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尾村那邊已經(jīng)是農(nóng)閑時分，縣小學(xué)卻并沒有跟著放假，而是又開了半個月的課，期間還考了一次大試。

    試卷的內(nèi)容是這一學(xué)期的總結(jié)，大概就是半本課本的量，簡單程度令程冬至壓根不當(dāng)回事兒，寫得那叫一個行云流水，幾乎是閉著眼就考了兩個滿分。

    因此她被選為優(yōu)秀學(xué)生，和其他年級的第一名在cao場上接受獎狀和表揚(yáng)，并被當(dāng)眾宣布下學(xué)期跳級到五年級班，獨(dú)一份兒地大大出了一把風(fēng)頭，徐小萍在下面拍巴掌最起勁兒，手掌心都給拍紅了。

    雖然碾壓一群小朋友的感覺也不是特別光榮，可她很喜歡手里紅彤彤的那個獎狀，帶回去貼墻上也能給大姐長長臉，順便磕磣一下老姑。并且，獎狀上面的毛筆字真好看，一看就是有工夫的！

    考完試沒多久就放假了，王春枝收到風(fēng)兒特地來接程冬至，因?yàn)檫@次要帶回去的東西還有那個大箱子，妹兒一個小小人兒實(shí)在是搬不動。

    “啥，你考了兩個一百？卷子給我瞧瞧！”牛車上，王春枝知道妹兒考得這么好后頓時激動了。

    程冬至驕傲地把兩張卷子和獎狀都一并遞給了王春枝，王春枝看了好幾遍，不住地點(diǎn)頭，笑意從眉尾蔓延到嘴角，樂呵呵的。

    “看來你在學(xué)里是下了大工夫了，回去給你熬雞湯喝！”

    程冬至嚇了一跳：“哪來的雞？”

    雖然以前她也想過養(yǎng)雞喝雞湯的事兒，可養(yǎng)的時間長了就有些舍不得了，何況還是她第一次養(yǎng)的。從小雞仔養(yǎng)到這么大不容易啊。

    王春枝很能體會她的心情，笑著說：“放心，咋地也不能碰你那些寶貝雞??！是董阿婆家的，她家有只老母雞不能下蛋了，自家又舍不得吃了，打算說拿出去換點(diǎn)糧食，我把家里的雜合面拿去跟她換。”

    程冬至松了一口氣，可一想到以后五只雞不能下蛋了也是同一個下場，心里有點(diǎn)不得勁。

    不過很快她就調(diào)整了自己的心態(tài)，養(yǎng)雞的目的就是為了這些，又不是當(dāng)寵物來養(yǎng)的，難不成還一個個好吃好喝地養(yǎng)老送終嗎？再說了，這些雞活著的時候也沒受過啥苦，她天天好吃的喂著，比別人家的雞過得舒服多了。雞固有一死，逃不過的。

    王春枝把程冬至接回家后，特地把她考雙百分和跳級的事情在家里額外宣傳了一遍，除了王老太和王雪花臊得滿臉通紅以外，其他人無論真心假意，都口頭夸獎了程冬至幾句。

    在這些人中，最發(fā)自內(nèi)心為程冬至感到驕傲的恐怕就只有王有孝了，他激動得話都說不清楚，只是不斷地重復(fù)好，好極了。在他心里，冬枝兒是侄子侄女中和他最親的，平?？偸峭得o他塞點(diǎn)兒別人給她的糖塊兒，還不準(zhǔn)他說出去。他說啥？他悶在心里比蜜還甜，那些糖塊兒他留著一直舍不得吃。冬枝兒出息，他的面上也有光。

    就連一向不關(guān)心這些的王老頭也破天荒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錯，是個讀書的苗子！只可惜是個丫頭，要是個小子還能當(dāng)大學(xué)生呢！”

    王春枝立即反駁了他的說法：“現(xiàn)在不興這套老說法了，女娃娃也能上大學(xué)！”

    王老頭又點(diǎn)點(diǎn)頭，雖然沒說什么，可神氣很明顯地就是——女娃娃上大學(xué)？這不是嚯嚯錢嗎！

    王雪花終于忍不住了，氣沖沖道：“嘚瑟啥??？誰知道是不是作弊呀？她年齡小，老師看到了也不敢抓！”

    程冬至嘲笑她：“咋地，老姑你挺有經(jīng)驗(yàn)?。磕悄闵洗握€考那么點(diǎn)分，做了弊都及不了格，你書全讀牛屁股里去了！”

    王雪花氣得要來打程冬至，程冬至跑得可靈活了，她根本就追不上，最后只能憤憤地回房摔門鬧脾氣。

    王老太陰沉著臉看程冬至，并沒有說什么?，F(xiàn)在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這個家的情形穩(wěn)了她再來算后賬！

    次日，王春枝把獎狀鄭重地貼在了太婆家的墻壁上，太婆和程冬至都站在那里欣賞著這張紅紙。

    就在王春枝準(zhǔn)備收拾剛剛換來的那只雞時，忽然董阿婆在院子里頭叫她：“春枝兒，你在不在屋里？”

    “咋了？”王春枝走出門，心里有些納悶，董阿婆后悔換雞啦？

    “劉家村來人了，說是要接你和冬枝兒過去住幾天。老王家的人不敢往這邊來，托我給你帶話呢?！?/br>
    劉家村是劉金玲娘家的村子，也就是說姐妹倆的姥姥找人來請她們過去了。

    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農(nóng)閑時分經(jīng)常有這種姥家的人接女兒或者外孫回去住一陣子的，可王春枝還是很意外，半天才答應(yīng)了。

    程冬至感到很稀奇：“大姐，是咱姥姥舅舅找人接我們嗎？”

    “對！只不過奇了怪了，往年都沒接過，怎么今年忽然來接了？”

    程冬至瞪大了眼睛：“那大姐你從來沒去過劉家村??？”

    “去是去過，只不過是小時候過年的時候爸媽帶著我去了兩回，后來就沒怎么走動了。”

    “那姥姥他們是啥樣兒的人？”

    “啥樣兒的？總之比王家的那群畜生強(qiáng)！誰家都比他們強(qiáng)！”

    王春枝又開始了例常罵王家，程冬至不得要領(lǐng)，只好放棄問大姐這個問題。

    盡管如此，她心底依舊十分好奇：能培養(yǎng)出劉金玲那種女兒的，會是一個怎樣的家庭呢？

    第62章

    王春枝對于劉家人的印象很模糊疏遠(yuǎn)，談不上有多親近, 但也不算討厭, 多少是看在劉金玲的面子上。還有句老話叫遠(yuǎn)香近臭，不是常常見面的, 更沒發(fā)生過什么過節(jié)，總歸有些濾鏡效果在。

    姐妹倆回了家，王老太顯然是早就知道了這事，沒有什么不答應(yīng)的——這幾天能省下兩個人的口糧, 為啥不許去？

    不過, 風(fēng)涼話照例還是要說幾句的：“劉家的都是聰明人哎！苗兒小的時候不知道來松松土施施肥，眼看著要割麥子了, 這就跑出來了！你和高愛國處對象的事兒現(xiàn)在鄉(xiāng)里都傳遍了？”

    王春枝自然知道王老太是在挑撥離間, 一聲也不吭地就帶著妹兒回房準(zhǔn)備衣服包袱去了。

    “帶哪幾套衣服好呢？姥她們也是, 不說清楚住幾天！”王春枝把箱子里的衣服翻來撿去, 有些苦惱。

    程冬至卻是把王老太的話聽進(jìn)去了, 問王春枝：“姐, 姥她們以前為啥沒來接你？”

    “有啥好接的, 王家人啥樣兒你又不是不知道, 大伯娘和四嬸兒家之前也來過人, 后來就不來了, 誰愿意興興頭頭過來看冷臉子？”王春枝倒是不怎么在乎這個。

    可程冬至心里還是有了疙瘩。難道外孫女兒過得好不好比面子還重要嗎？

    不過轉(zhuǎn)念想想，這事兒也不好隨意下評論,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苦衷, 說不定那劉家自己也過得捉襟見肘的, 當(dāng)然沒有余力照顧外孫女。既然對方這次主動接她們過去，有了接觸的機(jī)會，大概也能感覺出是什么樣的人了。

    王春枝左挑右撿，總算把去劉家村的衣服都給收拾好了，還順手帶上了一些日用品。出房間的時候，王老太的眼睛不住地往兩人的包袱上瞅，王春枝主動把包袱放在了椅子上：“奶要不要打開看看？沒拿王家的一針一線過去，都是咱們姐妹倆的一點(diǎn)破衣服！”

    王老太斜了斜眼：“愛帶啥帶啥，我管不著！哪怕你把這家也給搬空了呢？劉家的人，向來有這個根兒！”

    王春枝不想和王老太吵架而耽誤了回姥家，便罕見地沒有說啥，冷笑一聲帶著妹兒揚(yáng)長而去了。

    兩人拐了個彎兒到了太婆家里，在王家不過是收拾她們自己要用的東西，打算帶去劉家的見面禮還是要在這里準(zhǔn)。

    太婆一直不曾閑著，在家里編織了許多籃子簍子筐子。王春枝挑了個結(jié)實(shí)的筐子出來，把前不久曬的各色菜干包了幾包放進(jìn)去，又放了一小籃雞蛋。

    程冬至看看，覺得筐子不是很滿。她想到她們姐妹倆要吃姥家好幾天，劉金玲對她們倆也很不錯，就主動建議道：“姐，要不把剛剛換的那只雞也給帶過去？放在家里也費(fèi)米?！?/br>
    王春枝斷然拒絕：“姥家那么多人，這一只雞夠誰吃的？我讓太婆先一起養(yǎng)著，等你回來了再給你熬湯?！?/br>
    程冬至十分感動大姐對她的偏愛，便另外出了個主意：“要不把淮海哥之前送來的那啥炸糖糕拿幾包進(jìn)去？他送太多了，放著也是壞了?！?/br>
    程冬至提到的炸糖糕是真.葉淮海送來的點(diǎn)心，不是她從系統(tǒng)里拿出來的。

    她也是回了家才知道，淮海和阿則去村子里找她的時候，就順手兒把帶給她的東西放太婆屋里了。東西很多，除了老米以外還有滿滿一大袋子的餅干糕點(diǎn)，其中最多的就是這種灰褐色油紙包著的炸糖糕，約莫半斤一包，總共十包，拆了一包后還剩差不多四斤半。

    這可是好東西！金燦燦，甜蜜蜜的。由于是炸的，還有著充足的油分，有些甚至浸透了油紙顯露出沉重而誘人的深色。

    然而程冬至只嘗了兩三口就不愿意吃了。好吃是好吃，可太油了！

    吃一口就得喝大半碗濃茶解膩，不然晚上齁得睡不著。然而濃茶喝多了，晚上也容易睡不著呀。

    現(xiàn)在天氣冷存得住東西，可她也說不準(zhǔn)這玩意里面有沒有防腐劑，具體能放多久，還不如去做個人情。

    王春枝有點(diǎn)舍不得：“這么貴重的炸油糕，你愿意送出去呀？聽高愛國說這玩意放大城市商店里賣差不多一塊八毛一斤呢?！?/br>
    “再貴重我也不愛吃，姐你要是愛吃就留個六.七包，其他的送過去就得啦?！?/br>
    “我吃不了這么多，這玩意兒偶爾吃點(diǎn)還可以，吃多了是有些頭昏心悶，大概是我沒這個福氣！既然你不愛吃，那我就拿五包過去，剩下的給太婆慢慢嚼，她老人家倒是愛吃這種?！?/br>
    “行！”

    為了避免路上招人眼，姐妹倆把幾包炸糖糕先是用報紙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包了好幾層，放在了簍子的最下面，然后是雞蛋，再是菜干，最后又拿大圍布把簍子給蓋了起來。

    去劉家村坐牛車大概要坐兩三個小時左右，坐在車上雖然可看一路風(fēng)光，畢竟有些乏味，程冬至便開始好奇地打聽姥家人的具體狀況，王春枝耐心地一一告訴了她。

    原來劉金玲是劉家的長女，下面有兩個meimei一個弟弟，也就是她倆的大姨小姨和舅舅。

    大姨劉銀玲嫁給了隔壁村的一戶人家，小姨劉玉玲則嫁到了縣城里，倆人都和大姐一樣時不時回娘家走動，仨姐妹花都是出了名的孝順女兒。舅舅劉栓子已經(jīng)成家，舅媽叫趙紅，目前有一兒一女。

    這些都是王春枝聽母親劉金玲說的，其他的她也不是很清楚了。

    程冬至暗自琢磨，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劉家的情形應(yīng)該也不算太差？不過，還是得親眼看看再說。

    差不多下午一兩點(diǎn)的樣子，牛車才到了劉家村，王春枝付了車錢，帶著meimei憑著以前的記憶尋到了姥姥家。

    不得不說王春枝的記憶力很不錯，找的地方居然是對的，雖然外頭她有些認(rèn)不出來了。

    是一個很干凈利落的農(nóng)家院子，從外頭看不小，至少有四五間正房，或許更多。雖然是土磚墻，可頂子卻是鋪的瓦片而不是茅草，再加上院子口那樣的清潔齊整，總得來說算是比較體面的房屋。

    “姥，我和冬枝兒回來看您啦！”王春枝人還沒進(jìn)門，聲音就脆脆地傳了進(jìn)去。

    程冬至也適時地嬌憨喚了一聲：“姥——”

    “哎呀！你們可算來啦！你姥在后院洗菜呢，她耳朵有點(diǎn)背?？炜欤M(jìn)屋！”

    一個身材微短的圓臉?gòu)D女熱情地迎接了出來，跟在她身后的還有一個高瘦苗條的女人，兩人的面上都滿是欣喜和期待。

    “快叫大姨小姨?！蓖醮褐μ嵝殉潭痢?/br>
    “大姨，小姨。”程冬至非常乖巧。

    原來這就是她的兩位便宜姨姨啊，這兩人給她的第一印象還是很不錯的，至少她們對她和大姐展示出來的善意讓人覺得很自在，不是那種裝出來的虛偽客套。

    “唉喲我滴乖乖，這小丫頭我上次見的時候還黃黃兒的一小團(tuán)，像個小貓仔似的縮在襁褓里，轉(zhuǎn)眼就長這么漂亮體面啦！這誰認(rèn)得出來？”小姨一把將程冬至摟進(jìn)懷里，不住地摸她的腦袋。

    大姨也不住地點(diǎn)頭，下手慢了沒搶到程冬至的她只好把王春枝的手拽在手里輕輕拍著：“春枝兒也變成漂亮大姑娘了！你說氣人不氣人，大姐她從小就會長，爹和娘的漂亮地方全被她拿去了，連生的倆閨女也這么會長！”

    “來就來，你還提這一大筐子?xùn)|西干啥！唉喲，老沉了！”

    “你帶這么老些東西來，老王家說你們沒有？”

    這時候圍了一大堆孩子過來，有大有小，最大的姑娘看起來和王春枝差不多大，最小的那個似乎還沒滿月，正被最大的那個抱在懷里。這么多孩子，又搞不清誰是誰家的，程冬至有點(diǎn)頭昏。

    “別說廢話了，趕緊地把倆孩子帶到后院兒去，老娘從早上就開始念叨到現(xiàn)在了！”小姨劉玉玲性子比較急。

    于是，劉銀玲和劉玉玲一人拖著一個，掰開了孩子堆把王春枝和程冬至帶到了后院。

    經(jīng)過堂屋廚房的時候，程冬至迅速地觀察了一下四處，結(jié)論是：這家人都挺愛干凈！

    屋子里就是普通農(nóng)家擺設(shè)，可到處都收拾得一塵不染井井有條，看著就叫人心里舒服，和邋遢下不去腳的王家有著天壤之別。

    兩人來到了后院。后院的格局和前院差不多，就是稍微小點(diǎn)，一個男人正在劈柴，一個女人則在井邊兒淘米，這倆應(yīng)該就是他們的舅舅劉栓子和舅媽趙紅。他們看到王春枝和程冬至都笑了笑，停下了手中的活計。

    還有一個老太太正坐在椅子上削土豆，她的動作很利索，刨子飛快地削去了淺灰色的土豆皮掉在地上，腳邊的幾只雞紛紛搶食著。這大概就是她們的姥姥劉老太了。

    “姥！舅舅！舅媽！”姐妹倆齊齊打著招呼，都笑嘻嘻的。

    家里孩子太多，又一直吵吵鬧鬧的，劉老太也是這個時候才注意到老大的倆女兒來了，險些把手指頭給刨了。

    “唉喲，春枝兒！冬枝兒！”

    第6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