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呀！”梅川的胸口起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厲聲呵道：“這腺體是他自己的嗎！”

    薛鹿林倏地攥緊了拳頭，小幅度地?fù)u了一下頭，低聲道：“不是?！?/br>
    “——你！”梅川氣急，指著薛鹿林罵道：“你他媽的是瘋了嗎！薛鹿林！你在想什么！你想干什么！”

    “我忘不了他！”薛鹿林也失控了，完全沒有了平日里的從容與淡定，他顫聲道：“梅姨...我忘不了他...”

    梅川沉默了。

    十年前，那血腥慘烈的一幕像是逃離了禁制的兇獸，呼嘯著閃現(xiàn)眼前——

    蒼白無助的少年捧著雙手的鮮血，哭到泣不成聲，他求自己，苦苦地哀求自己救救他...

    然而，她只是個(gè)醫(yī)生，不是個(gè)神，人死又怎么能復(fù)生呢？

    “那...那怎么辦...”薛鹿林忽然抬起紅腫的雙眼，固執(zhí)地道：“梅姨，我求你，幫我把他的腺體取出來！”

    “我當(dāng)初幫你把他的腺體取出來，我以為你只是想留個(gè)念想，沒想到你——”

    梅川頹然地閉上了眼睛。

    “他知道嗎？”片刻后，梅川的聲音低低地傳來，“你是怎么說服他的？”

    “我把這個(gè)要求寫在了婚前協(xié)議里。我也沒想到...”薛鹿林看向躺在床上的潘花花，“我也沒想到，他能這么痛快地就答應(yīng)了...”

    那個(gè)金毛答應(yīng)得當(dāng)然痛快了，換腺體的人又不是他！

    潘花花雖然閉著眼睛，痛苦難忍，但是他的意識(shí)卻還是清醒著的，能清楚地聽到梅川與薛鹿林都說了些什么。他好像是已經(jīng)失去了對(duì)腺體的控制力，臥室里被一陣又一陣青草的味道填滿，甜膩與苦澀交織在一起，讓兩個(gè)alpha都有些難以忍受。

    梅川站在窗邊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再回到床邊的時(shí)候，神色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

    她看向薛鹿林，不再多說什么，只問道：“你還想要留住這個(gè)腺體嗎？”

    “當(dāng)然！”薛鹿林毫不猶豫地回答。

    梅川默然地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從隨身帶來的藥箱里拿出了一管針劑，態(tài)度冷硬地說：“那我就給他打一針?！?/br>
    薛鹿林看向那針劑，伸手?jǐn)r住了梅川的動(dòng)作，不確定地問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梅川反問道：“你說什么意思！他現(xiàn)在身體的欲望在無限地膨脹，但是他的潛意識(shí)里卻又在抗拒你，這種精神上與身體間的對(duì)抗與掙扎十分消耗腺體能量與體力！再這么耗下去，不但他的人有危險(xiǎn)，腺體也會(huì)承受不住。你別忘了，他只是一個(gè)b級(jí)的omega，能堅(jiān)持這么久，已經(jīng)算他厲害了！”

    梅川推開薛鹿林的手，道：“給他一針，所有痛苦就都沒了...人死之前，我把腺體幫你取出來?！?/br>
    “不行！”薛鹿林劈手奪走了梅川手中的針劑。

    梅川急了：“這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樣？”

    “和...和潘家的協(xié)議婚姻還沒有到期！”薛鹿林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語無倫次地念叨著：“他還不能死，還不能...不能！他怎么能死...”

    我還不能死，因?yàn)閰f(xié)議婚姻還沒有到期！

    正在默默地期待著那能讓自己完全解脫的一針穿破皮rou的潘花花，在聽到薛鹿林的話時(shí)，生生地愣了一瞬，才反應(yīng)過來——

    是呀，他作為一個(gè)替代品，該盡的職責(zé)還沒有完成，身上的剩余價(jià)值還沒有被完全壓榨干凈，怎么能死呢？

    卸下一口氣，他癱軟了下去，像是陷進(jìn)了一片黏膩潮濕的血腥里。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潘花花閉著眼睛，卻能聽到身邊的腳步聲，沉重而拖沓的，他知道，有什么從他的身邊走過——那是青面獠牙的鬼，鮮紅的嘴唇向兩邊裂開，嘴角一直扯到了耳根。

    “梅姨，他還不能死...”薛鹿林還在不停地說著。

    梅川一把甩開薛鹿林的手，怒道：“那你自己想辦法吧！”

    薛鹿林無助地望著梅川，梅川已經(jīng)將東西收拾好了。臨走前，她無情地說：“讓他接受你，接受你的安撫，不然就等死吧！”

    那一年的秋天似乎一直都是灰蒙蒙的。

    薛鹿林還記得那一天他從學(xué)?；貋恚驹诖笳T前時(shí)，抬頭看到了頭頂上一片格外陰暗的天空。烏云層層疊疊地壓下來，一陣陰冷狂暴的秋風(fēng)掃過，隨著紛飛落葉飄零而下的還有那一具幾乎瘦得只剩下了一副骨架的干癟身體。

    血很快流淌開來，染紅了一地的落葉。

    薛鹿林呆呆地望著那一地殷紅的葉子，似乎是想不明白今年的落葉為什么會(huì)紅得這樣艷麗！他連他最后的樣子都沒來得及看上一眼，就被人一把蒙住了眼睛，拖走了。

    他沒日沒夜地昏迷著，仿佛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像是在充滿惡靈的地獄中煎熬。突然有一天，他睜開了眼睛，平靜地接受了那個(gè)事實(shí)——

    他喜歡的人死了，能使他幸福的源泉枯竭了...

    從那一天起，他不再說愛與喜歡，那些感情就猶如一些人的生命一樣，脆弱得像是晚秋時(shí)節(jié)里還掛在枝頭上茍延殘喘的葉，不用風(fēng)吹，自己就無聲無息地飄落了，湮滅了...

    薛鹿林慌亂地?fù)涞乖诖差^，一把攥住了潘花花的手。

    迷蒙中，潘花花覺得薛鹿林的手似乎比自己的還要冰冷，顫抖得比自己還要?jiǎng)×?。他勉力睜開了眼睛，在短短幾秒鐘的對(duì)視里，他看到了一雙比自己更加絕望的眼睛，他不明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