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苗失血過多，整張臉都變成了青白色，她不由自主地朝地上滑去，看著楚辭，氣若游絲道，“楚姑娘，奴婢保護(hù)不了你了……”

    楚辭看著她沒有一點(diǎn)血色的臉。

    扶著她的手不可抑制地顫抖著。

    這一刻，周遭一切，仿佛都安靜下來。

    她聽不到任何聲音，她只看見，有另一張毫無血色的臉和眼前青苗的臉重合了——

    “抱月、抱月……”她嘴唇哆嗦，帶著哭腔道，“你忍忍，你再忍忍，我這就去拿藥，這就去拿……”

    說著，她放開青苗，驚慌失措地朝放在柜子里的藥箱跑去。

    拿到藥箱后，她用最快的速度找出吊命用的大還丹和酒水，又拿了止血藥和繃帶。

    等她再回到青苗身邊時(shí)，青苗已經(jīng)暈厥過去，不過好在還有一點(diǎn)呼吸。

    她慢慢地將大還丹用酒喂給她，又將她翻了過去，揭開她的衣裳，幫她清理傷口、上藥，一切都處理妥當(dāng)后，她摸著小丫鬟的脈搏，終于松了口氣。

    也是這時(shí)，她才有精力去關(guān)注一旁的蕓娘。

    此事，蕓娘也是一身凌亂，額頭上全是汗水。

    看見楚辭看她，她背后抵著門的梳妝臺(tái)，啞著嗓子，緩緩道，“姑娘，不知道為什么，剛才一陣混亂后，外面就沒人了……”

    “沒人了？”楚辭擰了擰眉，難道是老夫人的人終于來了！

    這般想著，她正要上前傾聽外面的動(dòng)靜，這時(shí)，南郡王妃緊張的聲音卻著急地從外面?zhèn)鱽恚鞍⑥o，阿辭你在里面嗎？你有沒有事情？”

    楚辭緩了口氣，一面示意蕓娘將家具挪開，一面冷聲回道，“二太太這么大的排場，郡王妃你說呢！”

    第59章 手心手背都是rou

    字?jǐn)?shù)：6017

    南郡王妃一聽楚辭這語氣，就知道她是動(dòng)了真火。她心中一慌，忙又離門近了幾步，雙手貼著門上的雕花，急迫道，“阿辭，今日之事，的確是郡王府的錯(cuò)……是我御下不嚴(yán)，沒管教好府里的人，我向你賠罪……保證一定會(huì)給你一個(gè)交代，你看好嗎？”

    楚辭沒有言語，等房門打開后，她才看向急急忙忙走進(jìn)來的南郡王妃，嗓音冷冽道，“發(fā)生這么大的事情，郡王妃自然是要給我一個(gè)交代。這是最基本的，不是嗎？”

    南郡王妃被楚辭身上的肅冷之氣震驚到，她僵硬地扯了扯唇，臉上神色越發(fā)歉疚，“是，你說的是，這一切全是郡王府的錯(cuò)。你若是有什么要求，盡管提，郡王府一定會(huì)好好地補(bǔ)償你。”

    楚辭雙手緊緊地貼著小腹，回身在蕓娘剛搬來的錦凳上坐下，眼皮一抬，道，“公道、補(bǔ)償什么的，稍后再議。郡王妃，我現(xiàn)在只想知道，朗月居發(fā)生了這么大的變故，且距離鹿呦院又那般近，就沒有人稟告老夫人嗎？”

    “這……”南郡王妃薄唇緊抿，片刻后，歉疚道，“阿辭，我得到消息就忙著帶人過來了，鹿呦院那邊，還沒來得及去問?！?/br>
    “既然如此，郡王妃還是先搞清楚鹿呦院是怎么一回事，再來與我說別的?！疫@里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就不送您了！”

    說著，她便起身朝仍舊倒在地上的青苗走去，示意蕓娘將人扶到錦榻上去。

    南郡王妃見楚辭不再理會(huì)她，臉上稍微有些掛不住。但想到她腹中孩子親爹的身份，又不敢沖她擺臉色，只得憋著一肚子氣，又朝外退去。

    她離開前，留下一撥人守著朗月居，以防再出別的什么變故，只帶著最貼身的幾個(gè)人朝鹿呦院走去。

    等她走到鹿呦院外面時(shí)，發(fā)現(xiàn)院中的燈火已經(jīng)亮了起來。

    匆匆步入，剛進(jìn)寢房，就看到陸兆華正親自服侍老夫人更衣。

    老夫人似乎剛得知了朗月居的變故，面上充滿急色，看到南郡王妃進(jìn)來，立刻開口，疾聲道，“郡王妃，你可是從朗月居那邊過來的？”

    郡王妃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是?！?/br>
    老夫人又問，“阿辭呢……她沒受傷吧？還有她腹中的孩子，可有事情？”

    郡王妃搖搖頭，語氣有些沉重道，“阿辭那孩子，倒是還好，我去時(shí)，只看見外院倒了些人，還有內(nèi)院的青苗滿身是血……估摸著是為了護(hù)著阿辭，才被傷到的。”

    老夫人一聽竟然見了血，面色當(dāng)即慘白起來。

    她毫無血色的嘴唇輕輕地哆嗦著，半晌才惱火地吼出一句，“老二媳婦呢！讓她去祠堂里跪著反省去！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準(zhǔn)去見她！”

    話落，不給任何人求情的機(jī)會(huì)，鐵青著臉又道，“再給我將外院的陳婆子叫過來，我倒要問問她，這值夜是怎么值的！發(fā)生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進(jìn)來回稟！”

    碧心聞言，側(cè)頭正要朝外走。

    這時(shí)，一直悶不做聲的陸兆華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碧心往外走的步子頓時(shí)停住了，一臉震驚地朝陸兆華看去。

    老夫人也被這一幕震蒙了，她皺起眉，朝陸兆華看去，眉頭微皺道，“兆華，你這是做什么？”

    陸兆華聽老夫人詢問，臉上的表情頓時(shí)更加忐忑，她藏在袖中的手緊緊地攥著……半晌，才難堪地吐出一句，“祖母，陳婆子在事發(fā)時(shí)，便來稟過了！”

    “稟過了？”老夫人看著陸兆華一臉的震驚。

    慢慢地，看著陸兆華垂下去的眉眼，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唇齒都哆嗦起來，冷靜地質(zhì)問，“是你，攔下了陳婆子？”

    陸兆華聽老夫人這么問，猛地抬起頭來，辯解道，“孫女也是怕打擾到祖母歇息！……孫女知道您的睡眠一直不甚安好，所以……所以在陳婆子來稟告時(shí)，才斗膽攔下了她?！?/br>
    “之后呢？”

    “祖母……”陸兆華睜大眼睛，淚水漣漣地看向老夫人，似是不解她的意思，老夫人眉頭皺得更緊，聲音冰冷地反問，“攔下陳婆子之后呢，你做了什么？”

    “……”

    陸兆華沉默，頭慢慢地又低了下去。

    老夫人見她這般模樣，蒼老的臉上流露出nongnong的失望。

    南郡王妃站在一旁，目睹了女兒與婆婆的交談，若是她還不明白這其中就里，那她這四十多年就是白活了。

    輕輕地嘆了口氣，她臉上掛著一抹不自然，朝老夫人的方向又走近了些，看看跪在那里的陸兆華，又看看老夫人，然后目光復(fù)雜地叫了聲“娘——”

    老夫人聽著南郡王妃那句百轉(zhuǎn)千回的稱呼，如何不明白她這話的意思。

    可手心手背都是rou啊！

    陸兆華是她的孫女，那楚辭也是她的兒媳啊！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垂眸向陸兆華看去，半晌后，突然開口，語重心長地問，“你可知道祖母當(dāng)年是怎么嫁給你的祖父的？”

    陸兆華聽老夫人這般問，猛地抬起頭，朝她看去。對視片刻后，搖頭道，“孫女不知?！?/br>
    老夫人苦笑，看著她，又默了會(huì)兒，才開口道，“其實(shí)，你現(xiàn)在的這個(gè)祖父，并不是你的親祖父。”

    陸兆華沒想到老夫人說出的話題會(huì)這么勁爆，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老夫人沒有理會(huì)她的驚訝，只看著她的眼睛，繼續(xù)道，“初見你祖父，正是你親祖父為國捐軀的時(shí)候。是你祖父將你親祖父的遺體帶回來給我的……”

    “我與你親祖父，都是逃難到蘇州的孤兒。他死后，我一個(gè)弱質(zhì)婦人，還懷著一個(gè)遺腹子，生活豈止艱辛……便是連日常的柴米油鹽都常常犯難?！?/br>
    “你祖父是你親祖父最好的兄弟……他不忍我一個(gè)人艱難度日，更不忍我頻受附近混子的sao擾，街坊的閑言碎語，最終決意將我接回陸家?！?/br>
    “此后更是待我從一而終，甚至，還將爵位也傳給了當(dāng)年我腹中的那個(gè)遺腹子，也就是你爹?！?/br>
    “兆華，祖母知道你只有風(fēng)兒這一個(gè)弟弟，恨不得將最好的全部都給她。你覺得已經(jīng)嫁過人，還懷著身孕的阿辭配不上風(fēng)兒……可將心比心，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人人都抱著與你一樣狹隘的想法，那這個(gè)世上還會(huì)不會(huì)有祖母，會(huì)不會(huì)有你爹，會(huì)不會(huì)有你？”

    陸兆華沒想到自己的父親竟然不是祖父的親子，一時(shí)間，整個(gè)人都僵住了，半晌都反應(yīng)不過來。

    最后，還是南郡王妃含著熱淚，出面替自己的女兒表態(tài)道，“娘，今日之事，發(fā)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的確和兆華脫不開關(guān)系……兒媳替兆華認(rèn)罰……無論娘怎么懲罰她，兒媳和兆華都沒有半句怨言。”

    老夫人聽南郡王妃這么說，卻沒有應(yīng)聲，而是繼續(xù)看著陸兆華。

    她在等，等這個(gè)孫女表態(tài)。

    若是她認(rèn)罰了，那么還不算太過愚蠢。

    可若是不認(rèn)，那她以后的婚事，便要重新掂量了。這般沒有容人之量的孫女，倘若高嫁，那便是給家族招禍。

    好在，陸兆華并沒有讓老夫人失望。

    她眼皮輕輕地顫抖著，朝老夫人看去，開口，一字一句道，“祖母，兆華知錯(cuò)了！兆華……愿意向楚姑娘請罪，不管楚姑娘如何楚辭兆華，兆華都沒有任何怨言。”

    老夫人聽陸兆華這么說，終于松了口氣，微微向她頷首，道，“去吧，去向阿辭好好認(rèn)個(gè)錯(cuò)，至于她肯不肯原諒你，就看你的造化了！”

    陸兆華含淚點(diǎn)頭。

    又向老夫人大拜三下，然后才起身，轉(zhuǎn)過頭朝外走去。

    等她神色復(fù)雜地走到朗月居時(shí)，已經(jīng)是兩刻鐘以后的事情了。

    寢房中，楚辭剛給受傷的下人處理完傷口。

    聽南郡王妃留下的下人稟告——陸兆華求見，眉頭立刻緊皺起來。心中冷冷猜測，難道今日的事情還有她一腿？

    這般想著，她不動(dòng)聲色地朝稟報(bào)的下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讓大小姐進(jìn)來罷！”

    “是，姑娘！”下人領(lǐng)命，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楚辭手里捧著一碗安神湯，靠在羅漢床上的大迎枕上，靜默地等候著。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后，陸兆華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

    她哭了一路，眼眶更紅了。

    到楚辭面前后，二話不說，就帶著自己的婢女跪倒在地上，雙手交疊，舉過頭頂，啞聲道，“兆華來向楚姑娘請罪！求楚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諒我這一次?！?/br>
    “請罪？”楚辭看著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弧，“敢問大小姐，請的是哪門子的罪？”

    陸兆華抿著唇低下頭去，過了好一會(huì)兒，才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將自己今夜做的荒唐事請說了一遍。

    楚辭聽完后，臉色一松。疑惑了一晚上的謎團(tuán)，終于得以解開！

    ——原來老夫人不是不想幫她，而是被人欺瞞了！

    至于欺瞞她的人，卻是陸兆華這個(gè)，她一手帶大的郡王府嫡長女。

    不過，有一點(diǎn)她倒是真沒想到。

    那就是南郡王妃竟然會(huì)舍得讓自己的掌上明珠來給她請罪。

    莫非，是看中了她這個(gè)即將過門的新媳婦，不敢欺負(fù)小姑子？

    這般想著，楚辭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冷了。

    心道：不管她有沒有揣摩對南郡王妃的想法，她都不會(huì)放過妄圖要坑害她的人。

    這般想著，她終于抬眸朝陸兆華看去，盯著她的眼睛反問道，“既然大小姐知道自己錯(cuò)了，那不知愿意付出怎樣的代價(jià)？”

    陸兆華聽楚辭這般問，微微低下頭去，低低道，“不管楚姑娘怎么懲罰我，我都認(rèn)！”

    “是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