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雖然還是那么地破爛,可地上的一些雜物都清理歸納過了,塵土污水啥的也沒了,角落里的席子上還鄭重其事地鋪上了那天她拿出來放板車上的床單,看著終于有了點床褥的意思。 “來來來,坐?!辈贴i程用袖子擦干凈了一塊老樹疙瘩根,看來是用來當?shù)首诱写潭恋摹?/br> 程冬至也不介意,一屁股坐了,順手指了指她帶來的倆鼓囊囊大行李包:“你們打開先看看。” 這倆包都是蔡鵬程和宋二馬一路扛過來的,沒叫她費一點力氣,也沒有主動打開看啥的,很有紳士風度。 得到了程冬至的允許,倆人這才過來打開了,才一拉開包的拉鏈,幾個年紀比較小的孩子當場就驚叫了出來! 大包里滿滿當當?shù)匮b著一些他們平時看都很難看到的好東西:獅子牌牙膏,雪白的毛巾,罐裝的冰糖,塑料袋裝老紅糖,花香味兒的香皂…… 都不大,也很輕,包裝也很好很完整,即便還沒拿出去賣他們也知道,這些東西肯定會被一口氣搶光! 蔡鵬程蹲下來輕輕地撥了一下行李包里的貨,看清楚里頭的數(shù)量后,忽然落了幾滴淚水。 雖然程冬至還沒開口和他們說可以抽取的傭金,但是他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光明得多的未來,以及弟弟meimei們吃飽穿暖的幸福樣子了。 “天啊,這么多好東西,得賣多少錢?。?!” “真的是菩薩,菩薩!” …… 程冬至等大家都鎮(zhèn)靜下來后,才不急不慢地告訴他們合作的規(guī)則:“這些東西全都隨著黑市的價格賣,不能比別人便宜,也不能比別人貴太多。愿意拿糧票布票折的也行,按照黑市的價來抵錢。賣回來的錢和票我把成本一扣,然后利潤對半分,你們覺得咋樣?大家都是聰明人,心里有桿秤,要是覺得我做人不地道了,成本價扣高了,在我這賺的錢少了,你們可以隨時不干?!?/br> 要不是事先被告菩薩小姐不喜歡人跪,蔡鵬程恨不得給下跪了。 這不是菩薩小姐,這是財神娘娘啊! 誠然,如對方所說,成本價這個東西太虛,扣多少都是看對方心情,畢竟他們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弄來這些貨的,花了多少成本在里頭。 關鍵是她后面的幾句話,那意思很明白:利潤按照多少分不重要,那都是明面上說著好聽的虛頭,關鍵是最后他們拿在手里的錢。哪怕吹噓得天花亂墜的呢,最后卻拿不到幾毛錢,誰還會愿意干呢? 和之前的“做生意”相比,這次的條件不要好太多。都是緊俏貨,還輕輕巧巧的,方便塞在身上藏著,不怕拿著個大簍子大包袱被人起疑盤查,走起路來也輕省。更重要的是,以后他們再也不用和那群瘋狗搶地盤了。這么好的東西,豈止是南湖那邊可以賣?只要不是那種頂貧困的雜院兒和破板房,其他哪兒都能賣出去!這里,可是省城呀! 第127章 不得不說, 蔡鵬程不愧是個當“大哥”的人。 盡管被程冬至帶來的這兩包東西沖擊得如此狂喜,可他也沒有完全失去理智,而是耐心地等那些“做生意”的兄弟們都回來了后, 才開始籌備倒賣的事情。 這些貨比雞蛋蘿卜啥的要貴重得多了, 還得經(jīng)常出去跑“生意”的這幾個比較穩(wěn)妥, 要是不小心丟了一兩樣那可就損失大了。啥事都講究個開門紅,第一筆好買賣可不能砸手里了, 得讓那財神娘娘看清他們的能耐。 被分配了任務的兄弟們也十分震驚和驚喜,一個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哥, 你真牛!你打哪兒弄來這么些貨的呀!” “好家伙, 居然還是沒拆封的!乖乖, 我還是頭一次摸這玩意兒呢!” 蔡鵬程簡單地把前因后果說了一遍, 還額外夸獎了一下宋二馬, 把他脖子摟在胳膊肘彎里:“多虧了二馬!要不是他給咱們牽線這么尊財神娘娘,咱們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賺個飽飯錢。不過大家伙們也別太飄了, 這些東西不比之前的,你們別單打獨斗出去賣,這么老值錢的玩意兒,叫人抄底可不是好玩兒的?!?/br> 比起克扣盤剝的倒爺, 還有不擇手段的同類, 他們最痛恨的其實還是那些帶著紅袖章自發(fā)“巡邏”的檢查員們。 他們的真正目的并不是維護秩序, 純粹是為了不花錢拿東西, 有時候吃賣家, 有時候吃買家, 叫人氣得牙癢癢又不敢說什么,誰叫他們占著大道理呢! 這種人的虧蔡鵬程他們沒少吃,經(jīng)常辛辛苦苦弄了一籃子雞蛋轉眼就被沒收了,那些人當著他的面你分幾個我分幾個,看得他眼中出火,很想拿什么家伙和他們這群混賬一起拼了,可想想家里的弟妹,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宋二馬腦袋靈活,立即給出了主意:“以后咱們再別單打獨斗的了,這么貴的貨,被人收了那可是大虧!要不干脆這樣,兩人一塊兒去,一個人拿著‘樣兒’去打探,打聽清楚可靠了,收到錢票了,再去找第二個外頭守著的人拿貨,好不好?” “好得很!二馬你個機靈鬼,一肚子主意!不愧是咱們的‘軍師’呀!” 俏貨就是俏貨,找對了地方后好賣得很,不出三四天兩大包東西就全都售罄,那些買東西的人還極為熱切地問他們下次啥時候來,約好了到時候還要多少多少。 回來的時候,每個人的臉上都放著紅光,眼睛亮得也幾乎要灼燒起來。 從小到大,他們就從來沒見過這么大宗兒的錢和票! 要說完全沒有誘惑感和隱隱的壞心思,那是不可能的,可這些人都很快地把那點兒心思都掐滅了,認認真真毫無保留地把所有的錢和票都交給了蔡鵬程。 一是不能對不起大哥,打他的臉;二是他們也不傻,這回私吞了錢和票子,來個今朝有酒今朝醉,可以后呢?難道以后他們就不活著了嗎?名聲壞了,往后可就沒人再愿意給他們錢賺了,那完全是自尋死路。 蔡鵬程把錢票點了點,鄭重其事地把錢票和空了的倆行李包全部轉交給了宋二馬:“你把這些帶去給菩薩小姐,早去早回!” 宋二馬點點頭,苦笑:“再找倆人和我一起!頭一回身上有這么多錢,心里頭虛!” “哈哈哈哈,‘軍師’啥都好,就是膽子??!” “去你的!” 宋二馬在兩個兄弟的護送下回到了學校,這個時候已經(jīng)是天剛黑下來的時候了。 他走到程冬至宿舍的窗戶下,輕輕地學了幾聲鳥叫——這是他和程冬至約好的接頭方式。沒多久,程冬至就披著襖兒出來了。 “大姐,東西都賣完了,這是錢,你點點。包我放這兒了?!?/br> 宋二馬殷勤地把裝在布兜里的錢票雙手捧給了程冬至,程冬至數(shù)了數(shù),臉上露出了一點笑容,把錢票塞進了大口袋里。 看來,這回是沒選錯人! “好樣兒的,辛苦你們了。你先在這里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回來?!闭f著,她拿起倆空包就轉身離開了。 宋二馬忐忑不安地等著,沒多久,程冬至提著兩個重新滿滿的行李包又出來了。 “這里頭一袋是新貨,另外一袋是我折給你們的糧食,我這邊比較缺糧票,糧食倒是容易弄到,所以想著用這些糧抵給你們,你覺得行不行?要是不行,我就把這袋口糧拿回去,把屬于你們的那份兒糧票給你?!?/br> “行行行,大姐你說啥都行!” 宋二馬滿口答應。他是知道程冬至的大方的,絕對不會虧著他們,再說了他們拿了糧票也是去買吃的,還不一定買得到,這么互惠互利的事情為啥不行? 程冬至從口袋里拿出錢包,數(shù)了五張大團結給宋二馬:“拿著,這是你們的報酬,我給湊了個整。你幫忙把我的話帶到:我不是那小氣的人,只要肯踏踏實實地為我做事情,虧不了你們?!?/br> 宋二馬像是被雷劈中一樣,半晌沒反應過來,直到程冬至叫了他好幾聲才回過神。 他接錢的手有點抖,語無倫次地想表達點兒什么,對方早就回去了。 從學校里出來后,校門口接應的倆兄弟見宋二馬出來,連忙迎了上來。 “咋樣,那菩薩小姐給咱們分了多少?” “你這提著的是啥?” 宋二馬深呼吸幾口氣,盡量穩(wěn)定自己的情緒:“咱們回去說,這黑地里的啥也看不清,說不明白?!?/br> “……行?!?/br> 仨人回到了廢廠子里,其他人都沒睡,全都在墻角床鋪那兒緊張地等他們回來。氣溫已經(jīng)開始降不少了,大家伙兒也沒個像樣的被子,這么擠一塊兒還能暖和點兒。 “咋說的?”蔡鵬程見仨人回來,立即擦了根火柴把火堆給點燃了,角落里頓時明亮了起來。 “給了五十塊,還給了一袋子吃的,另外一袋子是新貨?!彼味R簡單幾句話就把可喜的結果說得清清楚楚,大家頓時歡樂地叫嚷了起來,還有吹口哨喊烏拉的。 五十塊??!這才幾天就能賺回這么多,照這個算法,那他們豈不是一個月能賺好幾百塊了?那可是一筆巨款?。e提還有吃的,加起來就更可觀了! “啥吃的?這么一大袋子!” “該不會是紅薯土豆啥的,老大一包不至于塞啥細糧,提著挺重的?!?/br> “那也是好東西,正好有火,烤烤大家一起吃個飽!” 大家懷著欣喜和期待的心情打開了行李袋,第一袋是和上次差不多的商品,他們小心地收在了平常藏貨的暗洞子里;第二袋子一打開,整個廢廠子都安靜了,落針可聞。 的確是有紅薯土豆,不過只占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比重,除此之外還有一袋雜合面,用塑料袋裹得緊緊的一玻璃瓶豆油,一包鹽,幾捆機軋掛面,以及十幾包壓縮餅干。 蔡鵬程許久后才長嘆了一口氣,其他人一聲不吭,幾個最小的孩子則偷偷抹了抹眼睛。 宋二馬見氣氛太沉重,故意出來打諢:“你們一個個咋了,這就嚇唬住了?還真當我之前是吹牛呢!我大姐看著乖,路子野著哩,啥好東西都能弄來。之前還給我弄了啥大列巴吃,可香了!” 果然,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轉移開來了。 “啥大巴?什么玩意兒?” “是甜的咸的?” …… 在歡歌笑語中,guntang的紅薯糊糊在瓦盆里沸騰起來,香氣四溢。 由于做糊糊的雜合面質地好,里頭又給了豆油和鹽以及掰開的紅薯塊,又香又濃稠,饞人的味兒一個勁地往他們鼻孔里鉆,大家都圍在旁邊守著,口水直流舍不得挪窩。 “能吃了嗎?”最小的那個忍不住問。 “再等等,急啥!要不要加點水,這么一盆怕是不夠咱們塞牙縫的?!?/br> “加啥水,再加水就溢出來了!你們可勁兒吃,吃完了這盆再煮一盆,多大事兒?!辈贴i程神采飛揚地笑著,手指則試探了一下火堆旁邊土的溫度,點點頭:“土豆應該烤好了,先吃這個墊墊肚子!” “好哇!!” “烤土豆!烤土豆!!” 烤好的土豆撒上鹽,有種焦中帶著咸香的風味,大家都津津有味地啃了起來,完全不怕那點燙度。有烤土豆又有紅薯糊糊吃,對這群苦孩子來說就像是過大年一樣讓人歡喜。 蔡鵬程挑了個最小的土豆窩在手里取暖,看著大家吃得這么高興,他心里頭也有些激動,可面上還是繃住了。 “二馬,菩薩待咱們太好了?!彼鋈粚ι磉吙型炼箍械脴O歡的宋二馬輕輕道。 “那可不!”宋二馬依舊邊啃邊說。 “你說,她待咱們這么好,咱們該咋回報她?” “大姐她是個實在人,有啥說啥,既然她都說了咱們好好賣東西,那咱們就照辦唄!別的咱們不用瞎揣摩,就怕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彼味R總算啃完了土豆,抹抹嘴。 蔡鵬程還是不放心:“改天你請她來坐坐,咱們借花獻佛招待她一頓飯,好歹也弄清楚她的脾氣,以后做事也小心些。就怕哪天犯了啥事把這菩薩得罪了,那可咋好?” 宋二馬完全沒有這個顧慮,可他也能理解蔡鵬程生怕失去這個大靠山的心情,便點頭答應了。 程冬至接到邀請的時候,幾乎是立即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她笑著對宋二馬說:“你和你大哥說,最近有點忙去不成了,好意我心領了,有空我會自己主動去瞧瞧的。其實我也不是那種苛刻的人,你們老老實實賣貨別惹麻煩,惹了麻煩別供出我,這就行了,其他沒啥太大要求。不過我丑話也說在前頭,誰得了我的好還敢賣我,我會讓他死的很難看。我能弄到這么些貨,肯定有自己的渠道和關系,就算把我供出來也能脫個干干凈凈,沒用的。等我緩過勁兒來查出來是誰賣我,我弄死他!懂了嗎?” 宋二馬一凜:“懂,懂!” 他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大姐的好說話只是對于沒得罪她的人,而不是對仇人。 原本他還有些不在意和熟慣勁兒,現(xiàn)在也認真恭敬起來了。 “你回去把我這話帶到,不過我相信你大哥的能力,他把你們管理得很好。” 宋二馬也有些驕傲地挺起胸脯:“大姐你就放心,咱們幫派的人都有規(guī)矩,有義氣,不是那種蛇鼠之輩!” 程冬至噗嗤笑了:“那敢情好!” 宋二馬走后,程冬至去了一趟門衛(wèi)室,然而并沒有一封寄給她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