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怕陶志遠(yuǎn)，就是嫌看著煩，現(xiàn)在可算是得了眼耳清凈。自從他走后，天更藍(lán)了，飯更香了，空氣也更清新了！更重要的是，她總算能把精力轉(zhuǎn)移到賺錢大計上頭啦。

    她找大師傅打聽過口風(fēng)了，不僅僅是精磨香油，一切好的食材調(diào)料啥的他都要。價格合適，不問來歷，處置也很妥當(dāng)，可謂是合作極佳人選。

    這天傍晚，她帶了一挎包的干貨興沖沖地準(zhǔn)備去找大師傅估價，然而還沒走到車站，就感覺有點不對勁了。

    她走的不是土路，而是通往車站的大道。說是大道，也就是路面更寬闊一些，兩邊的房屋也更多一些罷了，本質(zhì)上還是帶有省城偏郊區(qū)的荒涼。

    幾個一看就有點吊兒郎當(dāng)?shù)那嗄瓴贿h(yuǎn)不近地跟著她，看似心不在焉，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可節(jié)奏卻是跟得很緊。她走的快一些，他們也就快一些；故意停下來擺弄鞋帶兒，他們也像是想起什么遺忘的事情般停頓一會兒。

    程冬至仿佛看風(fēng)景，實則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huán)境，感覺情況有點不樂觀。

    這個點兒大部分人都在家里，除了他們便是幾個零星路人，看到這伙人也避開來了。這附近又沒個啥公安局的，叫喚起來不一定有人搭理。

    路面太直太一覽無余了，連個拐彎兒躲進(jìn)系統(tǒng)的地方都沒有。憑空消失是一件犯禁忌的事情，不到萬不得已的狀況她不會考慮這種做法。

    該怎么辦呢？

    程冬至的腦袋轉(zhuǎn)的很快，盡可能地找應(yīng)對方案。路過一家?guī)РＡТ暗姆课菖詴r，她停了下來，對著那窗面兒撥弄頭發(fā)，帶上頭巾后整理衣襟，還擦了擦鞋。趁著這個機(jī)會，她神不知鬼不覺地給自己換上了輕便型防震頭盔，并把高壓電擊警棍牢牢握在了手里。

    那幾個青年對視了一眼，決定暫不動手，等她折騰完了再說。咋說這一帶都有變數(shù)，等到了大路盡頭她喊破嗓子都沒用了。

    準(zhǔn)備好后，程冬至心里撲騰直跳，面不改色，可手心出了汗。

    咋說她現(xiàn)在也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即便有這些武器，能不能制服幾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也是個很大的問題。要是一不小心那警棍被反手奪走了呢？

    管他的，也只能試試了。

    實在不行還是要借用系統(tǒng)，趁他們不備再鉆出來狠狠一擊，直接打成智障或者失憶最好，這樣不就不用擔(dān)心他們透露她莫名消失的事情了嗎？

    不管如何拖延，大路終究還是走完了。

    繼續(xù)往前走，等于把自己送入無人區(qū)，停下來，對方也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意圖，也會直接動手。

    程冬至無聲地嘆了口氣，板著臉猛地轉(zhuǎn)過身，冷冷地看著那幾個離她只有十幾米遠(yuǎn)的流氣青年。

    “你們跟著我干啥？”

    “小丫頭長得挺水靈哈！光看這樣子，還不知道是個黑心爛肝兒地貨！”為首的一個叼著煙，笑嘻嘻地走了上來。

    “你啥意思？你們是誰叫來的嗎？”程冬至問。

    “你管這么多干啥呢，聽說你家有錢，借幾個錢來給我們花花唄？”

    程冬至從荷包里摸出一張十塊錢的票子和一些毛票，亮給他們看：“這是我剩下的全部生活費了，你們是不是拿了錢就走？”

    叼煙青年眼睛一亮，露出貪婪和惡意的神色：“才這么點夠啥？咱們哥們兒幾個都不夠喝一頓的！看你這樣子應(yīng)該也沒帶多少，要不你領(lǐng)著咱們?nèi)ツ慵夷?？來來來，哥哥我牽著你的小手兒，咱們一起……?/br>
    說著，他忽然頓了一下，看向了程冬至的身后。

    程冬至一時間沒有注意到他神情的變化，自顧自地往后退了兩步，背忽然撞到了什么……

    第107章

    程冬至回過頭, 只看到半新不舊的灰黃色精呢軍裝，以及上面的銅扣。

    順著這銅扣沿線的方向往上看去, 只見雪白的襯衣，只解開了一個扣子, 衣襟上露出好看的脖頸，再往上便是一張好看到言語很難描述的少年的臉?？±手袔е逍? 清秀中帶著匪氣, 還不明顯地混了點厭世感，叫人完全捉摸不透為何他能長得這樣好，和其他人仿佛不是在同一個人間。

    程冬至覺得少年很眼熟, 模糊猜到一點，但是不能確定。

    流氣青年們?nèi)硕鄤荼?，看少年的樣子也不像是能一個解決他們這么些人，可不知為何, 他們卻露出了點膽怯的意思, 微妙地往后挪著。

    或許是少年腰間的黑匣子起了作用, 或許是他身上這套呢子裝起了作用，又或者是他投過來的眼神。雖然少年沒說一句話, 可他身上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提醒著對方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阿則你走得這么快做什么！我叫你等等……”

    另一個高而黑的軍裝平頭少年帶著兩個同款軍裝少年興沖沖地走了過來，這回這個很好認(rèn)了——他不過是長了個子與肌rou，臉還是那張臉, 神氣也還是那個神氣。

    程冬至像是看到了救星, 整個人都活泛開來, 如釋重負(fù)地高叫了一聲：“淮海哥！！”

    葉淮海愣了, 他看了好一會兒，才不確定道：“真是你呀？”

    “是我！你們來的剛剛好，救救我！”

    “??？”

    “他們！”程冬至的手指帶著騰騰殺氣指向了傻眼的流氣青年們：“他們剛剛想把我拐走！”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順理成章了。

    葉淮海加上兩個同學(xué)都是以一敵三甚至五的角色，這樣一算比對方倒還多一半人?；靵y的場景已不能說是雙方斗毆，而是他們單方面吊打青年們，打得那叫一個滿街熱鬧，慘叫震天，相鄰的人家都緊緊地把窗戶給關(guān)上了。

    程冬至起初還直勾勾看著，后來阿則把她的眼睛給捂住了，聽聲音葉淮海他們仿佛把青年們的胳膊腿腳給卸了，那慘叫有點兒滲人。

    “這些雜碎咋處理？”

    干完架后葉淮海渾身神清氣爽，問同伴們。

    “扒了衣服捆上，丟公安局去，晚點打個電話說明一下情況?！?/br>
    “行！那麻煩你們跑一趟？這不，我妹她嚇著了，離不得人?！?/br>
    “這有啥說的，順路的事兒！你妹長得真像你啊，一個模子出來的。”

    “去你大爺?shù)?！”葉淮海知道對方是調(diào)侃，笑罵了幾句。

    危機(jī)解決了，又忽然和這么重要的朋友們相逢，程冬至一下子說不出話來，這個急轉(zhuǎn)彎拐太狠了，她還有點沒調(diào)動好情緒去面對。

    葉淮海和阿則都以為她是嚇著了，兩人一左一右地架著她，找了個有燈亮的干凈地方停住了。

    阿則沉默地坐在程冬至左邊，中間留了一點位置。葉淮海則依舊站著，一只腳踩在程冬至身子右側(cè)的石板上，拿打火機(jī)點著煙，神情既是高興又是疑惑：“剛剛那些人打哪來的？為啥要拐你？”

    程冬至的注意力卻集中在了另外一件事上：“你才多大啊你就抽煙？還不趕緊滅了！”

    葉淮海最不喜歡人說教她，可“小丁點”例外。聽到她這句潑辣的話，他心里服帖得很，有種別樣的痛快，順從地把煙給丟在地上踩滅了。

    原本還擔(dān)心好些年沒見了，小丁點和他們生分了，現(xiàn)在看來不是這么回事！她這態(tài)度，還是拿他們當(dāng)自己人呢，一點兒客套都沒有。

    這場景要是落在其他人眼里，保準(zhǔn)會心痛得無以復(fù)加，并立馬蹲下身去撿起來收好：這可是“大中華”?。?/br>
    見葉淮海不抽煙了，程冬至意識到自己剛剛有點暴露原型，忙恢復(fù)了怯生生的小姑娘形象，一臉委屈害怕和難過：“我也不知道他們是誰，本來我打算去坐車的，才走到這條街他們就跟上來了，嘴里說些不干不凈的話，還動手動腳的?！?/br>
    葉淮海皺了皺眉，看向阿則。

    阿則說：“明天我們?nèi)枂?，他們?yīng)該能審出來，看起來就是尋常小混混，扛不住。”

    阿則說話的聲調(diào)沒什么感情和波動起伏，可他的音質(zhì)和神態(tài)足夠賦予他的聲調(diào)一種別樣的特質(zhì)，讓人忍不住琢磨。

    程冬至打量了一下他，問：“你平常都吃些啥，個頭長這么快？”

    葉淮海有些不高興：“你咋就顧著看他長呢，我也長了不少！”

    “淮海哥你本來就高啊，所以看著不明顯。上次見阿則的時候他還和我差不多高，這才多久沒見，就高我這么些了！”

    “男孩子嘛，本來就比女孩子長得快，再說了我們幾乎天天都要做體能訓(xùn)練，吃的也是長個子的營養(yǎng)餐，個頭能不躥嗎？哦！你吃晚飯了沒有？”

    “沒有。”

    “那我們帶你去吃館子，有啥事邊吃邊說，別堵在心里頭，晚上要做噩夢尿炕的?！?/br>
    程冬至有點窘，你才尿炕呢?。?/br>
    阿則站了起來，程冬至也知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同站了起來。

    “你背的什么？”阿則忽然問。

    程冬至下意識看向自己鼓鼓囊囊的挎包，頓了頓：“都是些干貨，蘑菇筍啥的……”

    阿則伸出手，程冬至楞了一下，他要干啥？這是要沒收違法物資？

    葉淮海一看就知道兩人岔了，大笑：“你縮啥？他是要幫你拿包呢！不是我說，阿則你別老這么悶著，瞧你把小丁點給嚇的，都不敢麻煩你了！原來多伶俐一孩子啊?！弊詈笠痪湓捯膊恢朗钦f阿則還是程冬至。

    程冬至臉紅了紅，把包遞給了阿則。她視若珍寶與禁忌的這些干貨，在他們看來或許就是一袋子紅薯土豆，或者低級雜合面之類的東西。有些事情在不同的人那里，看法和結(jié)果也是完全不同的。

    省城里百貨關(guān)門得早，天黑沒多久就關(guān)了，陽光百貨亦是如此。然而頂層的外國菜館子還是開著的，另有一條專門的樓梯道上去。

    他們一看就常來，熟門熟路地挑了個視野最好的位置，靠玻璃窗，有隔斷和綠植墻。

    阿則話不多，吃得也不多；葉淮海的興致和食欲都很高昂，一邊東扯西拉一邊大嚼著，還嚷嚷著要喝葡萄酒。館子里暫時沒有，服務(wù)員去別處弄了一瓶過來，程冬至也嘗了嘗。

    他們點了烤小肋排，雞rou沙拉，紅菜湯和羊角面包，還有一些奶粉子與糖粉子做成的水滴狀小甜點，叫什么奶砂，吃在嘴里嘎嘣脆一下子就化了，據(jù)說是蘇國那邊的特產(chǎn)，很有點意思。

    吃著色香味俱全的“洋菜”，從玻璃窗處俯視夜色中的省城，盡管這個時候的省城并沒有后世萬家燈火的常見盛景，大部分是灰暗的，可程冬至依然有點點恍惚，仿佛和眼下的環(huán)境脫節(jié)了，去了一個不知名的時空。

    “本來離約著的時候還有一段日子，可我們學(xué)校最近有點事，經(jīng)常放假，課程也是天天改，有一出沒一出的。我想著估計獎假也亂了，就干脆提前過來看看你過的咋樣，還習(xí)不習(xí)慣。”葉淮海解釋。

    其實程冬至不太記得當(dāng)初約定的時間是什么時候了，她懵懂地點點頭：“這樣啊，那是不是說以后咱們可以經(jīng)常聚一塊兒玩啦？”

    “差不多！高興不？”

    “高興！”程冬至露出一口白牙。

    能常聚是好事兒，這樣她就可以想著法子回報這倆了。至于他們需不需要她那些東西是另一回事，她得盡自己的心。

    就是借口可能會有點不好找，他們什么陣仗沒見過，什么門道不清楚，恐怕不好蒙混。不過從他們絲毫不關(guān)心她挎包里干貨從哪兒來這件事看，仿佛也不需要找什么借口？

    吃完洋菜，葉淮海和阿則就護(hù)送著她去王春枝那邊去了。她受了驚嚇，又來日方長，不急于這一時。并且他們也看出來，那幾個混混的來歷動機(jī)不調(diào)查個清清楚楚，她也沒啥心思玩耍。

    正如阿則所說，那些人用不著什么嚴(yán)審，早就軟癱成一塊兒，把事情交代了個干干凈凈。

    原來，為首的那個是郝春的表哥，屬于沒什么工作吃黑市口糧的混混，之所以帶狐朋狗友們來堵程冬至，為的是替自己表弟出氣。

    至于郝春為什么會報復(fù)程冬至，又說來話長了。

    大家只知道郝春收到了陶志遠(yuǎn)的信，而且還是在陶志遠(yuǎn)消失之后收到的，但一下子想不出陶志遠(yuǎn)是怎么辦到的這一點。還是程冬至最先想到關(guān)鍵，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陶志遠(yuǎn)是一個心思陰沉的人，小衣事件發(fā)生之后，他總覺得自己或許會再一次中王冬枝的招，郝春已經(jīng)走了，一旦他出事便是死得悄無聲息，便偷偷留了個后手。

    附屬中學(xué)的后門門衛(wèi)處兼有信件收發(fā)的功能，每個星期天的下午五點大鐘敲響的時候，門衛(wèi)老大爺就會從自留菜地里伸直腰，回到門衛(wèi)室里把簍子里的信件收一收全送到郵局去，多年來養(yǎng)成了習(xí)慣，準(zhǔn)時準(zhǔn)點，風(fēng)雨無阻。

    郝春正是利用這一點，預(yù)先寫好了一封向郝春求救和揭發(fā)的信，放在了簍子里。

    信的內(nèi)容自然是三分實情七分污蔑，情感真摯字字是血的控訴，陶志遠(yuǎn)告訴郝春，兩個人的不幸遭遇全都是王冬枝這個小賤人鬧出來的，唆使他一定要報仇。

    如果陶志遠(yuǎn)暫時安全，他就會掐著點在門衛(wèi)老大爺收拾信件之前把自己那封信拿回來，躲在一旁親眼看著他送走后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投回簍子里去，前后不過十幾分鐘的事，不難。

    如果他出了事，自然就沒有人去拿回那封信了。

    那么，那封信就會按照原有的計劃，被送到郵局，然后送到了郝春的家里，完成他最后的報復(fù)和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