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程冬至開車運來一車廂的種子,其中大部分是扁扁兒的,帶著點難以形容的類似發(fā)酵的味道,其他的那些則是五花八門的,什么樣的都有。放下種子后,她從口袋里掏出角上的地圖,把畫圈兒的地方指給他們看。 “看到這些我畫出來的地兒沒有?我都給標好號了,人也分配好了,倆人一組,一個筢地,一個放種子蓋土就成。不用筢得太深,隨便撒一點兒,不用太密太勻。這些東西肯長,挨著土就能活。” “這些是啥?”蔡鵬程愣愣地問。 程冬至摸出一把扁扁的種子:“這個是改良過的紫云英新品種?!?/br> 說著,她又抓起一把雜色兒種子:“這些混的品種就多了,紅漿果,大野豆,碗蓋子花,糖根兒,梭瓜瓜,酸棗兒……” 宋二馬聽傻眼了,這些名字其他人可能接觸的少,可他卻是再清楚不過的了:“大姐,你是不是被騙了,這些好多都是野草野果子啥的哇!哪還有專門種這些的?不都是隨著長的嗎?” 以前他幫姥姥姥爺做農(nóng)活兒的時候,其中有一項很重的活計就是除野草,野草多煩人啊!有時候脾氣上來的時候恨不得一把火燒了。這玩意兒,想著法子除去都來不及,咋還能種上了呢? 程冬至笑:“我知道呀,這些不是普通的野草,是對我們有好處的野草?!?/br> “啥好處?” “咱們一共才二十多個人,這個角上有多大,你們想過沒有?” 大家互相看看,搖搖頭,又點點頭。 “現(xiàn)在機械啥的不好弄,弄過來還容易出別的問題,光靠咱們這點兒人手能種的地有限,其他地方不種就這樣荒著太可惜了。所以我想的是,空著的地方得利用起來。就說這改良紫云英,你別瞧它是野草,可能肥地了呢,種個幾季這地的肥力就能翻好幾番!它的嫩尖兒能當菜吃,其他地方還能喂豬喂雞啥的,全身都是寶。哪天機械弄過來了,再鏟了就是,一點兒都不耽誤。” 宋二馬恍然大悟,連連點頭,迫不及待地問:“那其他的呢?” “大野豆的根莖葉子啥的也是喂豬的好材料,也能肥地,關(guān)鍵是它這個豆子熟了后炒雞蛋可好吃了,以后咱們養(yǎng)的雞下蛋了,可以拿它來炒。就算不愛這樣吃,其他吃法也挺多的,除了口感糙了點兒比不上黃豆以外,營養(yǎng)還算可以?!?/br> “還有這紅漿果,成熟了后酸酸甜甜的,味道好,咱們吃了能補充維生素。雖然根不能肥地,可它是個固土的玩意兒,咱們辛辛苦苦運過來鋪好的土,要是被風(fēng)給刮散了,你們心得有多痛哇?平常葉子根莖啥的也能湊合著當飼料使。糖根兒就不用我說了,你們都吃過……” 程冬至耐心地把每一個種子的用處都和大家解釋了,聽完后,全場意外地安靜。 每一個人都一臉神往地想象著將來的角上的風(fēng)景:郁郁蔥蔥,綠中帶紅,鳥語花香,遍地都是能吃能用的小玩意兒。不用一直喂那些成本高昂的飼料了,野草經(jīng)常換著季長,隨便砍一簍子回來就能解決對付好長時間。最可喜的是,地還變得越來越肥了,手一握,能擰出一把油…… 其實程冬至沒有把話說全。這些野果野草帶來的好處是隱藏的而巨大的,將來還會給大家更多的饋贈。不過驚喜這個東西還是得慢慢兒地一個個來比較好,一下子爆太多也會撐壞人的胃口,后頭就沒什么勁兒了。 除了大美二麗和程冬至以外,其他人都組隊去埋種子去了,就連蔡鵬程的兩個小弟弟也不例外,興高采烈地帶著草帽做活兒,比過家家還高興。 大美和二麗也沒閑著。她們從早到晚地忙,洗衣服做飯,縫補洗刷,順帶著喂豬喂雞鴨,像個陀螺似的轉(zhuǎn)一天,不比下地的人要輕松到哪兒去。 即便是累到回屋后沾床就入夢鄉(xiāng),他們也不覺得自己有多苦,反而還充滿了干勁與滿足。 忙點兒咋了?做做事,出出汗,吃啥啥香,睡哪哪香!比起那些充滿了危險還吃不飽的開荒團,他們已經(jīng)足夠快活了,每天不但能吃飽,還能吃好! 自打來角上,程冬至就為了大家的生活起居cao碎了心,處處都想得很周到。 如今地里還沒開始長糧,她就從外頭一車車地運進來,堆在之前放羊毛的那幾個倉庫里,滿滿當當?shù)?,每天都按照吃飽的分量做,不許大美省。除了主食,她也盡可能地使大家的菜色豐富一些——院子里的新鮮瓜菜暫時還沒長好,她就弄來菜干和干貨,以及罐頭粉條之類耐放好保存的東西,讓大美變著花樣給大家做飯。 如今角上的伙食習(xí)慣基本固定下來了:為了方便好煮,一般早上吃大饅頭咸菜就玉米粥,中午吃干飯,有時候吃餡餅和包子啥的來點兒新鮮勁;晚上吃面。半夜餓了也不要緊,每間屋子里都放著一個大簍子,簍子里裝著幾袋子備用的散稱餅干,薄脆帶芝麻的那種,吃完了隨時補滿,誰都不用搶。 一個星期打一次牙祭。要么是程冬至去弄些rou回來煮一大鍋吃個痛快;要么燉一大鍋從漁民手里弄來的海魚,在海邊這個比rou好弄,總之是得帶油水的,不然人干活兒都沒勁。除了這個固定的“節(jié)日”,有時候程冬至心血來潮了也會用“土烤箱”做一些簡單的蛋糕面包給大家吃,雖然樣子不敢恭維,可好歹有面有蛋有糖有油的,沒人覺得不好吃,一個個都贊不絕口。 種子全部弄完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秋了,天氣涼了下來,白天也變短了。 有些長得快的野草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冒出了頭,雖然還只是些試探性的嫩芽芽,顏色也不甚惹眼,卻也讓角上多了許多生氣。猛地一看,就像一個男人幾天沒刮臉冒出了點兒小胡茬一樣。 種子撒完就不用管了。大家悶頭結(jié)結(jié)實實地睡了幾天,睡了個天昏地暗,醒來又是一個個生龍活虎的棒小伙子。 “大姐,這是啥?” 宋二馬覺得程冬至真不愧是他大姐,主意一出又一出的。這不種子的事兒才弄完,她又運回了幾大車不知道是啥東西,從其中露出來的一角里,看著仿佛還有木板子之類的材料。 “蘆葦葉和薄木板,還有些錘子斧頭鋸子啥的之類工具?!?/br> 宋二馬已經(jīng)期待地搓起了手:“這是要干啥呢?蓋房子?編席子?” “都不是?,F(xiàn)在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我先讓阿則試著做兩個樣品出來,你們到時候?qū)W著做就行了?!?/br> “成!” 阿則看了看車里的東西,程冬至還沒來得及給他看自己畫的圖紙,他就轉(zhuǎn)過身來,問:“姐,你這是要做蘆葦編籠和木板窩嗎?” 程冬至愣住了,大家也都愣住了。 其他人楞,是不知道阿則說的是什么東西,和這些材料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程冬至楞,是她覺得頭一次發(fā)現(xiàn)阿則竟然這么聰明,聰明到有點兒可怕的地步。 她明明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透露,居然就叫他給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天使捉蟲,已修改 第159章 程冬至看著阿則的眼睛, 半天竟然想不出該說的話。 他似乎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多么讓人驚訝, 就是很尋常地應(yīng)對著程冬至的目光,除了詢問并沒有其他情緒。 程冬至把圖紙?zhí)统鰜? 遞給阿則看,有點結(jié)巴地問:“這個……你, 你能做嗎?” 阿則看了幾眼:“木板的能做, 蘆葦葉那個不太熟, 我先試試?!?/br> 說著, 就拿著圖紙往材料那邊去了。 程冬至和其他人互相看看,她無可奈何地笑了。 事實證明, 阿則是一個太謙虛的孩子。他所說的“不太熟”,竟然就是研究嘗試了一段時間后, 很快就編出了一個十分精巧結(jié)實的小巧開口籠。要不是程冬至是全程看著他做的,她都以為是去集市上找那種熟練的老手直接現(xiàn)買的呢。 不太熟的尚且如此出色, 就更別提他說“能做”的了。 阿則把木板窩做好后,程冬至愛不釋手地看了好一陣子,忽然舍不得把他做的這個放草地那邊去:“阿則,以后你要是有空的話給我做點兒小東西好不好?” “好?!?/br> 在兩個樣品的示范下,開荒團很快就掀起了做手工的熱潮。就連負責(zé)家務(wù)的大美二麗她們也會趁空編幾個籠子玩, 既打發(fā)時間又能幫忙, 還有趣兒! 程冬至沒有參與這個手工活兒,她負責(zé)出去拖材料。一趟又一趟的,不僅堆滿了院子里和空出來的倉庫,角口那邊一排倉庫也填滿了。 一是要做的木板窩和籠子太多, 二是這些材料以后也很用得著。蘆葦葉可真是個寶!可以做席子,做鞋包,做蒸窩窩頭的扁屜……放久了還能用來引火燒造啥的。木板就更不用說了,這種百搭建材啥時候都能用得上,不愁沒地方使。 不知不覺間,第一場小雪飄落了下來,大家來這個角上也差不多快一年了。 所有人都覺得,時間過得真快??! 在這種算是與世隔絕的小天地里,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身處其中的時候還覺得時間過得很慢;意識到的時候,時間又從指縫里溜走了。 角上的冬天潮冷潮冷的,潮冷到蔡鵬程開玩笑般提議做幾個土炕,沒想到這個建議居然得到了絕大部分的支持,大家都攛掇著他試試動手弄弄看。在這種天氣,睡上熱乎乎的炕是多美的享受?。e的不說,炕的熱力還能把房間里的寒氣與潮氣烘干,別提多舒爽了。 蔡鵬程苦笑道:“我哪兒知道怎么做炕??!阿則呢,你知道不?” 阿則也搖搖頭,蔡鵬程倒吸一口氣:“居然還有你不知道的事!” 程冬至笑:“他不知道的多了去呢,你當他是啥都知道的神仙??!不過還真別說,這邊兒靠海,冷天的時候,我晚上睡覺骨頭縫子里都是黏答答冷颼颼的,真怕以后年紀大了有老寒腿啊?!?/br> 阿則說:“我記得我房里好像有本書寫到過這個,等我回去看看。” 程冬至眼睛頓時亮了:“真的???那你趕緊地琢磨琢磨,要是能行的話,幫我做一個!” 蔡鵬程撇撇嘴,扭了扭脖子,和個小姑娘鬧別扭似的瞅著阿則:“我是看出來了,這孩子眼里就只有他姐!以后咱們有啥事兒了就讓菩薩說說,保準能解決了!我咋就沒有這樣一個弟弟呢?” 程冬至得意又驕傲:“這不廢話嗎,我弟不護著我護誰啊,你家四個弟弟meimei對你也不差,別盡瞅著人家家里的眼熱!” 大美和二麗都拿了拳頭捶蔡鵬程,力氣不大和按摩似的,蔡鵬程卻故意裝作一副苦相叫嚷著:“唉喲,唉喲,快要把我打死了!小姑奶奶們,我錯了!” 大家被蔡鵬程滑稽的表情逗得前仰后合,阿則沒怎么笑。不過,過了一會兒后,他也笑了。 吃完晚飯后,程冬至隨著阿則去了他的房間里。 猴子他們練過幾次手后,又請教了一下角外的行家,硬是又搭出了好些個磚木屋,這樣一來住處越發(fā)寬松了,倆人都有了屬于自己的單獨房間。程冬至不是不喜歡大美二麗她們,主要是有些事情需要避開人做,所以就搬出來了,倆小姑娘住得也能更寬敞舒服點兒。 程冬至和阿則倆房間就在隔壁,平時很方便,就像一個家里的兩個相鄰的房間一樣。 阿則一個人獨居后,布置房間的天分和審美水平就顯現(xiàn)出來了。有時候程冬至怎么都弄不懂,明明是差不多的家具,差不多的裝飾品,為啥他一擺弄就顯得格外有情調(diào)氛圍,自己的就像一個普通的鄉(xiāng)下木屋呢? 阿則去找那本書,程冬至坐在他的椅子上,出神地打量著他的房間。 明明已經(jīng)來過無數(shù)次,可每次來都有不同的發(fā)現(xiàn)。阿則真的是把他的一些習(xí)慣發(fā)揮到了極致,不但收拾得一塵不染,還會根據(jù)季節(jié)的變化微微改動屋內(nèi)的裝飾,從細節(jié)處體現(xiàn)非常不俗的美麗,不張揚且令人很舒服的那種。比如這個他自己做的土瓶,里面就是隨便插了幾根略修剪過的枯樹枝,偏偏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 要是讓程冬至來弄,是無論如何都弄不成這樣的感覺的。她只會把開得熱熱鬧鬧的花塞滿整個土瓶,滿到要漫出去的那種,充滿了粗俗而飽滿的喜悅。說花其實都是抬舉她了,其實她更愿意往里頭塞帶著果子的那種樹枝,不但好看喜氣洋洋,還能摘下來吃,多好啊! 就在程冬至胡思亂想的時候,阿則找到書了,拿過來給她看。 程冬至看了幾頁,發(fā)現(xiàn)很難看懂,就果斷地把這玩意兒還給了他,語重心長:“你好好研究去,等你琢磨出來了,就暫時不用去干其他活兒了,幫忙給大家的屋子里都弄上炕,不用急,慢慢來也行。這么多人,又都是省城那邊兒過來的,就我一個人睡炕的話有點兒不好意思。” 阿則笑:“嗯,我知道,姐你放心?!?/br> 程冬至看著懂事的阿則,不知道怎么表達自己心中的滿足之情,伸出手想揉揉他的腦袋,卻尷尬地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得站起來踮腳尖才行。 阿則看懂了她的尷尬,主動地半跪了下來,仰臉看著她。這樣一來,他的高度就可以隨便揉腦袋了。 程冬至幾乎要“嗷兒”一聲出來! 這么可愛的孩子,真像個大金毛哇! 唉,要是他一直這么大就好了。再過幾年,肯定是不能這么揉他了。趁現(xiàn)在揉個夠。 做好的木板窩與蘆葦籠越積攢越多,幾乎要把最后一間倉庫也給占滿了。程冬至看了看數(shù)目,覺得夠了,叫大家別弄了,準備著過年! 這是大家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聚在一起塊兒過年,并且沒有其他外人在旁邊盯著,就沒必要縮手縮腳的顧忌什么。程冬至決定了,她得開卡車“出去”幾趟,多運些年貨回來,讓辛勞了一年的大家好好休息休息,娛樂放松一下。 就在她滿載而歸的時候,宋二馬給她提出了一個非常有意義的問題:“大姐,咱們今年過年的時候能殺自家養(yǎng)的豬嗎?” 程冬至愣了。 雖然當初把豬崽子交給他們的時候,她就想過這個問題,不過沒想出來答案,后來事情一多就忘記了,由著那幾個小豬崽子胡吃海喝長rou。 她提供的飼料是不含激素的,純粹營養(yǎng)好成分好,這幾頭豬都長到可以出欄的重量了。 殺一頭豬吃沒什么,理所應(yīng)當,過年嘛??蓡栴}是,誰來殺豬呢? 程冬至問了這個更有意義的問題,沒人敢舉手。 這回,甚至沒人把求助和希冀的目光看向阿則了,因為誰也不覺得白白凈凈的阿則會和這種事扯上關(guān)系,說不出為什么。就是……感覺那畫面挺奇怪的! 殺豬不比造房子打木板和種地,是一種需要技術(shù)和心理素質(zhì)的活兒。 程冬至和大家一樣,直接忽略了阿則這個選項,憂愁地看著圈里幾頭只顧著哼哼不知道大難臨頭的肥豬。 蔡鵬程試探著說:“要不,去請角上的人?” 程冬至搖了搖頭。 大家知道她搖頭的原因,齊齊嘆了口氣。蔡鵬程也覺得自己提了一個很蠢的建議,輕輕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