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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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舟又去找了舊報紙,把碎片包起來,用膠帶纏好,并且用記號筆在上面注明這些是碎瓷片,提醒處理垃圾的人小心別傷到手。 霍爸爸霍mama就跟忽然傻了一樣,呆呆地看著他干活。 霍舟表面看著鎮(zhèn)定,心里其實也慌得不行,剛才聽到的信息讓他很不安。 他是在利用處理垃圾的時間,讓自己盡量冷靜下來。 他在心里一遍遍地設(shè)想,要是駱清淮遇到這種事情,會怎么處理? 霍舟重新給父母各倒了一杯水,在旁邊坐下來,盡可能模仿大人說話的語氣:“你們看,我已經(jīng)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我真的長大了。爸爸您還記得您以前是怎么勸淮寶mama的嗎?‘男孩子遲早得撐起一個家,早點懂事也好’。我比淮寶幸運,這么多年都可以不用懂事,我很感激你們。但是現(xiàn)在,既然我撞見了,我希望作為這個家的一份子,你們不要瞞著我任何事情,好嗎?” 霍爸爸霍mama還是傻傻看著霍舟,好像忽然不認識自己兒子了。 霍舟又說:“其實,我也一直覺得,你們辭職還有別的原因?!?/br> 霍爸爸皺眉看過來,臉上隱隱有些怒氣。 霍舟急忙解釋道:“我不是傅叔叔那個意思,我是想說……今晚這場景,我曾經(jīng)見過一次。好多年前了,那時候淮寶還沒搬來北大院,您也還沒當上副廠長。有一天晚上,電閃雷鳴,下著傾盆大雨,大龍的爸爸來找您,你們也是這樣吵了一架。我當時還小,有些話聽不懂,但我聽到你們說死了人?,F(xiàn)在,我就想問問您,那個死了的人……” 霍舟這次停頓了很久,才顫抖著問:“是淮寶的爸爸嗎?” “你怎么知道?”霍mama一驚,猛地站了起來。 這反應(yīng),已經(jīng)基本說明問題了。 霍爸爸還是沒說話。 霍舟說:“淮寶mama不是廠里的員工,但淮寶可以在子弟學(xué)校讀書,那說明淮寶爸爸是廠里的員工。如果是正常員工,就算叔叔阿姨們不熟悉,也不至于背后詆毀??墒牵铱创蠹液孟穸疾淮笤敢馓崞鸹磳毎职?,對阿姨也不怎么客氣。小學(xué)的時候有人欺負淮寶,說過他爸爸是大壞蛋,具體怎么壞法,他們也不知道。小孩子懂什么?不都是從大人那里聽說的? “我原本也沒把這些事情聯(lián)系在一起,但我記得,那天晚上之后,我并沒有聽說誰死了的消息。當然,也有可能是死了人我不知道,但是那段時間有特別留意,應(yīng)該不至于一點消息都沒聽到過。直到淮寶搬來,我就總感覺淮寶跟這事有關(guān)系。淮寶怕打雷下雨的天氣,怕黑怕夜晚,我沒問過他,但也能猜到,肯定是心里有巨大的陰影。還有,我記得他做噩夢的時候,會叫‘爸爸’。這些事情聯(lián)系在一起,我猜那個死去的人可能是淮寶爸爸。但我沒有證據(jù),不敢確定,所以我從來沒問過。剛才,傅叔叔說,是您把淮寶弄進學(xué)校的。所以,我沒有猜錯,對吧?” 霍舟早有懷疑,但當時年紀小,明白自己很多事情可能理解不了。駱清淮對他爸爸的事情也是諱莫如深,霍舟不想勾起他的傷心事,又擔(dān)心萬一問出什么更傷人的事情來,所以一直沒問。 現(xiàn)在他長大了,有了分辨是非的能力,從今晚胖墩爸爸的態(tài)度來看,這事好像還沒完,這次他一定要弄清楚真相。 “好吧?!被舭职殖烈髟S久,終于動了動,對霍舟道,“本來你學(xué)業(yè)緊張的時候不該跟你說這些,但看你今天的表現(xiàn),的確是長大了。我不說,你說不定又會多想。行,我今天就把事情都告訴你。但是,你可能會失望,因為很多事情,我們也不知道?!?/br> 霍舟有點懵:“啊?” 他以為,家長們肯定都知道當年的事情,不然為什么諱莫如深? 霍爸爸先肯定了霍舟的猜測:“你沒猜錯,你記得的那個雷雨夜,廠里確實出事了。那天晚上,廠里的一個實驗室發(fā)生了一起爆炸事故。爆炸并不嚴重,而且當時已經(jīng)是下班時間,所以并沒有人員傷亡。” 霍舟不解:“沒有人員傷亡?” 那駱清淮的爸爸是怎么死的? “實驗室的爆炸中沒有人員傷亡?!被舭职致曇舫林?,“但與此同時,廠外的藥香路發(fā)生了一起車禍。根據(jù)監(jiān)控顯示,有個行人闖紅燈,故意撞向行駛中的大卡車,當場死亡?!?/br> 霍爸爸看了霍舟一眼:“那個死者,就是駱清淮的爸爸?!?/br> “這……”霍舟傻眼,正常人都不可能主動跑去跟大卡車相撞。 駱清淮的爸爸是想自殺嗎?他為什么要自殺? 就算真是自殺,這兩件事情又有什么聯(lián)系? “這兩件事情的聯(lián)系就是,駱清淮的爸爸是負責(zé)發(fā)生爆炸實驗室清潔工作的工作人員?!被舭职置靼谆糁墼谙胧裁?,“那天晚上,駱清淮的爸爸是最后一個離開實驗室的。爆炸發(fā)生以后,警方介入,發(fā)現(xiàn)爆炸原因是硫磺和強氧化劑混合引起的??墒牵瑢嶒炇铱蒲腥藛T都表示,實驗室沒有用到硫磺,也不可能把易燃易爆物品堆放在實驗室內(nèi)。他們都是專業(yè)人士,不可能犯那種常識性的錯誤。實驗室內(nèi)有監(jiān)控,從監(jiān)控來看,清淮爸爸在打掃完衛(wèi)生后,從外面搬了一個紙箱進實驗室,根據(jù)現(xiàn)場的情況推斷,那里面應(yīng)該就是硫磺……” “推斷?”霍舟皺眉,推斷的意思,就是沒有確切證據(jù)? 霍爸爸點頭:“那的確是唯一的解釋,實驗室平時用到的物品都有嚴格規(guī)定,領(lǐng)用都有記錄?!?/br> 霍舟還是覺得不對:“淮寶的爸爸也沒理由把硫磺搬進實驗室吧?他既然屬于實驗室的員工,也是半專業(yè)人士,沒道理不懂那些東西的危害。” “或許吧?!被舭职謬@了口氣,“當時這個案子似乎確實有內(nèi)情,并沒有對外宣布細節(jié),但爆炸案的責(zé)任,的確是鑒定在了清淮爸爸身上?!?/br> 他頓了頓,越發(fā)沉重:“因為,法醫(yī)鑒定的結(jié)果,駱清淮的父親,生前服用過毒品。他的行為,可能是受毒品影響。” “毒品?”霍舟傻眼,隨即道,“不可能?!?/br> 霍爸爸看了他一眼:“為什么不可能?” 霍舟只是直覺,他對駱清淮印象極好,愛屋及烏,潛意識就覺得駱爸爸也該是個好人。 不過,霍爸爸這么一問,霍舟倒是想到了一個理由:“聽說毒品非常貴,淮寶mama又沒有工作,他爸爸哪里有錢吸食毒品啊?” “不錯,我也這樣懷疑過,但法律只講證據(jù),懷疑是破不了案的?!被舭职趾攘丝谒?,繼續(xù)道,“我們雖然不知道細節(jié),但知道這件事情影響極大。當時大龍的爸爸是副廠長,原本都說好要將他調(diào)去總部的,出了這事以后,他引咎辭職。你傅叔叔雖然不是直屬領(lǐng)導(dǎo),但他分管的工作跟實驗室有些關(guān)聯(lián),他對實驗室的情況一無所知,卻還是受到了影響。所以后來在副廠長的競爭中,落了下風(fēng)。” 霍舟總算明白,為什么胖墩爸爸的怨氣會那么重了。這么說起來,他的確是有點無辜。 “然而受到連累的,不止他們倆,當時實驗室的所有工作人員,全都被開除了?!被舭职钟盅a充了一個更駭人聽聞的結(jié)果。 “全部被開除?”霍舟很震驚。 他再不懂事,也明白倘若那些人沒做錯事,便不該被開除。如果做了錯事,為什么不公布他們的錯誤? 一起沒有造成人員傷亡的小爆炸案,為什么會牽連到這么多人? “這便是大家對這事諱莫如深的原因?!被舭职终f,“因為沒有人知道真相,知道的都倒霉了?!?/br> 霍舟原先以為,可能駱清淮的父親的確做過什么讓人害怕的事情,畢竟駱清淮打人也挺狠,說不定他父親就是那種特別兇狠的人呢? 沒想到,事情遠比他想象的要復(fù)雜得多。 “那傅叔叔今晚……”霍舟欲言又止。 胖墩爸爸今晚說的事情,跟這事又有什么關(guān)系? “老傅剛才跟我說,這件舊案,最近忽然被翻了出來,說是有冤情,警方在重查這個案子。”已經(jīng)跟霍舟說了那么多,霍爸爸干脆什么都說了,“這個時機實在太巧合,老傅懷疑我在這中間干了什么,他覺得至少我也是提前知道了這件事情,才掐著時間辭職,把爛攤子甩給他。” 的確,八九年前讓人諱莫如深的案子,忽然被翻出來,作為剛上任的領(lǐng)導(dǎo),胖墩爸爸心里肯定會打個問號。 另一方面,當年的案子牽連甚廣,但如果說還有唯一一個受益人,那就是霍爸爸了。因為這個案子,原副廠長引咎辭職,同時競爭對手受到牽連,他成功上位。 現(xiàn)在,他剛辭職,這案子又被翻了出來。這次會不會再牽連一批人,誰也說不好。 如果這不是自己的親爸爸,霍舟說不定都要跟著起疑。 霍舟自然百分之百相信自己的父親,所以他現(xiàn)在擔(dān)心的是,這么巧合,別是故意針對他們家的吧? “這些事情,你就別cao心了?!被舭职肿詈髮糁鄣?,“告訴你這些,是想讓你知道我們問心無愧,別在外面隨便聽了什么消息就胡思亂想。我們之所以會辭職,也只是單純不喜歡廠里的環(huán)境?!?/br> 霍舟還有一個疑問:“剛才傅叔叔說,淮寶是您弄進學(xué)校的?” 子弟學(xué)校,顧名思義,是職工孩子讀書的地方。駱清淮爸爸犯了那么大的錯誤,必定會被公司除名,他的孩子哪里還有機會來子弟學(xué)校讀書? 而且,霍舟很清楚地記得,駱清淮是讀三年級的時候才搬來的。也就是說,他剛上小學(xué)的時候,并沒能進入子弟學(xué)校,是在他爸爸死后過了兩年,他才被允許進來的,這不符合正常流程。 根據(jù)剛才胖墩爸爸的話,是霍爸爸找關(guān)系,把駱清淮弄進學(xué)校的。 霍爸爸之前是副廠長,想要弄個孩子進學(xué)校,倒也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但是這事,霍爸爸從來沒提過。 霍爸爸腦子里閃過一個拿著一塊帶血磚頭,滿臉無助又倔強的小孩的臉。 再想想今天駱清淮的樣子,他覺得當初的決定沒有錯。 不過,霍爸爸這次沒有對霍舟再說什么:“不管當年的真相如何,駱清淮的爸爸到底是怎么樣的人,罪不及子女?!?/br> 霍舟看他不肯多說,便也不再問。 霍爸爸最后道:“這些事你沒必要告訴駱清淮,你也不用多想。既然警方重新在調(diào)查,那我們離真相也不遠了?!?/br> 霍舟點頭答應(yīng)。 聽霍爸爸這意思,駱清淮家里也不知道當年幫忙的人是霍爸爸,難怪這些年駱mama對他家里也是不冷不熱的。 不過這樣也好,霍舟并不希望他和駱清淮之間,有太多別的恩怨。 但任何事情一旦發(fā)生,造成的影響就不可避免。哪怕霍舟不去多想,該發(fā)生的還是會發(fā)生。 這個周末,霍舟都沒見到胖墩。 和霍舟堅定地相信自己父親一樣,胖墩最相信的,自然也是他自己的父親。 大人之間的事情,孩子可以不管,但如果影響到整個家庭,大概就做不到完全不管了。 霍舟并不知道胖墩聽到的故事版本是怎樣的,星期天去學(xué)校的時候,胖墩沒跟他們一起,提前就走了。 許曜問起來,霍舟不知道該怎么說,只能推說不知道。 許曜還玩笑道,聽說胖墩家里買了新車,大約是出去顯擺了。 胖墩的確愛顯擺,但他要顯擺,也該第一時間跟他們幾個顯擺才是,霍舟有點笑不出來。 然而這還不是最讓霍舟難受的。 到了學(xué)校,霍舟才發(fā)現(xiàn)旁邊的床位換了人。 看著新同學(xué),霍舟一臉懵逼:“傅予飛呢?” “你們都知道我跟原來幾個人不和,是傅予飛主動找我換的宿舍?!毙峦瑢W(xué)也很懵逼,“我還奇怪呢,你倆不是很要好嗎?他怎么忽然換宿舍?怎么?你們也吵架了?” 霍舟苦笑:“沒有。” 新同學(xué)當然是不信的,霍舟也懶得跟他解釋。 晚上到了教室,不出預(yù)料,胖墩連座位也換走了。 他上課從來不專心,所以每次換座位都躲在最后一排,還拉著霍舟一起,不許他坐太前面。 可現(xiàn)在為了躲霍舟,他主動搬去了第一排最靠墻的位置。 霍舟從小跟許曜最要好,駱清淮來了以后,他跟駱清淮最親近。 一個大院的孩子,他跟胖墩打架次數(shù)最多。這兩年成熟了一些,才沒再打架。 霍舟一直覺得,他跟胖墩關(guān)系不怎么樣,就算分開大約也不會難過。 可真到了這一天,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心里堵得很難受。 霍舟下課的時候,去教室前面接開水,在胖墩座位前站了一會兒。 胖墩扭頭和后桌同學(xué)說話,完全沒看他一眼。 霍舟本來想和他說開,最后還是作罷,回了自己位置。 能說什么呢? 別說霍爸爸有沒有做什么,就算做了,跟霍舟其實也沒關(guān)系,這些胖墩心里未必不知道。 他選擇避開,可能也是不知道怎么面對。難道要他相信霍爸爸,去懷疑自己家人? 既然這樣,就都不說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