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見此恨恨的拔出銀釵，將帶血的銀釵扔在地上后，她方才低頭瞧自己慘不忍睹的手掌。她受的傷很重，但最重的是陸盛削來的那一刀，幾乎削掉了她手掌整整一層皮。

    她盯著那只手掌，恨意與無奈齊齊涌上心頭。

    陸盛轉(zhuǎn)身，低頭瞧見她這幅模樣，立刻湊上前去，沉聲問道：“母后可還好，兒臣方才一時情急，下手失了分寸。”

    他不提及方才皇后傷他的事，仿若剛才那一幕是虛相，什么也未發(fā)生似的。

    陸盛說話間，已有宮人領(lǐng)著陳太醫(yī)前來。陳太醫(yī)一進(jìn)屋，見著屋內(nèi)情景，雖不知曉發(fā)生何事，但心里很是不安。

    他白日才來了一回，如今不過兩個時辰便又來了，這東宮還真不是祥和之地。

    皇后將手交于陳太醫(yī)，一雙眼睛卻是緊緊盯著陸盛。

    這是她的兒子，東宮太子，如今他長大了，也知道朝自己揮刀子了？！她氣極攻心，只覺的手痛心也痛。

    皇后不明白她原本順風(fēng)順?biāo)囊簧鸀楹螘兂扇绱恕?/br>
    父親有了孟澤言，自己從孟家的掌上明珠化為一顆塵埃。獻(xiàn)文帝有摯愛歐陽瀾，自己成了籠絡(luò)孟家的一顆棋子。而自己的兒子從小便不聽自己的話，他不像自己，也不像獻(xiàn)文帝。

    她到底生了個什么東西！

    陳太醫(yī)默不作聲的處理好皇后傷口，隨即默默后退，顯然不想招惹是非。

    屋內(nèi)安靜的十分詭異。

    皇后收回手，輕輕撫摸著手掌上的白色繃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陸盛百無聊賴的立在她身側(cè)，正在出神，忽然聽見皇后陰沉的聲音至右方緩緩傳來，“你要保她？”

    陸盛搖頭，仍舊是裝模作樣的低聲問道：“母后手可還痛？”

    皇后見陸盛搖頭，便輕輕笑了，她一雙眼睛緊盯著陸盛，手卻是指向癱坐在地的古旭，冷聲道：“我不喜歡這個孩子，來人，給本宮拖出去打殺了?！?/br>
    這一刻，陸盛極其冷血的想，東宮的風(fēng)水是真的不好，一夜間要死兩條命。

    古旭被宮人左右挾制著拖了出去，她下頜剛才被陸盛用力錯開，嘴巴微微張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便只好‘啊啊’叫著，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盯向案桌上的死嬰。

    陸盛看著她這模樣，立刻懂了她的意思，便樂顛顛的跑去案桌前抱起死嬰，隨后追著古旭出了房門。

    他身后皇后的目光陰郁的能滴下水來，若不是見陸盛始終未開口求情，她真是恨不得連陸盛一塊打殺了。

    她始終不明白，在這宮中，陸盛為何就不親近自己。

    若陸盛能稍稍聽她的話，或是溫言軟語與她說笑一二，她也不至于與他如此疏理。

    陸盛抱著死嬰追上古旭，古旭此刻正被人壓著俯躺在春凳上，陸盛顛顛的跑上去，昏暗的燭光下，他一眼便瞧見了古旭微張的嘴巴和黑溜溜的眼睛。

    他忽的頓住腳步，覺得她如今實在真是太丑了！臉被打的烏青紅腫，下顎被他錯開，嘴巴合不攏不停的朝下掉哈喇子。

    人傻且丑，著實可憐。

    古旭見他抱著死嬰出現(xiàn)又開始‘嗚嗚啊啊’的亂叫，身邊的宮人見她掙扎個不停，便拿了繩子將她死死捆住。

    陸盛大步走近在她身前蹲下，好心的伸出手捏住她下頜微微用力，只聽咔嚓一聲脆響，古旭的下頜闔上了。

    陸盛做完這一切的時候，已經(jīng)有宮人拿著木板朝古旭rou嘟嘟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一板子，古旭此時只來得及痛呼出聲。

    她將將叫喚了一聲，陸盛立刻手疾眼快的從腰間扯出自己腰帶團成一團塞進(jìn)古旭嘴巴，做完這一切，陸盛松了口氣，道：“我真是聽不得你叫喚，你弟弟在我這，你這么護(hù)著他，那待會我讓人把你們埋一塊可好？”

    古旭聞言，傻乎乎的點頭。

    陸盛見了，咧開嘴傻笑了一聲，他伸手去捏古旭rou嘟嘟的臉頰，夸了一句，“真乖！”

    他正自顧自說著，眼角余光瞥到前方院門處有燈光閃過，他正要定睛細(xì)看，已聽得魏山尖利的聲音道：“皇上駕到?！?/br>
    四周宮人齊齊停下手上動作，朝獻(xiàn)文帝行禮。

    陸盛松開捏著古旭面頰的手，也跟著走至獻(xiàn)文帝跟前，躬身見禮，“兒臣參加父皇。”

    他懷中還抱著那名死嬰，獻(xiàn)文帝的目光便一路從他青腫不一的臉上落在他懷中那名嬰孩身上。

    東宮發(fā)生的事獻(xiàn)文帝全都知曉，因此只看了那嬰孩一眼便移開目光，怒聲呵斥道，“你乃大周朝太子，一直抱著這死嬰也不嫌晦氣！真是越長大越混！”

    陸盛聽了，也覺得一直抱著這死孩子不太好，便轉(zhuǎn)身將嬰孩放在古旭背上。

    古旭察覺背上多了一份重量，便轉(zhuǎn)頭去看，見著自家弟弟慘白的臉蛋后她稍稍松了口氣，不再如方才那般暴躁?？梢晦D(zhuǎn)頭，跟前恰好立著獻(xiàn)文帝，她立刻被嚇的不行，身子一下繃緊又一下軟掉，整個人大起大落，心突突的跳了起來。

    她喉嚨又癢又痛，可嘴里塞著陸盛腰帶，一個字也發(fā)不出來。

    皇后聽見外間動靜，在身側(cè)宮人的攙扶下緩步出了來，她先是朝獻(xiàn)文帝微微曲身行了一禮，隨后與他并肩立在古旭跟前。

    古旭被綁在春登上，跟前立著兩名成年人，兩人高大的身軀直接擋住了屋檐下投射的燈光，于是古旭面目便隱在暗影中，模糊一片。

    什么都看不清，可此時皇后卻偏偏笑著朝獻(xiàn)文帝道：“她和歐陽瀾長的真像。”

    陸盛在兩人身后站著，聞言揉了揉腦袋，沒什么精神的樣子。

    獻(xiàn)文帝沒有多看古旭，他側(cè)身看著身旁的皇后，眼中全是冷光，直言道：“她這幅模樣皇后也能瞧出來么？那么怕不是這十多年來皇后和朕一樣，都未忘記瀾兒?！?/br>
    “可朕記得，之前瀾兒在宮中時，皇后是極不喜的，因此同朕鬧了好幾回脾氣?！?/br>
    獻(xiàn)文帝此話一出，皇后臉色巨變。

    宮中一切事物都瞞不住獻(xiàn)文帝，他來這東宮是為了古旭，但也全非如此。他至今還未想好要如何處置古旭，但皇后要出手殺人，他卻是十分不樂意的。

    或許是想起早年歐陽瀾在宮中曾經(jīng)吃過皇后的虧，彼時他根基未穩(wěn)，顧忌孟家勢力未有出面相助，如今他可暫時與孟家抗衡便再容不得皇后在他眼前作威作福，即便她要殺的人是一個野種。

    他此時似乎全然將白日間他對古旭姐弟的所作所為忘的一干二凈。

    皇后像個小姑娘似，被獻(xiàn)文帝三言兩語逼出淚來，卻依舊強自鎮(zhèn)定道：“臣妾不知皇上此話為何意，方才這小姑娘傷了臣妾與太子，臣妾不過是小施懲戒罷了?！?/br>
    獻(xiàn)文帝冷笑了一聲，他似乎一點也不想聽皇后再說下去，揮手示意身后侍衛(wèi)將古旭從春凳上扶起。

    季臨淵得令，上前一步立在被束縛住的古旭跟前，他看著她背上的死嬰楞了一瞬，隨即抿嘴將其抱起。同時，他身側(cè)同伴則俯身解開她身上繩索。

    陸盛悄無聲息的走至季臨淵跟前，他沉默的看著他，眼神不善，卻又忽的咧嘴笑了開來，道：“白日還只是在御書房外巡邏的小嘍啰，如今便成了我父皇近前的帶刀侍衛(wèi)了，有本事?！?/br>
    他這話說的既誠懇又帶著毫不掩飾的戲謔，季臨淵梗著脖子，抱緊了懷中死嬰，一臉的浩然正氣。

    古旭得了自由身，立刻去抱季臨淵懷中死嬰，恰逢此時獻(xiàn)文帝轉(zhuǎn)身看向幾人，她一個激靈，弟弟也不要了，轉(zhuǎn)身躲在季臨淵身后，雙手抓住他手肘，小心翼翼的探出一個頭來。

    索性獻(xiàn)文帝只看了她一眼，便移開了目光看向皇后，他沉默一瞬，隨即意有所指道：“以后無朕命令，誰也不許動她，皇宮不比孟家，還望皇后謹(jǐn)言慎行。”

    皇后臉色難堪至極，一雙眼快要落下淚似的霧蒙蒙一片，她緊咬著下唇，渾身顫抖不已。不由的朝陸盛看去，卻只見他背對著自己同一名侍衛(wèi)說著什么，絲毫不關(guān)系她的處境。

    獻(xiàn)文帝見皇后如此，心中愈發(fā)不喜。這位孟家小姐早年被孟捷寵的無法無天，即便她在這深宮待了近十五年，性子卻依舊停留在她的閨閣時期。

    恰逢此刻，魏山跟前的小太監(jiān)低聲說了什么，魏山慌里慌張的上前朝獻(xiàn)文帝低聲道：“皇上，方才有宮人來報，說是長春宮的淑妃肚子痛的厲害，怕是今夜便要生了?！?/br>
    魏山雖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深宮夜靜，在場之人全將他的話聽的一清二楚。

    陸盛不由的笑著朝躲在季臨淵身后的古旭道：“你弟弟死了，我弟弟今夜卻要出生?！?/br>
    他似乎篤定淑妃這胎是個男孩，眉眼微微彎著，也不知在笑什么。

    皇后恨恨的瞪了不成器的陸盛一眼，上前關(guān)切道：“淑妃meimei今夜生產(chǎn)，實乃喜事，臣妾與皇上同去可好？”

    淑妃是獻(xiàn)文帝近年來頗為寵愛的妃子，這是她與獻(xiàn)文帝的第一胎，獻(xiàn)文帝很是看重，聞言朝皇后道：“不必，淑妃的孩子不用你關(guān)心，你應(yīng)當(dāng)關(guān)心的是你的兒子，看看這些年他都長成什么樣子了！”。

    “身為太子，品行不端，驕縱妄為，將來如何承擔(dān)國之重任?！?/br>
    陸盛無來由的又被獻(xiàn)文帝痛罵一頓，他磨了磨牙，作出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獻(xiàn)文帝斥責(zé)完陸盛轉(zhuǎn)身欲走，一直沉默的陸盛卻忽然抬頭出聲叫住了他。

    陸盛剛落了一顆牙，右臉腫的厲害，一說話便漏風(fēng)，聲音大了音色聽著含含糊糊的，沒有往日的清朗。

    “父皇！”

    獻(xiàn)文帝轉(zhuǎn)身，眉間多了幾分急躁不耐，“何事？”

    陸盛一指古旭，笑了笑，用一口黏糊的聲音道：“能把她賜給兒臣嗎？”

    第十一章

    夜色深重，陸盛背光而立，揉了揉嘴角腫脹處，等著獻(xiàn)文帝回話。

    “不可！”

    獻(xiàn)文帝還未開口，皇后已然出聲阻止，她似乎氣極，聲音嘶啞尖厲，面露嫉恨之意。

    陸盛人精一個，并不理會自家母后，只是一個勁的盯著獻(xiàn)文帝。

    獻(xiàn)文帝似乎愣了一瞬，眉眼不自覺的沉了下來，“你要她做什么？”

    陸盛話說多了，嘴角被扯的生痛，便一只手抵在臉上輕輕揉著，道：“我見她有趣的很，又總是死不成，便想將她留在東宮同我作伴?！?/br>
    獻(xiàn)文帝聞言，嘴角微勾像是在笑，只是那笑卻未達(dá)眼底，顯得輕浮又散漫。他很快轉(zhuǎn)身離去，只輕飄飄撂下一句“既然想要，那你便收著吧?！北阆Я僳櫽?。

    獻(xiàn)文帝離去，季臨淵將懷中死嬰交由身后少女，垂頭朝獻(xiàn)文帝追去，經(jīng)過太子身邊時余光瞧見皇后暴怒的伸手扇向太子臉頰，他一驚，不敢在看，立即將頭垂的更低匆匆跑出東宮。

    陸盛身手矯捷的朝后退了幾步，躲開皇后揮來的巴掌。

    皇后一擊不中，亦不想在眾人跟前同陸盛產(chǎn)生齷齪，只冷冷看向他道：“母后不知你心中作何想法，只你要記住，這小姑娘若一直傻著便罷了，她若有朝一日清醒，第一個殺的便是你?！?/br>
    陸盛不以為然，昂著脖子反駁道：“母后你這話說錯了！我最多欺負(fù)她一下，又未殺她家人，她何故取我性命?！?/br>
    再說古旭若不傻了，第一個要殺的只會是獻(xiàn)文帝，當(dāng)然這也要她有這個本事。

    陸盛心中這般想著，卻也沒傻乎乎的說出來，只是一個勁的盯著皇后笑，也不知在笑些什么。

    皇后憤然離去，一群宮人追隨而走，東宮再次安靜下來。

    人一離開，陸盛立刻嚷嚷著叫痛，臉痛！背痛！腦袋也痛！

    他這一發(fā)作，宮人全一股腦圍著他轉(zhuǎn)，一直縮在角落的曹方此時也狗腿的跑上前來，一會給陸盛揉揉肩，一會給他捏捏腳，極其諂媚。

    古旭抱著死嬰，神色茫然的看著前方熱鬧的人群，一時靜默不語。

    陸盛被眾人伺候舒坦了，方才想起她這么個人來。

    此刻他已然重新洗漱過，換上干凈的內(nèi)裳，整個人似乎還朝外冒著熱氣。他隨意的躺在墊著朱紅色錦被的貴妃榻上，手里捏著一竄珊瑚手鏈玩，想起古旭了，便命一側(cè)伺候的曹方出去將她帶來。

    曹方踟躕著不肯動身，直至被陸盛斜了一眼，他才嚇的屁滾尿流的出門去尋古旭。

    原本他以為古旭見了他會害怕或者憤怒，哪知這姑娘是個不記仇的，見了他不啃聲，但也沒打罵他。見他招手叫她進(jìn)屋來，她也很是乖巧的走上前來。

    曹方見了，心里對方才打她的行為愈發(fā)過意不去，想著她日后也是要待在這東宮的，那自己一定要待她好些！

    古旭跟著曹方進(jìn)屋后，見著了如同爛泥一般躺在貴妃榻上的陸盛。

    那貴妃榻上墊著厚厚一層朱紅色錦緞，他陷入其中，整個人被色彩鮮艷，花紋繁麗的錦緞包裹，只露出一張精致帶傷的雪白小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