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是我,你杏兒嫂?!蓖忸^傳來的是周杏兒的聲音。 王春枝狐疑地和程冬至對視一眼,還是去開了門。人家主動過來,又是個剛進門的新娘子,怎么說都沒有不開門的道理。 “唉喲,這屋子和春枝兒你人一樣,利落,敞快!”周杏兒一進來就熟門熟路地往炕上坐了,不住地朝四周打量:“這家里也就你房里像個地方,其他房里都又臟又臭的!” 王春枝皮笑rou不笑:“那不能?你那房里是我和三嬸子親手收拾的,怎么地也不能又臟又臭啊?!?/br> 周杏兒仿佛沒有聽到王春枝話語里的反諷,而是笑著從口袋里摸出一個帕子包來,打開,里頭裝著一塊指甲蓋兒大小的麥芽糖。 “冬枝兒,想不想吃這個?”她拿這糖引誘程冬至。 程冬至不需要大姐暗示,立即乖巧地搖搖頭:“我不要,這么稀罕的東西咋能隨便拿,大嫂子你自己吃。” 這糖一看就知道放了好久的,誰要去吃。 “要不怎么說是省城里住了好幾年的孩子,啥世面都見過,啥好的都受用過,一點兒麥芽糖不放在眼里!冬枝兒,以后你有啥好吃的可別偷摸藏著,記得給你杏兒嫂也沾沾光,啊?!?/br> 王春枝終于忍耐不住了:“有話直說有屁就放,拐著彎兒在那磕磣誰呢?咱家就這么大點兒破地方,我這屋子奶她幾天就要搜一回,哪來的好吃的偷摸藏著?你左眼看到的來,還是右眼看到的?” 第25章 程冬至之前的時候就領(lǐng)教到了周杏兒的火辣脾氣, 看到王春枝這樣直直地懟到她的臉上, 立即下意識拿起了手邊的東西站在她旁邊, 決定情況一有個不對立即幫大姐的手。 豈料,周杏兒和沒事兒人一樣, 和和氣氣地賠笑:“春枝兒你可別多心,我這人周屯的都知道,口直心快, 沒啥壞心眼,就是嘴豁兜不住, 啥話腦子里也不過一過就出來了, 你大人有大量, 千萬別和我計較。我第一天來你們王家做媳婦,個人的性兒心里都沒底,以后我再不說混賬話氣你了?!?/br> 王春枝本挽好了袖子準(zhǔn)備干場硬的,對方卻像那上陣兵不往前沖卻倒著后退, 頓時讓她一腔子狠氣沒地方發(fā)展出來, 胸口悶得慌:“大嫂,今兒可是你的好日子, 你來咱們這房里干啥?這時候不和大哥處一塊兒跑來姑子這兒,說出去不讓人笑話嗎?” 周杏兒頓時紅了眼圈,拿袖子不住地揩眼睛:“我這不和你們大哥吵了架, 才來找你們兩個說說話的嗎?我還怕說出去被人笑話呢, 嫁到王家第一天, 就被自己男人下臉子, 房都歇不安穩(wěn)!我在這家里沒個熟悉親切人兒,白天掃了一圈兒,這一大家子里還是你倆看著最踏實,要是你們也趕我,那我就真的沒地方去了?!?/br> 王春枝并不是個蠢人,聽到這話頓時也知道周杏兒是來干啥的了。 她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口氣緩和了些:“這第一天怎么就吵上了呢?” 周杏兒見王春枝接她的話,喜不自禁,立即憤憤道:“還不是因為你們家那個小老姑?我長這么大就沒見過這么混的,這臭驢性要擱我家里早打得她隔夜屎也出來!我是你們家明媒正娶的長孫媳婦,她一個老姑不知道自重身份,跑來絆我腳,這是下我的臉嗎?這是把你們王家的臉往泥土里跌吶!今兒這笑話鐵定要傳到幾個大隊里去,連帶著你們家里的姑娘都挨笑話,你說說,有這樣不懂事的沒有?” 程冬至身為一個沒什么宅斗經(jīng)驗的新時代女孩,直到這個時候才算是明白了周杏兒的真正來意,那句隔夜屎讓她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王春枝也憋著笑,面上卻還是嚴肅的:“那不能有!還不是奶把她給慣壞了,都說老來女心肝寶,大家心里都有數(shù)兒呢?!?/br> 周杏兒確定了王春枝站她這一邊,罵得更起勁兒了:“可不是?她絆了我,奶和沒事兒人一樣,傳出去人家還要笑話奶老糊涂了呢!你說說,這老來女再怎么寶貝,將來能給她老人家頂牌摔盆嗎?疼她有個屁用,將來不也是去別家的人,和奶有個啥要緊關(guān)系?疼她還不如多疼疼你們呢!三叔三嬸都是有大出息的人,都說龍生龍鳳生鳳,你倆以后肯定也差不了,怎么地也能嫁個好人家。娘老子是鄉(xiāng)里一等一的孝子好媳婦,姑娘們肯定心里也有個老人,嫁哪兒也忘不了家里的長輩。我要是奶,早把你們當(dāng)寶貝疙瘩天天供起來了!” 程冬至真想為周杏兒這一番精彩的演說熱烈鼓個掌。 既從根本上貶斥了王雪花身為女兒不該受寵,又巧妙地不得罪她們姐妹倆,順手還捧了一捧,這見人說話的本事真看不出來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姑娘,大概是從小得其母周銅牙的真?zhèn)鳌?/br> 不管她是真心還是假意,至少話說得還是很到位的,王春枝微微笑了笑,回捧道:“啥龍鳳,咱倆能打個洞就不錯了!我要是奶要疼也疼你,大嫂子年紀輕輕倒是個難得痛快利落人,這說話有寸勁兒,我愛聽?!?/br> 周杏兒也笑了:“有你這句話,我這心里有多少不痛快那也散了!以后得空咱們姑嫂好好嘮嗑嘮嗑,有啥難處互相幫個手,這日子也好過不是?” “那可不?大嫂子你也別氣了,我大哥他是個憨人,你這么聰明肯定能順著他毛摸,大伯和大伯娘也是好說話的人。其他人么,你做事不出錯兒,也沒人能抓著你踩?!蓖醮褐c到即止。 “那敢情好!得啦,這么晚了我也不擾你倆睡覺了,有啥事長的是日子哩!我先回去了?!?/br> “那你慢些走,家里連個煤油燈也不點,黑漆馬虎的?!?/br> “行咧!你們坐,別送!” 周杏兒走后,王春枝鎖好門,笑著對程冬至說:“還算她是個聰明人!” “咋了?”程冬至很愿意聽大姐給她講解分析。 “先試試軟硬,軟的就拿捏,硬的就討好,這性子在這家里站穩(wěn)腳跟也就是幾天的事,我敢賭一塊錢!” 程冬至哈哈地笑了:“剛剛她罵老姑的話,可樂死我了!” 王春枝也笑:“她一來就和老姑對上,倒是省了咱們不少心。以后就等著看老姑被她收拾,做了家里這么久的霸王,是該吃吃苦頭了?!?/br>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給王雪花出氣,又不想撕破面子,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王老太給了周杏兒滿滿一碗糊糊,看似無限慈愛,其實要說的話在后頭。 “杏兒,這家里的家務(wù)事都是你婆婆做,她就你這么一個媳婦,以后你得空幫幫她手,啊?!?/br> 周招娣聽得眼睛一亮,咧嘴差點笑出聲來:她這是媳婦熬成婆了??! 周杏兒眨眨眼:“奶,你不說這話我也得幫,這不是應(yīng)該的嗎?我還在家里的時候我媽就教我做家事兒,她說了,只有手腳勤快的女人才受公婆喜歡哩?!?/br> 王老太聽著很滿意,微微點頭:“你這孩子倒是識大體,你媽會教女兒?!?/br> 然而,周杏兒要說的話也在后頭:“現(xiàn)在是農(nóng)閑不打緊,家里有多少事兒我都可以幫咱媽做了,就手的事兒么。等隊里開工那就沒辦法了,不過不要緊,咱們家半大的孩子多,男孩兒么也就算了,丫頭現(xiàn)在不學(xué)著做事,以后怎么嫁的出去?秋枝兒一個人怕是忙不過來,老姑你也幫幫手唄。都多大的人了,做白吃飽好意思嗎?” 王老太臉色一沉,王雪花頓時炸了:“你說誰白吃飽?我就不做咋地了,你算老幾在這咋咋呼呼的!你不就是記恨我昨天絆了你一腳嗎?” 面對欺負慣了的王家人,在王家的地盤,占有絕對優(yōu)勢的王雪花很少這樣暴躁,都是慢條斯理兒地使壞,仿佛很有心計的樣子。 然而對著周杏兒這種級別的,她那點小jian小壞就完全不夠用了,和屁股被烙鐵燙了一樣又叫又嚷的。 周杏兒無視王老太沉得快滴出水來的臉,若無其事道:“我是那樣兒的人嗎,多大的事兒,絆一腳我還能跟你記仇上了?說起來老姑你也不小了,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家里的事情那樣兒不是一起端,現(xiàn)在年成這樣難,你不能下地掙工分也就算了,可也別拖家里的后腿呀!同村里有哪家的孩子像你這樣的?你吃白食兒不噎著慌么?” 王雪花被堵得說不出話來,蹦起來就要去撕扯周杏兒的頭發(fā),卻被大蛋兒一下子給擋住了。 他還不敢動手打老姑,可昨夜的甜頭已經(jīng)讓他對周杏兒死心塌地,徹底被降服,見不得人動她一指頭:“有話就說,動手動腳的做啥?” 王雪花哇地一下子就哭了,在王家順風(fēng)順?biāo)诉@么久,她還是頭一次連著受了兩次這樣的氣!還不止一個人欺負她! 王老太的臉色非常精彩,一方面她很想把周杏兒的臉撓成花餅,另一方面她又顧忌著老毛頭的杯具,心中天人交戰(zhàn),半天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滿心都是烏云壓頂?shù)母杏X——這是娶了個攪家精??! 由于王雪花平時作威作福慣了積攢了相當(dāng)多的不滿,周杏兒這番出手暗合許多人的心意,沒有人出來幫她說話。只有王有孝老實,過去拉坐在地上哭的王雪花,結(jié)果卻被王雪花狠狠地泄憤抓打著,疼得唉喲叫了一聲。 程冬至有點看不下去了,這不是欺負人嗎? “老姑你打二伯做啥,他又沒說你,你是不是氣傻啦?”程冬至一副天真無辜的樣子。 反正現(xiàn)在無論她摻和啥王老太都沒心思管她了,戰(zhàn)火也轉(zhuǎn)不到她這來,人家王老太正用吃人的眼神死死盯著周杏兒呢。 王雪花又要撲過來打程冬至,程冬至輕巧地躲過了,還對她做鬼臉,王雪花幾次抓不到后覺得又丟人又氣,哭得更兇了,在地上滾得一身都是泥灰。 “夠了!鬧啥呢?!”王老太猛地嚎了一嗓子,惡狠狠地喘了一會兒氣,半晌才擱下一句:“糊糊都堵不上你們的嘴,是要反天啦?” 周杏兒輕蔑地看了地上的王雪花一眼,端起碗美美地喝著自己的糊糊,一點兒都不受影響,心情反而還很愉快——這王家的家底果然殷實,連糊糊都這么濃! 看老姑那壯實的樣子,背地里肯定吃了不少糧食,要是能挖出來她那一份日子肯定能過得更好,吃得也更飽。不把這個白吃飽的小x子給收拾了,她周杏兒倒著姓! 第26章 王老太沉著臉重重頓下碗, 帶著王雪花一陣風(fēng)似的回房里去了。 大家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沒有一個人吭聲。 王有孝則愣愣地看著程冬至,腦子里一直回蕩著的是她剛剛為他說的那幾句話, 人有些恍惚。 做了這么些年的老光棍,早已習(xí)慣了被傷害被漠視,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被人真心實意撐腰的瞬間, 并且對方還是個小孩兒。 要是他有這么一個小閨女,那該多好…… 自打周杏兒撕破臉和王雪花杠上了后, 王春枝頓時成了香餑餑, 兩邊搶著拉攏的都是她。 王老太頭一次覺得王春枝是個頭等可親可愛的孫女兒, 性子雖然辣了點,可大方向還是沒錯的,只要不惹著她和冬枝兒就很聽話,不像那個周杏兒就是條瘋狗!吃飯的時候, 王老太一改往日冷臉, 慈愛地給她和冬枝兒都是滿滿一碗,沒事還親昵地喊幾聲她; 周杏兒對誰都說話直來直去不留臉面, 對王春枝卻是百分百的小意兒殷勤,沒事都要搶著拿個針捧個線的,喊她名字的聲音比喊大蛋兒還甜, 仿佛她倆才是親姐妹。 兩邊的人為什么這樣, 王春枝心知肚明, 卻裝得渾然不覺, 平常該怎么樣就繼續(xù)怎么樣,滑不溜手,叫人拿不住也挑不出毛病。 雖然都爭取不到王春枝明面上的支持,可她們也看清了王春枝不會偏幫對方,就干脆把重心放在了爭斗對手上,無暇顧忌其他。一時間王家的空氣氣氛格外地好,大家雖然還是吃不到多少糧食,可空氣仿佛輕盈了許多,臉上也有了點笑影子。 比起這個,程冬至更高興的是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她的雜貨店系統(tǒng)終于升到6級啦! 由于不好解釋來歷,除了偶爾拿里頭的面包巧克力什么的解解饞以外,程冬至并沒有怎么動用雜貨店里的貨物,一直老老實實走攻略刷經(jīng)驗值和金錢,不知不覺間竟然都到6級了,這可是個了不起的分水嶺! 如果說6級以前的門面看起來就像老舊小區(qū)里的小賣部的話,6級的門面就是一個五臟俱全的小型超市了。 米面糧油,生鮮果蔬,日用百貨,只要不是太刁鉆的都有。 和外面的商品不一樣的是,系統(tǒng)里的商品基本沒有任何商標(biāo)以及生產(chǎn)商保質(zhì)日期等無用的標(biāo)識,只有最基礎(chǔ)的內(nèi)容說明和一些照片繪圖等等,這一點非常便利,完全可以充作山寨作坊的產(chǎn)品,雖然質(zhì)量奇高。 程冬至最近饞rou吃了,可由于這一帶遭災(zāi)的緣故,即便是高愛國那邊買到實在rou也有些困難,正好系統(tǒng)升了級,她便把主意動到了這個上頭。 她在食品貨物架那里看了好久,伸出手摸了摸上面的東西,忽然福至心靈冒出了一個極佳的主意。 怎么沒有早點想到?就該這么辦! 離農(nóng)閑結(jié)束還有小半個月,這日,王春枝在家里納了小半天的鞋底,忽然想起太婆家的頂子好像有點漏了,便放下家伙,用草筐兜了些灶灰去了太婆家。 才一進門,就發(fā)現(xiàn)太婆和程冬至正在看炕上的一大堆玩意兒,看著像是些圓罐子。 “這是啥?” “小倔驢派人送來的,叫咱們藏好慢慢吃,別叫人看到了?!背潭琳f出了自己總算是找到的絕佳理由,滿臉興奮。 “不會?”王春枝吃了一驚,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炕頭前:“這么老些東西,他找?guī)讉€人送來的?別人看到了嗎?會不會老顯眼了?” 程冬至早就準(zhǔn)備好了臺詞:“就一個眼生的人,沒穿綠衣服,用扁擔(dān)挑著倆筐子還蓋著布,過來把東西放下后交代幾句就走啦。那人說了以后時不時送來,這都是小倔驢吃得不要了的,叫咱們敞開了吃別客氣?!?/br> 王春枝明顯松了口氣:“他還真嘴硬!啥東西是能吃的不要了的?沒想到這小子學(xué)聰明了呀,知道不讓人穿軍裝……這到底是啥,我看著怎么像個手.雷?” “他說這個是罐頭,喏,這樣……” 程冬至掏出從雜貨店里拿出的多用小刀,示范著把罐頭給撬開了。其實罐頭上面都有個小拉環(huán),程冬至比起拉更習(xí)慣用刀撬,省事兒,快。 王春枝對這把刀十分注意,看完示范后一把搶走了:“你還小可不能玩兒這個,我先替你管著,等你大點兒了就還你?!?/br> 程冬至乖巧地答應(yīng)了,反正這東西系統(tǒng)里要多少有多少,以后再偷偷拿出來用就是了。 程冬至挑來做示范的是一個鹵汁五花rou罐頭。才一撬開,撲鼻的濃烈香味就沖了出來,王春枝和太婆都差點流了口水。 “哎呀,這是肥豬rou呀,老香了!” “姐,上面寫著五花rou!不是肥豬rou,還帶瘦呢?!背潭翆兎蕆ou有點小抵觸,還是更喜歡五花rou。 “我知道,我就這么叫叫!肥rou咋了,肥rou才是好東西呢?!?/br> 程冬至跑去拿了雙筷子,主動挑了兩大塊塞進太婆和王春枝的嘴里。 鹵得嫩滑香糯的五花在舌尖綻放著晶瑩香醇的鹵汁水,肥美柔軟的觸感和舌頭共舞,那感覺幾乎要直沖腦門兒,幾天都不得散。 兩個人都極其緩慢地動著嘴巴,似乎生怕動作稍微快點這玩意兒就在口腔里消失了。 好久才吞咽下后,兩人都沒說話,一臉沉醉地在回味著。 “太婆,姐,好吃嗎?”程冬至笑瞇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