宮，安插自己勢力，他則迅速用搜刮來的金銀，招兵買馬。

    此事雖十分倉促，但因戰(zhàn)亂，肖寒歲無力顧忌他，待一切平定，他手下軍隊已是初據(jù)規(guī)模，即便肖寒歲不喜，也是輕易動他不得。

    到此時，百里清及麻世春夫妻二人因深感愧對大周，生出此等孽子，終日困在府中并不露面。

    麻世金卻在他的勸說下，入軍營做事。

    父母清高，痛恨獨子此番行徑，但府中終是有麻世金這么一個知事的。如今，他既已是邁出第一步，便是再無回旋余地，此后行事只得事事小心，不然，整個百府不是死在陸盛手中，便是被肖寒歲所滅。

    今日早朝，肖寒歲暗中把控年幼的皇帝，派兵南下。

    他未出言表態(tài)，卻在肖寒歲命麻世金帶病南下時出面阻攔，聲稱其負傷嚴重。他此種行徑已是觸怒肖寒歲。

    出兵南下，百里虞揚并未有異，卻不想讓手下初具規(guī)模的軍隊出戰(zhàn)。

    肖寒歲想利用他的軍隊，以其和陸盛拼殺，他坐享漁翁之利？

    真是可笑！

    但一味推脫卻非易事！

    時日漸長，肖寒歲必定會想法動他。他苦笑，想著他身上壓力頗重，不比躲在江南的陸盛容易。

    他心事重重，從馬車下來后，埋頭朝府中走去。

    羅揚如今去了軍營cao練軍隊，青衣侍奉在他身側(cè)，此時，忙迎了過來，低聲道：“公子，老爺和夫人今早又起了爭執(zhí)，兩人至如今也未進食。”

    夫妻二人前半生和睦貫了，如今因百里虞揚卻是時常爭吵。

    百里虞揚并未理會，一路前行，神色冷硬，“日后他二人若無其余重要的事情便不必事事稟報。”

    青衣垂眸，知曉他自作主張將此事稟報是多事了，忙頷首稱是，這時，百里虞揚突然頓住腳步，問道：“她今日在做什么？”

    青衣一頓，抬頭見公子透出幾絲溫和之態(tài)，忙答道：“與往日并無不同，清晨洗漱過后用了早膳，便在后花園閑逛了半個時辰，而后開始習(xí)書作畫?！?/br>
    百里虞揚聽聞，似乎很是滿意，道：“我去看看她?！?/br>
    古旭如今仍舊住在西苑，古維今則是被迫服下軟筋散，終日困在側(cè)院一間偏房，日日被人看管，不得踏出一步。

    父女兩人，待遇卻是迥然不同。

    如今，百府的主子是百里虞揚無疑，但這第二人…...似乎成了古旭，她的待遇比百里清及麻世春夫妻二人還要好。

    百里虞揚進入西苑，未走幾步便看見立在窗前的女子。

    古旭這幾月不常說話，但她不似百里清及麻世春，她待百里虞揚雖不甚熱絡(luò)，卻也并不責(zé)罵，也不冷嘲熱諷。偶爾，還會與他說說話。

    進入西苑后，百里虞揚繃了整日的心終是緩緩松了下來，他緩步進入古旭廂房，一進入便察覺屋內(nèi)溫度過高。

    他脫掉身上朝服，身旁丫鬟立即接過，放在一旁的衣架上，這般，他才舒適一些。朝立在窗前的古旭走去，他柔聲問道：“很怕冷嗎，我方進你這屋子，都快熱出汗來了。”

    見古旭不應(yīng)，他也不惱，他一個人待著，房里安靜的嚇人。若去了主屋，百里清責(zé)罵，麻世春哭訴，他也煩，思來想去，總不如古旭這，雖也十分安靜，卻是十分舒適的，“既是怕冷，怎么一直立在窗前?！?/br>
    他上前一步，抬手將古旭身前的木窗微微闔上，只露出一道縫隙。

    古旭見此回身，越過他朝軟塌走去，“是怕冷，但外面下雪了，便想看一看。”

    如今十二月末，今日初雪。

    百里虞揚看著坐在軟塌上，端著銀耳湯喝的古旭，忽然低聲道：“古旭，你去年是這個時候來的府上?！?/br>
    古旭愣住，去年？

    去年冬日，她觸怒獻文帝，假死被人救出宮外安置在百府西苑，似乎卻是十二月末。

    一年就這樣過去了？

    古旭埋頭，思索著這一年，她似乎只同陸盛相處了不到三月？其余的時間，卻是一直待在百府的。

    兩人幼時日日在一處，年紀(jì)大了，相處的時日卻是少之又少！

    如今不提還好，一提起來，她便很想陸盛，很想，很想。

    百里虞揚發(fā)覺這一點，心情終是好了許多，他上前坐在古旭對面，輕聲道：“你來了也一年了，時間過的真快，去年你癡癡傻傻，如今竟是好了?！?/br>
    他嘆氣，“我此前，一直以為你是不會好的?！?/br>
    古旭放下湯碗，看著百里虞揚，“我好了，你不開心？”

    百里虞揚神色微震，“為何這么說？”

    古旭微微低頭，一邊輕輕吹著熱氣，一邊道：“你看著似乎很遺憾?！?/br>
    百里虞揚搖頭，“你多心了?！?/br>
    “你傻的時候是很可愛，但如今卻更好。我如今無事，陪我下棋如何？”

    古旭無異議，同他下了兩局，皆是敗的慘不忍睹，他并不謙讓，雷厲風(fēng)行，一直相逼，索性古旭心態(tài)極好，輸了也不惱。

    接著，兩人又下了幾局，百里虞揚因近來事忙，不便久留，便起身告辭。

    古旭忽然將他喚住，“百里虞揚?！?/br>
    百里虞揚回身，他在古旭這待了半晌，心情好了許多，眉目溫和，問道：“怎么？有事嗎？”

    “我想見我父親?！?/br>
    古旭微微仰頭，看著立在軟塌前的百里虞揚，懇切道：“我已經(jīng)很久沒見他了?！?/br>
    父女兩人自入府后，便被人分開看管，此前古旭提過同古維今見面，被百里虞揚斷然回絕，不想此時她卻是又提了起來。

    百里虞揚看了她半響，點頭應(yīng)道：“同他見面可以，但不要想些其它的，如今入冬，年關(guān)將至，留下同我一道過春節(jié)如何。”

    古旭伸手輕輕摸著腹部，點頭應(yīng)道：“好?！?/br>
    第九十二章

    百里虞揚離去后, 古旭偏頭, 看著不遠處烏木衣架上他方才脫下的朝服。他人走了，衣服卻是留在此處？

    古旭呆滯片刻, 緩緩從軟塌上下來，推門出去，立在走廊中看滿院的風(fēng)雪。

    秋影見此, 拿著水綠色斗篷, 出門披在古旭肩上，低聲道：“姑娘，今日初雪, 著心莫要受涼。”

    古旭未應(yīng)，她看著前方積雪的小小院落，忽然想起約莫半年前，陸盛來此處的情景。

    那時他多是夜里前來, 推門不應(yīng)，便開始翻窗，若是窗戶也被古旭鎖死便開始踹門。

    古旭不想弄出太大動靜, 總會憋屈的上前開門。

    門打開，入內(nèi)的卻是夏季的涼風(fēng)以及院落中淡淡的花香。

    陸盛立在門口, 見古旭將門打開，斜了她一眼, 而后大搖大擺的入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