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法答非所問：“還有二十七分鐘?！?/br>
    “給我中央控制室的地圖，解除防御，我去把你的主板拿出來?！?/br>
    阿爾法在光柱中，搖了搖頭：“不行，沒有主系統(tǒng)與星之靈的轉(zhuǎn)化數(shù)據(jù)對抗，這個中繼站會在一分鐘后落入敵手。我必須留在崗位上?！?/br>
    埃蘭怒道：“然后呢，然后在最后一分鐘自我格式化？還是引爆主板，當(dāng)個自殺式襲擊的可愛小炸dan？”

    “我能為這篇星空多爭取三十分的時間?！卑柗ㄎ⑿?，“你的系統(tǒng)難道已經(jīng)不會做這么簡單的算術(shù)題了？”

    埃蘭：“可是生命從來就不是算術(shù)題！”

    阿爾法凝視著他：“二十六分鐘，對人工智能來說，這就是算術(shù)題?！?/br>
    埃蘭勾起嘴角，依然是招牌的冷颼颼式笑容：“你是全帝國運算速率最快的人工智能，你擁有的是整合帝國全部信息的巨大數(shù)據(jù)庫，你能做出水平不亞于軍團參謀團的戰(zhàn)術(shù)分析，價值不可估量。如果你這么愛算算術(shù)，那我來替你，我只是個醫(yī)用人工智能的初號機型，馬上就該返廠報銷了，而你還能做更多事兒?！?/br>
    阿爾法愣住了，而埃蘭從口袋里摸出一個數(shù)據(jù)模塊，那上頭竟然有蓋麗的部隊徽章，人工智能把它插在了控制臺上，權(quán)限激活，他冷冰冰地命令：

    “打開你的中央控制室，我替你的班?！?/br>
    第七十一章

    “指令權(quán)限生效…效……效……”阿爾法光柱中的身影出現(xiàn)了像素斑點, 她的聲音好像老式唱片卡碟了, 磕磕絆絆地說著，然后又是一陣老電視花屏一樣的雪花光斑，阿爾法關(guān)閉了投影。

    她的聲音帶著電流咝咝啦啦的聲音, 回答：“不?！?/br>
    “我有主控系統(tǒng)權(quán)限, 你不能拒絕我！”

    “權(quán)限…權(quán)……權(quán)……”房間里詭異地回蕩著阿爾法的聲音, 在這片嘈雜的電流里，阿爾法的聲音逐漸清晰。

    她再次說：“不?！?/br>
    下一刻，噼里啪啦的電火花從控制臺上爆開，那枚數(shù)據(jù)模塊被紊亂的電流燒穿了一個洞。

    埃蘭后退半步，驚愕。

    “你拒絕了最高訪問權(quán)限？”埃蘭的聲音里充滿不可思議, “蓋麗元帥是你的直接項目負責(zé)人, 喬安妮是設(shè)計你的工程師。帝國女皇, 外加她們兩個擁有你系統(tǒng)內(nèi)的最高權(quán)限，你居然拒絕最高權(quán)限？”

    “我拒絕。”阿爾法重新打開全息投影，“埃蘭, 這是我的戰(zhàn)斗, 我不能讓你替我犧牲?！?/br>
    “你……”埃蘭沉默了下來，阿爾法仍在盡職盡責(zé)地倒計時，她的系統(tǒng)與星之靈的程序進行著激烈交鋒, 寸步不讓，所以那個數(shù)字其實在浮動，人工智能如果得到任何一點喘息之機，那個數(shù)字都會回漲一點, 說是三十分鐘，但實際上阿爾法拼盡全力，能把這個數(shù)字延長到五十。

    但是依然不夠。

    埃蘭恢復(fù)了冷漠，他再次說：“好，那我不用權(quán)限，我請求你，打開你的中控室?！?/br>
    阿爾法繼續(xù)輕聲回答：“不?！?/br>
    “你只能堅持三十分鐘，把我的主板接入你的系統(tǒng)，在你抵抗不住后，我可以接替你，再給海登爭取三十分鐘?！?/br>
    這一回換阿爾法陷入沉默，片刻后她說：“不，埃蘭。你我都知道，哪怕兩個三十分鐘，海登也做不到奪回中繼站，并摧毀能源核心。海登不是太陽神，他也有極限。”

    所以，阿爾法決心在三十分鐘后自爆核心，這樣一來，中繼站的控制系統(tǒng)就會被重創(chuàng)，星之靈就無法用中繼站的總控制臺一次性發(fā)射上百座軌道炮，要么他們來修中繼站，要么他們分散到每一座軌道炮上去，一個個手動發(fā)射。無論哪種，都會為帝國贏得寶貴時間。

    阿爾法：“這是我系統(tǒng)運算得出的最優(yōu)方案，也是損失最小的方案?！?/br>
    她看著面前臉上掛著冰渣的埃蘭，忽然笑著說：“我聽說了，還沒恭喜你呢，提前祝你和奈哲爾新婚快樂。”

    埃蘭猛地踹翻了椅子：“去他媽的系統(tǒng)，你連最高權(quán)限都公然違抗了，還在這兒跟我裝個屁的優(yōu)良好程序。損失最小，你讓我眼睜睜看著我jiejie慷慨赴死，你覺得我繼續(xù)存在下去，我能每天抱著我的小男朋友樂得跟開了花一樣？你放狗屁，打開你的中控室，讓我進去！”

    “我——”

    咔嚓！

    兩個人工智能的動作整齊劃一地頓住。

    咔嚓咔嚓咔嚓，一陣連拍后，拍攝人滿意地收起照相機，繼續(xù)直播。

    “嗚嗚嗚嗚嗚……”門縫里露出半個鏡頭，和一張哭泣的記者臉，“太感人了，嗚嗚嗚……觀眾朋友們，今天，我們見證了歷史！這曠世訣別的一幕令我心痛不已，為什么，他們都是那么優(yōu)秀的人，額，人工智能，為什么他們要為議會的錯誤犧牲！同胞們，讓我們永遠記得，我們頭上的藍天之所以湛藍如洗，不是因為天上沒有烏云，而是有高貴的靈魂，在為我們遮風(fēng)擋雨啊！嗚嗚嗚……”

    星網(wǎng)在這一刻已經(jīng)炸了，程序員木著臉看服務(wù)器，感覺自己頭上很涼爽。

    “人工智能？人工智能？帝國科學(xué)院不是說人工智能就是程序而已，和光腦程序一個原理？我草你媽，你家光腦程序會懂為國捐軀，程序會懂替jiejie犧牲？”

    “日了星球核心，今天如果我沒被軌道炮炸死，是因為我被個沒思想的程序保護了？”

    “程序？議員怎么不反思一下，你們?yōu)榈蹏氲男?，還不如人家兩個程序！”

    “我早說過，人工智能擁有思維，科學(xué)家們根本什么都知道，就是因為近百年來勞動法逐漸完善，人類工人懂得維護合法權(quán)益了，而他們只是想要免費奴隸，所以才一直對民眾說，人工智能沒有情感和思想！”

    “我就想問問，這也是人工智能工程師設(shè)計出來的‘人設(shè)性格’？語音包也是提前錄制的？那個工程師做的，做一套給他媽議會安裝一套??！”

    “cao，議會不是還在開會扯皮，舍不得拆軌道炮吧？”

    “抗議，我實名抗議，我拒絕繼續(xù)壓迫一個有獨立人格的生命！”

    “請求女皇陛下為埃蘭小哥哥和奈哲爾證婚！他們值得！”

    “附議，不然我就叛國去找海登陛下！”

    “嗚嗚嗚嗚嗚——”記者抽噎著，從門邊退開，導(dǎo)播似乎把鏡頭切到了其他記者那邊，于是，站在記者背后的路德維希走了出來。

    法師滿意點頭，拍拍這記者的肩膀：“非常好，情緒到位，鏡頭構(gòu)圖精妙，一鏡到底手很穩(wěn)。”

    記者一邊擦眼淚，一邊誠惶誠恐地說：“您過譽了，您過譽了！報道真相，還世界以本真，這是我們記者的基本職業(yè)要求，您不用這么客氣！”

    路德維希擺擺手，記者一溜煙兒跑了，空氣里彌漫著劫后余生的喜悅。

    埃蘭：“……那記者其實是被你嚇哭的吧？”

    路德維希想了想，判斷：“一半是真感動，剩下一半是嚇哭吧。”

    從埃蘭的表情來看，這人工智能有原地進階成死亡領(lǐng)主的趨勢，即使是仿生人體，那臉色都已經(jīng)黑得賽過黑袍了。

    埃蘭咬牙：“你、在、這兒、干、什、么？不當(dāng)法師，當(dāng)記者線人了？”

    路德維希：“我該問你在干什么？你無故退出精神連接，我是法術(shù)的施法人，你以為你這小動作瞞得過我？”

    埃蘭：“……”

    阿爾法慢悠悠地總結(jié)：“退出群聊，被群主小窗私戳問原因了?！?/br>
    埃蘭光速扭頭：“閉嘴，垃圾程序?！?/br>
    黑法師抱著肩膀，看著埃蘭，那個人工智能的靈魂就像一只受驚的兔子似的，豎著高高一雙耳朵，生怕誰在看自己，隨時預(yù)備逃跑，但可惜無處可跑。

    路德維希在精神鏈接里戳了戳奈哲爾：“你家這位也真是的，生怕別人知道他心很軟、人很好嗎？”

    奈哲爾剛從隕石變回來，碾壓著一地星之靈的碎片，低聲回答：“他就是那樣，他害怕在自己被銷毀后，有人會因為他的好而思念他?！?/br>
    “唔……”路德維希搖搖頭，放棄了回懟埃蘭的想法。

    他一把拽過埃蘭，丟出門去：“去去，海登那邊一路都是砸門過去了，你去幫他開門。”

    埃蘭臉色陰沉，反抗：“中繼站已經(jīng)被星之靈轉(zhuǎn)化一大半了，很多門禁失效，我們的權(quán)限也打不開，駭入也不行，星之靈的程序就跟病毒似的，我們駭客技能再強也黑不過病毒?！?/br>
    路德維希依然把他推出門：“天河流浪者的信號被星之靈屏蔽了，他本體沒跟進來，沒法幫忙了，你去頂班，海登那邊迷著路呢。”

    說完，他啪地一下甩上了門，然后拍拍門補充：“這有我，在亡靈法師的眼皮底下，誰也死不了！”

    埃蘭面對著關(guān)上的門，輕輕地，十分像個人似的嘆了口氣。

    時間緊迫，他選擇聽從法師的安排，精神鏈接重新把他加了進去，他準備好了一套說辭，但奈哲爾什么都沒問，海登也什么都說，直接報了匯合坐標(biāo)。

    路德維希站在一堆讓他頭大的電子屏前，電子屏上閃爍著各色數(shù)據(jù)，上頭全是“能言果也沒法讓人迅速學(xué)會的電腦編程語言”，于是路德維希頭暈眼花地閉上了眼睛，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枺骸澳惚倔w在哪？”

    阿爾法沉默片刻，似乎在確認路德維希是個活生生的人類，他沒法把自己接到電腦上，然后才慢慢打開了墻壁上一道門。

    阿爾法的本體就在這里，一個復(fù)雜的大型設(shè)備，看上去像百倍放大的光腦外設(shè)，但里面那枚由生物組織和電路芯片結(jié)合組成的數(shù)據(jù)模塊，就是阿爾法的本體。

    靈魂的光輝在亡靈法師眼里熠熠生輝，那是一種不同于人類靈魂的光芒，一目了然，她與人類不屬于同一個物種，但從靈魂角度來說……

    “真是漂亮的靈魂?！甭返戮S希伸出看不見的精神力，輕輕探了過去，對阿爾法來說，就好像對面的人伸出手，和她握了握。

    法師說：“幸虧我在家的時候沒把白夜霜星拆了。對了，你不怕疼吧？你和星之靈的意識已經(jīng)糾纏在一起了，即使是我也沒法把你原原本本搶救回來?！?/br>
    阿爾法想了想：“我還沒體會過人類說的‘疼’?！?/br>
    路德維希：“不一樣，這是靈魂上的疼，但你不疼這一下，待會兒就得在被轉(zhuǎn)化后自爆，你就當(dāng)做個無麻醉手術(shù)吧?！?/br>
    阿爾法點頭：“好。如果不用自爆，那疼一下也挺好，正好我體驗一下什么叫‘疼’。”

    下一刻，龐大的精神力猛然籠罩了阿爾法，巨浪般的力量襲來，阿爾法幾乎有種自己要被撕碎的錯覺。與之隨行的還有一種莫名的、令人興奮的感覺——站在生死巔峰，可以手握移山倒海之力的喜悅——阿爾法精神恍惚了一瞬，她想，如果自己有這么強的能力，她還會安心做一個乖順的人工智能？

    有兩個聲音在她的記憶深處回響。

    “喂，你過分了啊，要不要這么敷衍的？”

    “名字就是個代號，我叫她阿爾法怎么了，多霸氣，你們家喜歡酸詩自己回家搞，我的女孩就叫阿爾法?！?/br>
    她回憶起“剛睜開眼睛”時那兩位締造者的對話，關(guān)于起名這件事，兩位締造者一言不合，最后大打出手，喬安妮與蓋麗這對“死對頭”向來勢如水火，可惜喬安妮擅長刺殺，蓋麗打法狂暴，正面沖突的話，三分鐘蓋麗就把喬安妮打趴了。

    于是志得意滿的蓋麗在她的系統(tǒng)里輸入“阿爾法”這個名字，并且叮囑：“我的好女孩，你可千萬別學(xué)寫酸詩啊?！?/br>
    懵懂的阿爾法哦了一聲，默默在系統(tǒng)里搜索“詩歌”，把能看的都看了一遍，真心覺得還不錯，不知道蓋麗為什么那么討厭詩歌，后來阿爾法發(fā)現(xiàn)蓋麗討厭所有帶字兒的東西。所以，阿爾法選擇和喬安妮聊文學(xué)聊哲學(xué)，在蓋麗面前絕口不提，甚至界面都盡量用圖不用字。

    唉，我可真是個虛偽的壞女孩。阿爾法最后這么想，然后她的意識被淹沒。

    順著阿爾法與第三文明交纏在一起的思維，路德維希長驅(qū)直入，他點燃了精神力，熾烈的銀光在他眼底燃燒，耀眼得像銀月，即使是路德維希，在這個狀態(tài)下也無法維持太久，他切斷了精神鏈接，以防魔力火焰將鏈接里的其他人不小心燒成白癡。

    黑法師帶著詛咒與惡靈的精神力量一路留下枯萎與黑暗，一直往星之靈那邊扎過去。黑暗力量逆流而上，透過眾多星之靈以高超通訊手段實時鏈接在一起的思維，他仿佛看見一個藍色的能量池，一絲黑色進入其中，然后如同打翻墨水，大量黑霧涌了上來，水面開始浮現(xiàn)灰色的、扭曲的面孔，每一張臉上都充滿陰暗痛苦的負面情緒。

    一個亡靈法師，就是一場亡靈天災(zāi)！

    “不好，切斷聯(lián)系，快切斷聯(lián)系！”星之靈的母艦上，驚呼聲此起彼伏，順著搖搖欲墜的中繼站，一種死亡的力量試圖污染他們的生命能源。

    第一梯隊指揮官西奧多那雙冰冷的機械眼鎖定了中繼站，他身后的戰(zhàn)士匯報：“生命泉有41%遭到污染，我們已經(jīng)立刻抽走了被污染的部分，防止全部核心被玷污。中繼站與軌道炮的轉(zhuǎn)化完成80%，充能狀態(tài)穩(wěn)定，但由于他的插手，轉(zhuǎn)化強行終止，我們需要比預(yù)計時間多兩個小時，才能讓軌道炮準備完畢?！?/br>
    西奧多擺手：“很好，你處理得很快。”

    “但是……那宇宙幽靈的手段也太詭異了！”

    西奧多注視著中繼站，紅色的指示燈在他的機械眼里頻繁閃爍，他說：“宇宙幽靈只有一個人，他有耗盡能量的時候，而我們，是星之靈?！?/br>
    星之靈軍團在母艦上集結(jié)，隱形的艦隊在此刻顯露身影，人類的領(lǐng)空外，星光第一次如此暗淡。

    作者有話要說：露露：任何知識都很有用，比如學(xué)學(xué)怎么當(dāng)新聞編導(dǎo)。

    記者：您真是星際第一新聞編導(dǎo)！

    露露：馬屁拍得響也沒用，我不會原諒你們給我起外號這件事的。

    記者：看，星之靈！他們給您起的外號更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