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氣道：“娘娘！”

    江晚晴笑道：“接下來總得費些口舌功夫，晉陽郡主喝不慣不好的茶，我卻是要潤潤唇的?！?/br>
    寶兒低著頭，應(yīng)了聲。

    跟入殿中的碧清拉了拉晉陽郡主的衣角，緊擰著眉喚了聲：“郡主……”

    晉陽郡主冷著臉，甩開她的手，依然直視著江晚晴：“好，我就聽聽你怎么狡辯。”

    江晚晴有的是耐心，等寶兒端著熱茶上來，倒了一杯，她接過手里吹涼了，輕輕抿一口，才道：“當(dāng)年我年幼無知，和攝政王確實有些來往，但從來守禮，并無私情。后來，我既嫁給了先帝，心中便只有他一人，先帝待我寵愛有加，我待先帝，更是一心一意?！?/br>
    容定渾身一震，望著江晚晴的眼神，震驚而新奇。

    江晚晴放下茶盞，幽幽嘆了聲：“可惜我沒福氣，先帝撒手人寰，留我一人在世，我的心已經(jīng)死了，若說有后悔，也只悔恨沒有更早認(rèn)識先帝，更早嫁他為妻，平白辜負(fù)了大好時光?！?/br>
    晉陽郡主臉色驚愕，愣了好一會兒，脫口道：“你胡說！當(dāng)初一口一個七哥，喊的那么親熱，你卻說你——”

    江晚晴抬眸，目光如冬日雪色，映在她的身上，不帶溫度：“我也喚我兄長們大哥二哥，難道我對他們也有情意不成？”

    晉陽郡主怒道：“你強詞奪理，曲解我的話！”

    江晚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全由得你?！?/br>
    晉陽郡主瞪著她，過了許久，哼了聲：“你說你從未喜歡過王爺？”

    江晚晴微微變色，冷然道：“郡主，我今生唯一心悅之人，如今躺在永安殿的金棺中，我是先帝的正宮皇后，望你自重?！?/br>
    晉陽郡主狐疑道：“那你從前待王爺?shù)姆N種，難道就是假的？”

    江晚晴容色淡漠：“你所謂的種種，又是指的什么？攝政王從前是圣祖皇帝的七皇子，身份尊貴，家母和李太妃又是舊識，我盡心待他，不是應(yīng)該的么？”

    晉陽郡主沉默一會，試探道：“就這樣？”

    江晚晴篤定：“就這樣?！?/br>
    晉陽郡主在大殿里走了幾步，倏地轉(zhuǎn)身，揚起下巴：“江晚晴，你就不怕我把你的這些話，去跟王爺說么？”

    江晚晴見她一步步走入自己的計劃，溫柔的笑道：“隨便你?！?/br>
    晉陽郡主睜大了眼睛：“你別以為我不敢！”

    江晚晴渾不在意：“你要是敢，現(xiàn)在就去?！?/br>
    晉陽郡主咬了咬牙：“我馬上就去！你說過的話，我會一字不漏的對王爺說一遍！”

    江晚晴道：“你盡管說?！?/br>
    晉陽郡主總覺得受了挑釁，怒道：“我這就去了！”

    江晚晴頷首：“你去啊。”

    晉陽郡主深吸一口氣：“我真去了！”

    江晚晴眼皮也不抬：“不送。”

    晉陽郡主用力地跺了跺腳，對碧清道：“我們走！”大步走出一段路，忽而又折回來，指著江晚晴道：“我看你能得意到幾時！”

    晉陽郡主主仆二人走了，長華宮復(fù)又安靜下來。

    方才江晚晴的話，寶兒和容定都聽了個清清楚楚，容定兀自沉默，寶兒卻感動得熱淚盈眶，認(rèn)準(zhǔn)了先帝風(fēng)流花心，江皇后癡心不改，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臉上淌下兩行清淚：“娘娘，可惜先帝……再也聽不見您的話了！”

    江晚晴微笑：“他聽不聽的見不要緊，總會有人聽見的?！?/br>
    寶兒淚眼朦朧，轉(zhuǎn)頭看了眼空蕩蕩的門庭，哽咽道：“先帝若是知道娘娘的心意，定不會舍得把您關(guān)在這兒，飽受苦楚。”

    江晚晴心平氣和：“就算對我下了禁足令，他一沒短了我的吃穿，二沒給我使絆子添堵，談不上苦楚?！?/br>
    寶兒泣道：“滿后宮的女人，只您待先帝最真心了……”

    江晚晴便不說話了。

    容定也在瞧著這位看似嫻靜溫柔的主子。

    剛才江晚晴說的話，莫說是晉陽郡主，就連身為當(dāng)事人的他，也覺得一頭霧水。

    他竟是不知，他的皇后對他用情如此之深。

    他只知道，自大婚之夜起，到每月初一十五于長華宮就寢的日子，江晚晴見了他便是克制隱忍的模樣，面上不顯露什么，可那雙眼睛是騙不了人的，漆黑的眸子里，盛著無盡的哀傷。

    有次他的手按在少女清瘦的肩上，她微微顫了顫。

    那是出自本能的反感。

    然而，就是這樣的江晚晴，卻在晉陽郡主面前，口口聲聲說今生只愛他一人。

    荒謬……荒謬至極。

    正心里七上八下的，驚疑不定，忽聽江晚晴喚道：“小容子。”

    這清凌凌悅耳的三個字，如兜頭一盆冷水，澆了下來。

    容定嘴角抽了抽，上前一步：“……娘娘?！?/br>
    江晚晴喝完了半杯茶，一只纖纖玉手按著脖頸，慵倦道：“來給我捶捶肩膀?！?/br>
    作者有話要說：　　男配：你戲別那么多。

    女主：你內(nèi)心戲別那么多。

    第5章

    江晚晴似是覺著累了，一手撐在茶幾上，扶著白玉般的額頭，雙眸閉著，纖長的眼睫一顫一顫，側(cè)臉線條極為柔美，神色柔和。

    容定慢吞吞地挨近，遲疑地抬起手，許久沒落下，手指握緊，才發(fā)覺手心全是冰冷的汗。又過了一會，他的手落在女子瘦削的肩膀上，輕輕敲了一記。

    江晚晴柳眉微挑，沒睜眼：“手法生疏了?！?/br>
    容定生硬道：“娘娘恕罪?！?/br>
    江晚晴笑了笑，道：“好，恕你無罪，繼續(xù)吧?！?/br>
    容定一邊捶肩，一邊偷眼瞧她。

    江晚晴還是那般恬靜的模樣，姣好的容顏熟悉又陌生，而這陌生……來自于他們夫妻之間的生疏。

    直到此時此刻，容定忽然想到，相處許多年，在他的記憶里，卻極少有離皇后如此近的時候。

    長華宮里的一個小太監(jiān)，都比他和江晚晴來的親近。

    ……這還是個假太監(jiān)。

    這個念頭一起，容定越來越不是滋味。

    他醒來的時候，是在下房的床榻上，這個小太監(jiān)犯了事，被人責(zé)打了，正在床上哀哀叫疼。

    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這是個假太監(jiān)，他又驚又怒，怒的是凈身房管事的太沒用，居然讓一個六根不凈的男人混進后宮，驚的則是……這個假太監(jiān)在皇后宮中服侍，他一無所知，如果真是個不老實的，后果不堪設(shè)想。

    但揭發(fā)是不可能的，那是自尋死路。

    容定思緒紛飛，動作便有些心不在焉，手背不經(jīng)意間擦過女子的臉頰，那觸感溫軟而細(xì)膩，一瞬而過，卻在他心上烙下了印子。

    他立刻停手，低低道：“娘娘恕罪?！?/br>
    聲音比先前啞了些許。

    江晚晴睜開眼，莞爾道：“從前你來了長華宮，只曉得悶頭干活，在我面前也沒幾句話，活像個悶葫蘆，挨了一頓板子，話反倒多了起來，卻總在請罪。”

    容定微不可覺地皺了皺眉，生怕皇后看出了什么，垂著眉眼道：“是……是我粗手笨腳，讓娘娘不高興了。”

    奴才兩字到了唇邊，到底吐不出，只得生生咽下。

    想他前世是順風(fēng)順?biāo)畱T了的人，別說當(dāng)了帝王以后，就是在先前，他年僅六、七歲上便被封了太子，父皇于眾皇子中最看重他，因此，除了身體弱一些，除了正妻心里無他，他短暫的一生也算圓滿了。

    這奴才兩個字，怎么說的出口。

    寶兒在旁插嘴道：“可不是笨手笨腳的，腦袋不靈光么！方才那討人厭的郡主鬧上門來了，在娘娘面前耀武揚威的，你也不知道攔著點，護著咱們娘娘……你個呆子！”

    容定又道：“娘娘恕罪。”

    江晚晴唇邊泛起一絲笑意，搖頭道：“晉陽就是這性子，憑你們也攔不住，不必自責(zé)。”

    寶兒憤憤道：“娘娘！您就是太好說話了?！?/br>
    江晚晴道：“都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br>
    寶兒應(yīng)了一聲，和容定一同退下。

    出了殿門，兩人一起往后殿走，寶兒忽然轉(zhuǎn)過頭，壓低聲音：“小容子，剛才娘娘說的話，你都聽清楚了？”

    容定點了點頭，沒什么表情。

    寶兒兩只眼睛撲閃撲閃的，滿是好奇：“聽娘娘所言，仿佛年少的時候，和攝政王有過來往?！?/br>
    容定神色漠然，目不斜視：“那又如何？”

    寶兒問道：“你就不好奇是什么來往嗎？”

    容定驀地止住腳步，瞥她一眼。

    寶兒只覺得那眼神冷的厲害，一時噎住了，等反應(yīng)過來，想罵他兩句，問他那么兇的瞪人作甚，前頭的人卻走的遠(yuǎn)了。

    *

    攝政王府的花廳里，江尚書正坐著等待，他手邊的一盞茶已經(jīng)涼了，白茫茫的熱氣散盡，碧綠的茶葉也沉到了杯底。

    他猶自不覺，端起來抿了一口，登時皺了皺眉。

    眼看著已經(jīng)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攝政王還是不見人影。

    又過了一會，有一道人影沖著這邊來了。

    江尚書忙站了起來，擺出恭敬有加的笑，迎了過去：“王爺——”

    來人一笑，開口道：“下官見過尚書大人，大人可安好？”

    江尚書抬頭，這才看清面前的不是一貫冷口冷面的攝政王，而是一名眉眼溫和、笑容可掬的男子，正是王爺身邊最得力的屬下，王府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秦衍之。

    不知怎的，對方越是笑的溫和有禮，江尚書心里就更忐忑，勉強笑道：“原來是秦大人，不知王爺從宮里回來了么？”

    “當(dāng)不起當(dāng)不起，下官人微言輕，可擔(dān)不起尚書大人這聲稱呼。”秦衍之狀若惶恐，語氣卻是慢悠悠的：“王爺還沒回來，所以我才來通報一聲，大人也知道，先帝剛?cè)ゲ痪?，新帝年幼，王爺這幾天忙的很，經(jīng)常天色晚了才回來，您也不必在這里空等，有什么要緊的事，改天上朝的時候說明也不遲?！?/br>
    這下子，江尚書的一顆心直墜了下去，又總是墜不到底，懸在深淵半空，叫他心慌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