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倆人才剛處對象，結(jié)婚的事情還遠(yuǎn)遠(yuǎn)沒有提上日程，可程冬至覺得這件事還是要早點(diǎn)開始準(zhǔn)備起來的好。她就這么一個大姐，又是個心大不知道給自己攢東西的，可不能到時候讓她寒寒酸酸地出嫁了，那她晚上睡覺都閉不了眼！

    況且，她看得出來，倆人以后肯定是要結(jié)婚的，就是遲早的問題而已，都不是那種移情別戀劈腿的人兒。

    雖然也考慮過用系統(tǒng)里的東西給大姐添嫁妝，可她考慮過，嫁妝這玩意兒不比吃喝，一下子進(jìn)了肚子死無對證，大多都是要長年累月使用的?，F(xiàn)在還好，越往后風(fēng)聲越緊，要是哪天被人發(fā)現(xiàn)大姐家的家具啥的和別處不一樣，追根究底起來，那可如何是好？

    買，盡情的買！她現(xiàn)在手里有錢。況且，錢一天一個價兒，百貨里的東西也是出現(xiàn)極其不穩(wěn)定，現(xiàn)在不時常去淘騰找一找湊一湊，以后說不定連雙枕套都湊不成雙的，多不好啊。

    程冬至發(fā)揮了她個頭小又靈活的優(yōu)勢，在一群搶紅了眼的大媽婆婆們之間成功殺出一條路，拿到了一張雙人直棉印紅牡丹床單和幾個印著雙喜字樣茶缸子，以及一個紅喜鵲搪瓷臉盆！

    這可是不小的收獲，程冬至喜滋滋地把東西束攏在一塊兒，正考慮要不要拿啥捆在一起好帶回去的時候，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闖入了她的耳朵。

    “這百貨有什么好逛的，亂糟糟，人多氣味兒也難聞！”

    說話的，是一個年級和程冬至差不多的女孩兒。

    她皺著眉，用帕子捂住鼻，眼中是難以置信的嫌棄感與高高在上的鄙視感。

    從她的穿著打扮便能知道，她用這種眼神俯視周圍是有緣由的——這一看就是出身非常優(yōu)越的孩子，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被一個閃閃發(fā)光的水晶發(fā)卡別在腦后，五官精致白凈，身上穿著雪白的羊毛呢高領(lǐng)毛衣，外面是一件棕色的呢子風(fēng)衣，黑色的直長褲下套著一雙精致的牛皮靴，仿佛電影《上海灘》里的嬌小姐。

    不僅如此，她手中拿著那條似乎是撒了香水的帕子，不過是輕輕一動便有清爽的香味飄到程冬至這邊來，有點(diǎn)像巴黎那邊的老牌經(jīng)典香水。站在她身邊的是一個約莫十**歲的保姆模樣的女孩，小心翼翼地陪著笑：“人家也是好意請我們來這里，你就暫時忍一忍。”

    女孩皺皺眉，終究是沒說什么。

    程冬至猜不出這個女孩的來歷，興趣很快就被另外一樣?xùn)|西奪去：那邊柜臺好像新上了一堆皮鞋！！趕緊的去搶！

    程冬至把床單和茶缸子一起打包塞好在臉盆里，把盆頂在頭上，像印度婦女一樣沖向放皮鞋的柜臺。她這個動作實在是太大了，造型又十分顯眼，那拿著的帕子女孩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剛好那個時候程冬至也下意識回看了一眼，兩人都從眼神里看出了對方nongnong的鄙視，很快就被人流給沖得誰也看不到誰了。

    帕子女孩吃驚地瞪大了眼睛，隨即很快就氣得臉通紅，說不出話來。

    她的保姆小心翼翼地問：“怎么啦？”

    “剛剛那個人，她，她居然瞧不起我！！”

    “怎么會呢？這不可能的呀?！?/br>
    的確不可能，也說不通，可對方眼里的神氣絕對不是欣賞或者艷羨，就是非常明顯的鄙視與瞧不起。真是見了鬼了！

    “珊珊，你在這站著干嘛？我們幾個找你找好半天！”

    葉淮海皺著眉頭，十分不耐煩地帶著阿則和幾個其他幫忙的人走了過來。

    “誰叫你們把我?guī)У竭@個鬼地方來的，人那么多，還那么破！以后我再也不來了！”

    林月珊，也就是被葉淮海稱作珊珊的女孩跺了跺腳，不滿地說……

    第115章

    葉淮海和阿則互相看看, 眼神中都是無奈。

    還是跟著的人比較機(jī)靈，忙討好地說：“那我們就不逛這兒了, 去陽光百貨好不好？那里有洋菜館子呢！”

    聽說有洋菜館子，林月珊才勉強(qiáng)同意。她倒不是稀罕洋菜吃, 那種東西她早就吃得不愛了，純粹是想著有洋菜館子的地方大概會好一點(diǎn), 總比這種和集市一樣的破地方強(qiáng)。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太平路百貨, 就在他們出百貨大門的時候，搶到了兩雙皮鞋的程冬至興高采烈地從人堆里鉆了出來，心里滿滿都是愉悅和放松。

    太好了, 這樣一來不僅大姐結(jié)婚時穿的皮鞋有了，以后替換的也有了！說不定第二雙大姐還沒啥機(jī)會穿到呢，因為這兩雙是實實在在的手工真皮皮鞋，大方又耐穿, 不是那種動不動破一個洞的貨色。

    就在程冬至滿心樂滋滋之時, 不遠(yuǎn)處忽然又傳來驚叫：“梳妝鏡上架子了！”

    啥？梳妝鏡？！

    程冬至慌忙抬腿又殺了過去……

    就這樣, 王春枝和高愛國的關(guān)系才剛剛進(jìn)展到拉小手的那一步，程冬至就把大姐的零碎散件兒嫁妝湊得差不多了, 在系統(tǒng)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這些還都只是些小玩意，像那種大件兒三轉(zhuǎn)一響還沒開始看呢。她決定了，要么不挑, 要挑就要挑最好的！三轉(zhuǎn)一響可是這時候女人們嫁妝的主要門面, 咋地也不能在這個方面上省。

    和王春枝商量過后, 高愛國提著酒和高級點(diǎn)心去拜訪了王衛(wèi)國, 算是正式上門了。

    高愛國穿著嶄新的勞動布衣裳，頭發(fā)剃成了精神的平頭，滿臉通紅，雙手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放在膝蓋上，很是緊張。

    王衛(wèi)國先是很震驚，在盤問過高家的一些基本情況后，點(diǎn)點(diǎn)頭：“你倆先處著。我這個閨女，性格和她媽一樣，要強(qiáng)！別急著談結(jié)婚的事兒，你能習(xí)慣她這個個性，比啥都要緊，要是再過個半年還能接著處，咱們再商量訂婚的事兒?！?/br>
    高愛國面紅耳赤，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春枝兒的個性我，我知道，咱倆認(rèn)識差不多快十年了，從見著她，她的時候我就喜歡她這個性。她要強(qiáng)，我就軟和，她進(jìn)一步，我退十步，我把她放手心里捧著，不叫她受一點(diǎn)兒氣。她罵我十句，也休想我回她一句嘴兒?！闭f到后頭，他也不結(jié)巴了，眼神變得清明了起來。

    王衛(wèi)國沉默了一會兒，笑著對王春枝說：“你比你媽有福氣！”

    王春枝的臉微微有點(diǎn)紅，扭過頭沒說什么。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高家早就知道了傻小子把春枝兒追上的大好消息，全家都鼓著勁兒從各種方面上支持。王衛(wèi)國松了口后，高家迫不及待地定了省城里最好的飯店之一，還特地定了一個大包間，把兩邊兒的家人都請過來開這個定親席。

    劉金玲心里頭并不是很高興，因為她居然到現(xiàn)在才知道這件事，王衛(wèi)國都比她先知道，這叫啥意思？

    倆孩子和她越來越不親了，白眼兒狼。

    可是，劉金玲是個場面人，她自然不會蠢到去把這么重要的宴會給破壞結(jié)怨，依舊招呼得滴水不漏。

    她笑嘻嘻的，不僅把這對年輕人夸上了天，還當(dāng)場送了高愛國一只非常貴的外國鋼筆。這個禮很不俗，高家人十分喜歡，心里頭對這個未來的親家母十分滿意，認(rèn)為王春枝的機(jī)靈勁兒果然是源自母親。

    宴席做的很規(guī)矩，有六碟子六碗，還有瓶裝酒而不是散酒，在眼下已經(jīng)算是很排場的了。

    高母拍胸脯保證：“親家你們放心，到時候正式辦酒，咱們既不會讓人挑毛病，也不會讓春枝兒受委屈，兩頭都給顧好了！等春枝兒過了門，咱們老倆口都不摻和他們年輕人的事兒，也不住一塊兒，誰都拘不了她！”

    劉金玲笑盈盈的：“那還有啥說的，是我閨女有福氣，攤上你們這么好的人家了！我這個做媽的心里頭也高興。”

    她看出來，高家的底子不薄，因此產(chǎn)生了別的方面的興趣和想法。應(yīng)付起未來親家的時候，也就顯得更加熱情了。

    散席后，大家各自分別。王衛(wèi)國正打算回廠子，劉金玲叫住了他。

    “咋了？”

    “你那邊有我住的地兒沒有？”

    “你問這干啥？”

    “過些時我就要去你那兒了，咱夫妻倆總不能和別人擠一塊兒住?！?/br>
    “你來我這兒？啥意思？”

    “還能有啥意思，大院兒那邊我干不下去了唄！現(xiàn)在風(fēng)聲一天賽一天的緊，我工作的那家最近好像出了點(diǎn)事兒，我得趁早把關(guān)系給撇清了?！?/br>
    王衛(wèi)國對劉金玲的感情比起夫妻更像是兄弟，不過他現(xiàn)在很需要家庭的溫暖，便毫不猶豫地同意了：“我去問問廠子里能不能給我分個小單間，要是成你就來，不成的話你總不能和我一起擠單身宿舍，里頭還有別的男人呢。”

    “甭管結(jié)果成不成，問好了早點(diǎn)告訴我，我好做打算?！?/br>
    “行?！?/br>
    王衛(wèi)國回廠后便提交了租房申請，就是公建的租房，一個月交幾塊錢租金的那種。他沒指望那種不收房租的直分住房，省城的戶口本來就很緊張，住房是比戶口更金貴的東西，自然就更緊張了，一大家十幾口擠在一間蝸居里是很常見的事情，還有人住不起帶水泥頂?shù)姆?，就只能住在那種鐵皮子木板子搭建的雜院兒，就比露宿街頭好那么一點(diǎn)。

    然而，大大出乎王衛(wèi)國意料的是，他的租房申請被駁回了。

    紡織廠那邊沒準(zhǔn)他租房，而是直接批了他一個約莫二十平方左右的小兩間住房?。?/br>
    這個消息和他當(dāng)初莫名其妙被派任為副廠長一樣，好到讓人心里沒底，完全不敢相信。

    在紡織廠做了這么些年的副廠長，王衛(wèi)國長進(jìn)了許多，不再是曾經(jīng)那個不清楚世情的人了。他并沒有一味歡喜，而是想著法子拐彎抹角打聽這事兒是誰批的，最后還是一個同事悄悄給他透了底。

    “你是光榮負(fù)傷退下來的，是英雄！咋說英雄都會有照顧，你懂了嗎？懂了就別問了。這事兒講運(yùn)道，正好你撞上了，就有；撞不上，就沒有。你運(yùn)氣好?！?/br>
    王衛(wèi)國既像是恍然大悟了，又更加一頭霧水了。

    到底是啥意思啊？

    不過他并沒有太多時間去糾結(jié)這個無解的問題，而是很快就通知了劉金玲和王春枝姐妹倆，告訴她們可以來他這里住了。正好夫妻倆一間房，姐妹倆一間房，廚房都在外面的樓道上，廁所的話每層樓都有兩間，公用。這個年代大部分人家都是這樣，這樣的條件算不很錯了。

    劉金玲挺意外，把房間轉(zhuǎn)了轉(zhuǎn)后提出許多得體的表揚(yáng)與批評，末了笑道：“真看不出來啊，你還挺能耐的！在這廠子里面子不?。俊?/br>
    “哪有，就是個擺設(shè)，管著不搭邊兒的閑事兒。你那邊咋回事，好好的咋就出事兒了呢？”

    劉金玲臉色微變，把手指豎到嘴邊作了個噓的的動作，輕輕搖頭：“別說了！這是咱們能說的事兒嗎？”

    王衛(wèi)國皺眉：“你瞎緊張啥，這就咱倆，聲音輕點(diǎn)兒不就得了?！?/br>
    劉金玲嘆了口氣：“總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我就把話放這兒了，這才是剛起尾兒云頭子呢！”

    起尾兒云頭子是斷尾村那一帶的土話，意思就是暴風(fēng)雨前的征兆。那邊的人一向迷信，要是天邊出現(xiàn)了尾兒形狀的云，那么就是有大雷電雨或者風(fēng)暴了。

    王衛(wèi)國不以為然——女人就是膽??！神經(jīng)兮兮的。

    劉金玲很快就辭了職，帶了好些家具和行李過來，把小兩間布置得像模像樣的。王春枝和程冬至也過來看過幾次，但都沒太大興趣，可劉金玲還是堅持天天收拾打掃另一間房，一再要求程冬至過來睡。

    “你姐也就算了，高家那邊啥都安排好了，有她去的地方，你咋不來呢？你才多大就不沾屋了！本來嘛，你姐定了親我就心里難受，你要是再不來陪陪我，我這心里就更難受了?！眲⒔鹆嵫廴憾技t了。

    程冬至可不敢相信她的眼圈兒，拿懷疑的眼神瞅著她：“媽，你有話就直說！爸不在?！?/br>
    劉金玲氣笑了：“咋，你還怕我吃了你??？咋地你也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還不能和我親香親香了？”

    “行，你可別后悔！我來住了這間房，你可就沒辦法把你家啥喜兒根兒塞過來住了?！?/br>
    “瞧你說的啥話！”劉金玲氣得拍了一下程冬至的腦袋，但手勁兒不重。

    程冬至本來不想過來和自己這對所謂的爸媽住，可她還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劉雙喜她們也就算了，要是她再不來把這個間兒占了，王雪花那伙人趁機(jī)鉆進(jìn)來咋辦？這事兒紙包不住火，王衛(wèi)國愚孝的根兒還在，肯定會吃不住王老太一哭二鬧三上吊！王雪花一來，那就不是住那么簡單了，肯定又要鬧著安排工作，甚至對象……

    不成！哪怕是過來應(yīng)個卯兒，也得杜絕這個可能性。憑啥便宜了那些討厭的人？

    第116章

    正好沒過多久學(xué)校就放了寒假, 程冬至背著東西“回”了所謂的家里，感覺十分新奇又好笑。

    這一家子的組成也太有趣了, 夫妻間沒有夫妻味兒，母女或者父女間也沒有骨rou味兒, 大家像是半路湊合出來的偽裝一家子似的，客套中帶著別扭,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么節(jié)目組強(qiáng)湊的群眾演員。

    大一點(diǎn)兒的那個單間自然做了王衛(wèi)國夫婦的臥室, 劉金玲不知道打哪弄來個木片子屏風(fēng)，還隔出了一部分做廚房與待客廳，收拾得利利落落的。

    “我就不愛在外頭做飯, 哪怕屋子里搞得煙火繚繞的，也比外頭省心！那些小市民，天天盡瞅著人每天吃啥，你吃糠他不接濟(jì)你, 你吃點(diǎn)好的他斜起眼睛看你, 背后不知道怎么嚼呢。不知道啥時候就閃上門來四處瞄, 然后想著法子借錢了！”劉金玲振振有詞。

    程冬至能理解劉金玲的心情，其實她也一樣, 偶爾想開點(diǎn)小灶啥的話，那種公共做飯環(huán)境并不太適合。像這種每天接觸的鄰里街坊關(guān)系，由于地位差不多又朝夕相處, 是最容易產(chǎn)生嫉妒心理的。不比那身份地位地理隔著十萬八千里的關(guān)系, 人家天天山珍海味也只是感嘆一句命好罷了, 左鄰右舍的又是天天打照面的, 稍微吃點(diǎn)好的那都是大罪！

    王衛(wèi)國倒是沒覺得有啥區(qū)別，他忽然一下子有個像模像樣的小家，天天都有點(diǎn)飄。雖然劉金玲獅子大開口要走了他一半的工資，可每天回來有熱飯菜吃，有熱水喝和洗，還有人給拾掇衣服鞋子啥的，補(bǔ)丁也不用自己笨手笨腳地縫了，這種生活對他來說和神仙般的日子差不多了。

    面上，王衛(wèi)國刻意不表現(xiàn)出來，還是木著個臉?？沙燥埖臅r候他看著桌上的妻子和女兒，大口扒著飯，嘴角是微微翹著的。

    以前他把大部分心血都放在了大家里，單身一人出來孤身在外，除了王老太寫信找他要好處以外，竟然沒有一個人關(guān)心他過得咋樣。雖然不至于因為這個徹底寒心，可王衛(wèi)國多少有點(diǎn)郁悶。

    其實，王衛(wèi)國這是有點(diǎn)冤枉王有孝了。一大家子里，真正掛念著他的大概也就是這個二哥了。王有孝笨嘴拙舌又不會認(rèn)字寫信，并且王老太也不準(zhǔn)他越過她單獨(dú)聯(lián)系老三——為了控制王家人抬高自己的地位，王老太一直刻意夸張炫耀王衛(wèi)國有多厲害過得多風(fēng)光，王有孝便不好再多嘴多舌，讓老三誤以為他有啥事求他。他還以為老三一直過得怪滋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