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淺淺一笑，沒說是，也沒說否。

    到了寢殿，凝嬪已經(jīng)從大公主床邊坐起來。

    許是大公主情況有改善，病根也終于尋到的緣故，她的臉色已經(jīng)沒有初見時那般蒼白如紙，頰邊浮著淡淡一抹紅潤。

    “娘娘！”楚辭走向她，客客氣氣地叫了一聲。

    凝嬪上前握住她的手，急聲道，“楚姑娘，這么晚您怎么來了，是來替朧兒取針的嗎？”

    楚辭看出她的愛兒心切，只好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是，該準備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剛好今晚進宮來，就提前過來了！”

    “那用我準備什么嗎？”凝嬪一聽楚辭真是為了替孟朧取針而來，整個人都激動起來，忙不迭地問道。

    “不用，該準備的我都準備好了?！背o看著她歡喜的模樣，輕輕地搖了搖頭，頓頓，又道，“屋里面，有折錦和阿橘替我打下手就好了，娘娘可以先去主殿歇息片刻?！?/br>
    “??？我、我不能留在這里嗎？”凝嬪一臉的錯愕，“楚大夫，你也知道，朧兒是我唯一的孩子，不管他好還是壞，我都想陪在他身邊的……我不能離開他……”

    “可你在這里一驚一乍的，會分我的神。”楚辭搖了搖頭。她可沒有忘記，第一次替孟朧檢查傷口的時候，凝嬪有多激動。

    她是真的怕，取針過程中，孟朧要是有個什么好歹，她會撲上來，抱著孟朧，跟她廝打起來。

    凝嬪聽楚辭這般說著，也是想到了自己前日的沖動。

    她沉默片刻后，緊緊地抿了抿唇，近乎哀求地看著楚辭道，“我答應(yīng)你，這次我一定不會沖動了，楚姑娘你就讓我陪在朧兒身邊好嗎？”

    楚辭定定地看著她，眸光深邃道，“凝嬪娘娘，您肯讓阿橘去請我過來，應(yīng)該是很信任我的醫(yī)術(shù)對罷？”

    “對！”凝嬪毫不猶豫地點頭，“我信任楚姑娘的醫(yī)術(shù)，更信任楚姑娘的人?！?/br>
    “既然如此，那你就把大公主交給我！”

    “可是……”

    “若是不愿意，我走也行！”楚辭說著，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可凝嬪已經(jīng)將面前的這個女大夫看作自家兒子唯一的希望，怎么可能讓她走。

    忙伸手拽住她的胳膊，著急道，“楚大夫，你……你別走！”

    “……”楚辭停下腳步，回頭，目光淡淡地看著她。

    似乎在考慮，又似乎在等她最后的抉擇。

    而凝嬪，為了自己唯一的兒子，她就算心里有萬般不情愿，但最后還是為了他妥協(xié)道，“楚姑娘，您別走，我走……我走就是了……”

    說著，她肩頭一矮，轉(zhuǎn)身就朝外走去。

    楚辭目送凝嬪離開。

    然后回頭看向阿橘，試探問道，“你怕血嗎？”

    阿橘臉色一白，實話實說道，“奴婢，怕！”

    “那你去門口看著，無論發(fā)生什么時候，都不能讓你家娘娘進來?！?/br>
    “是，楚姑娘?！卑㈤傩⌒囊硪淼貞?yīng)道。

    楚辭看著她慘白的臉色，沉默片刻，又補了一句，“你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一定……一定不要讓你家娘娘進來，不然就算你死上十次，也再換不回大公主一條命！”

    阿橘聽楚辭說的嚴重，只好認認真真地又點了一次頭，保證道，“奴婢明白了，不管屋里發(fā)生什么事，都一定要攔住娘娘?！?/br>
    “嗯?！背o應(yīng)了一聲。

    隨后又看向折錦，吩咐道，“你幫我將大公主身上的所有衣物全部除去，然后用烈酒擦遍他全身每一寸皮膚！”

    “是，姑娘！”折錦答應(yīng)一聲，便朝床邊走去。

    楚辭則走向圓桌，打開藥箱，拿出裝有新工具的錦盒，開始消毒。

    等她準備好一切，折錦那邊也用烈酒擦過大公主的全身，并且按照楚辭的吩咐，將人豎著放在床榻中間。

    “我現(xiàn)在要刺破他的頭皮拔針，你幫我緊緊按著他的身子，確保拔針的過程中他不會隱痛胡亂扭動身體?！?/br>
    “是，姑娘！”折錦應(yīng)了一聲，然后在床邊坐下，兩手用力地按住大公主的肩膀。

    楚辭手里捏著鑷子，動手前，抬頭和折錦對了個眼神。

    見她輕微地點了點頭，才將鑷子的尖端靠近大公主埋針的地方，慢慢地刺破他的頭皮……

    頭皮一破，鮮血立刻流了出來。

    她左手擦血，右手移動鑷子，精準地夾住銀針尾端。

    “一定要按住大公主！”拔針前，她又吩咐了折錦一句。

    折錦點頭，壓著大公主的手，已經(jīng)用上了內(nèi)力。

    而楚辭，凝神看著出血的地方，用力……一點一點地將銀針往出抻……

    在銀針露出五分之一的時候，如他所料，大公主一聲尖叫，倏地醒了過來。

    接著，不管三七二十一，甩手便用力地掙扎起來。

    “按進了！”楚辭厲聲朝折錦吼了一句。

    折錦一咬牙，摁著大公主肩膀和手臂連接處的手又重了幾分。

    楚辭盡量不去理會孟朧撕心裂肺的哭叫聲，繼續(xù)屏息凝神，往外抻銀針。

    外面，凝嬪聽到自家兒子的叫聲，只覺心魂一震，下一刻，所有的理智全被拋到九霄云外，拔腿就往里沖。

    而守在門口的阿橘，看到自家主子沖過來，想起楚辭的吩咐，下意識地就張開雙臂，抱住了她，“娘娘，不要進去！不要進去！楚姑娘正在救大公主，您要是進去了，大公主會沒命的！”

    “朧兒……朧兒！朧兒在哭?。　蹦龐蹇诳诼暵暤亟兄蠔V的名字，劇烈掙扎著，眼淚流了滿臉。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喪失理智，滿眼滿心只有孟朧一個。

    任阿橘苦口婆心地勸說，她就像聽不見一樣。

    寢殿里，楚辭已經(jīng)將銀針拔出三分之一。

    被橘頌死死按住的孟朧叫的更狠了，他一句又一句地喊著，“母妃，母妃救我……母親，兒要疼死了……”

    便是心性堅強如折錦，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而殿外，凝嬪聽到那字字泣血的“母妃”，當(dāng)即掙扎得更猛烈了。

    阿橘因著楚辭的交代，卻死活不肯放人。

    到最后，凝嬪情緒失控，竟然一把拔下阿橘頭上的銀簪，往她背上扎去，“你放開我，我要去看我的朧兒，朧兒他在叫我，朧兒……”

    阿橘身上的秋衫本來就薄，凝嬪又扎的狠，幾乎每一下，都能扎出一個血窟窿。

    可阿橘，就是不肯放手，怎么也不肯放。

    哪怕到最后，她都已經(jīng)能說不出話來，可還是記著楚辭的叮囑，拼勁全力地抱著凝嬪。

    反倒是凝嬪，在孟朧的床前整整賠了四天四夜。

    精神力早就透支。

    現(xiàn)在一瘋狂，再一用力氣……力竭時，眼皮一翻，突然就朝后倒去。

    帶著血跡的銀簪落了地。

    伴隨著的，還有阿橘一聲心力交瘁的“娘娘”。

    殿內(nèi)，孟朧嗓子快要叫啞時，楚辭終于將整根銀針全部拔了出來，扔到一旁的瓷盤中。

    “好了……”她松了一口氣，用力一抹額頭上的冷汗，沖折錦笑道，“現(xiàn)在可以放開他了！”

    “是，姑娘！”折錦也松了一口氣。

    她收回已經(jīng)僵硬的手，正要起身，扶楚辭到一旁歇息片刻。

    可床上的孟朧不知發(fā)了什么瘋，一把抓住楚辭垂在身側(cè)的手，就咬了上去。

    他頭上的傷有多疼，咬楚辭就有多狠。

    楚辭只覺一陣劇痛，整個頭皮都發(fā)麻了。

    “姑娘！”折錦后知后覺地看到這一幕，叫了一聲，就去拼命掰孟朧的嘴……

    孟朧發(fā)泄夠了，才松開楚辭的手。

    楚辭收回手，虎口處已經(jīng)鮮血淋漓。

    “姑娘，流了這么多血，我先幫你包扎?！闭坼\一臉愧疚地說著，握住楚辭的手腕就要朝桌邊走。

    楚辭卻忍痛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倒吸著涼氣，一字一句道，“我沒事，只是小傷，我自己包扎就好……你先去打開藥箱，拿一顆止疼的藥，化進溫水里喂給大公主?！?/br>
    “可是……”折錦張口就與反駁。

    楚辭直接打斷了她，“聽我的，大公主比較重要，我只是一點小傷?！?/br>
    “……”折錦見楚辭的語氣陡然變得嚴厲，這才妥協(xié)地點了點頭，然后快步朝放在圓桌上的藥箱走去。

    飛快地從里面取出一顆止疼藥，化在水杯里朝床邊走去。

    床榻上，孟朧幼嫩的小臉已經(jīng)疼的近乎扭曲，嗓音沙啞地小聲哀嚎著。

    “大公主，這是止疼藥，喝了你就不疼了！”在床邊坐下后，她捏著水杯朝孟朧嘴邊湊去。

    孟朧眼神痛苦地看著他，張了半天嘴，才把嘴張開，一點一點地將藥喝了進去。

    楚辭所制的藥都是高效級別的。

    孟朧喝下藥后，沒多久，臉色就緩和下來。

    楚辭見狀，又幫他把了下脈，確定沒有性命之憂，才去包扎自己受傷的手。

    “這大公主，咬的還真是很！”折錦看著楚辭已經(jīng)包扎過，還在滲血的手，有幾分不悅地哼了一句。

    楚辭擺了擺手，蒼白笑道，“他還只是個孩子，跟孩子有什么好計較的?！?/br>
    折錦聽楚辭這般說，有些難過地嘆了口氣，“其實也該怪奴婢，要不是奴婢反應(yīng)太慢，大公主也不至于咬到姑娘的手?！?/br>
    “咬都咬了，現(xiàn)在說這些也沒用了！”楚辭笑了笑，沒什么所謂地說道。

    在她心里，跟救了大公主這件大事相比，其他的細枝末節(jié)真的不算什么。

    折錦卻過不去這個坎，懊惱地道了句，“這事要是給王爺知道了，他非得要了奴婢的命！”

    “……不會的！”聽折錦提起孟璟，楚辭默了片刻后，沖她輕輕地搖了搖頭，“他不會再罰你了?！?/br>
    “為什么？”折錦一臉的不解。

    楚辭則牽唇，朝她扯出一抹明媚的笑意，“因為從今天開始，你和折夏，已經(jīng)完完全全是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