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老師申請了一個實習(xí)，直接躲去了西北地區(qū)。許容與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找借口說實習(xí)很忙，可能去不了。

    許容與在電話里低聲：“來吧。沒必要躲成這樣?！?/br>
    葉穗：“什么躲??？我是真的很忙啊。我也很遺憾去不了，可我就是去不了，回來我給你補禮物嘛?！?/br>
    許容與輕聲：“葉穗，你才是我最好的禮物啊?！?/br>
    葉穗怔住。

    她良久沒說話。

    隔著手機，聽到對面男生的呼吸聲。

    許容與也沉默著，靜靜等著她。

    那瞬間，葉穗目中熾熱，想要落淚。好似從他話里，聽出千言萬語道不盡的孤獨一樣——她多自我的一個人啊，怎么遇到他，總是想哭呢？

    葉穗嘻嘻哈哈地大聲掛了電話：“我們領(lǐng)班找我，我先走啦。”

    然而葉穗一顆心，再平靜不了了。

    她告訴自己要體諒許容與。她沒有信心出現(xiàn)在他的成人禮，還不在他爸媽眼皮下露出痕跡。然而許容與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成人禮，他邀請她的時候，她覺得他那么孤獨，她蠢蠢欲動。

    既不想毀了他，又不想錯過他。

    左右為難。

    葉穗一直很為難。

    為難到許容與過生日的那一天。

    她刷朋友圈，從許容與的舍友那里刷到了許容與成人禮的布置現(xiàn)場。舍友還拍到許容與的側(cè)臉。有錢人家的宴會，除了他們這些學(xué)生，許家請了不少社會名流。許容與的同學(xué)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請合唱團來——

    “許家太有錢了吧！不知道的話，我還以為許容與是要結(jié)婚呢?！?/br>
    “聽說原本是要去什么海島，還被許容與拒絕了，他們家才退而求其次?！?/br>
    “原來我的同班同學(xué)這么有錢！跪了！以后一定緊緊抱住許大神的大腿！求帶我裝逼帶我飛！”

    西北某山溝地區(qū)，氣候干燥，遍地貧瘠。葉穗坐在山地高處，在測繪休息期間，她爬樹登山跳高，到處找信號好的地方。她不停地刷朋友圈，看到許容與的舍友們、許奕、尹合子、明瑜水他們都更新了朋友圈，顯然都在成人禮上，只有許容與的朋友圈干干凈凈，一點過生日的痕跡都沒有。

    葉穗嘟囔：“這人怎么回事??？自己過生日也不見他高興一點?！?/br>
    她簡直想打電話過去。

    但又制止了自己。

    然而百爪撓心，不能抵抗。

    于是下午的時候，葉穗灰頭蓋臉，還是去和領(lǐng)班請假了。她直接坐車，先回東大，去校樂隊那里借了一把吉他背上。葉穗坐上高鐵，自從寒假結(jié)束后，她再一次踏上了去北京的征途。

    一路上心跳加速，坐立不安——

    她還是不能錯過他。

    她決定要去北京一趟。

    葉穗告訴自己說，她不去闖他的成人禮，不讓他爸媽看到她。她只蹲在許家外，等許容與的成人禮結(jié)束后，她悄悄把許容與叫出來，把自己的禮物送給他就好了。他說她是他最好的禮物，她就把最好的她送給他。

    祝她的少年，所向披靡，就此成人！

    第58章

    高檔宴會廳， 黑木鑲板， 光線璀璨，院門口噴泉涌浪。說是成人禮宴， 更像是社會名流的交際場所， 何等的金碧輝煌。

    許容與的同學(xué)們第一次進入這種地方——是那種在門口多站一秒想拍照、都會被保安攔住的場所。

    他們目不暇接，高校出身的他們盡量維持著禮儀禮貌， 但是看到這么多平時不可能見到的大人物， 仍有種昏昏然的不真實感。許容與穿上西服， 筆挺而瘦高，明明是非常清雋出色的相貌，但他并沒有多少表情。

    他從樓上下來時， 被幾個舍友攔住拍照。

    舍友小聲抱怨：“容與，你擺個笑臉啊， 看你家這么有錢， 你也沒高興一點？”

    一個舍友悄悄往樓上看了一眼， 看到許容與的父親許志國先生， 正在和一位政界高官侃侃而談， 雙方相談甚歡。舍友感慨：“沒想到你爸居然是許志國先生……咱們老師還拿他十年前設(shè)計的那個國家級別的博物館舉過例子， 這么牛逼的大能居然是你爸爸?！?/br>
    許容與被開玩笑地推一拳：“哥們兒， 不夠意思啊！你有這么好的資源，還藏著掖著不說！”

    再一個舍友：“不說他爸，許容與他媽也厲害啊。女強人?。」芾硪患夷敲创蟮墓?！經(jīng)常在經(jīng)濟頻道看到的大人物……居然是我同學(xué)的mama。哎呀我不行了， 我酸了。這是什么陣容??！”

    “許容與， 你們家的人都這么牛批吧？現(xiàn)在說你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當(dāng)過啥高官我都不意外的?！?/br>
    許容與嘴角輕輕扯了一下， 作出一個笑的動作，但眼里仍然沒有笑意。他和朋友說了幾句話，走到角落里，給葉穗發(fā)了條消息。葉穗沒有回他，他蹙著眉，低頭看手機。

    身后傳來女人含笑的優(yōu)雅喚聲：“容與，過來！”

    許容與回頭，看到是倪薇。倪薇已經(jīng)將近五十，然保養(yǎng)得當(dāng)，身材苗條，看上去也不過三十來歲。倪薇一身修身的黑色晚禮服，正舉著酒杯和幾位商界大亨說話，看到許容與，就招手讓人過去。

    許容與過去后，低聲和各位長輩打了招呼。

    倪薇含笑：“這個就是我的小兒子容與了，現(xiàn)在在東大讀書，大一快結(jié)束了?！?/br>
    幾個大亨來之前，當(dāng)然了解背景，看眼倪薇介紹的少年，眾人一陣夸：“容與是因為東大是許先生的母校，才去東大讀書的吧？倪太太，你和許先生可是有子孫福啊。東大的建筑學(xué)可是很厲害的。”

    倪薇驕矜輕笑：“這孩子當(dāng)初非要去東大，不然我和他爸，更想讓他留在北京，清華才是建筑學(xué)最厲害的?？墒俏覀?nèi)菖c不聽話啊?！?/br>
    這分明是炫耀自己兒子的成績出色。

    眾人一聽就懂。

    他們都知道倪薇的大兒子許奕學(xué)業(yè)一塌糊涂，倪薇從來不提自己大兒子的成績，只有這個小兒子，才給倪薇炫耀的機會。這些人平時工作都和倪薇的公司有往來，董事長家的小兒子，他們自然一個勁兒地夸——

    “這說明容與孝順啊?！?/br>
    “平時回家什么的還能和許奕跟上。兄弟倆在一個地方讀書，挺好的?！?/br>
    倪薇微笑：“我們家容與成人了，以后有機會的話，還要麻煩各位多多照顧。”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br>
    許容與一臉平靜地完成這個項目。

    人散了，許容與告退要走，身后倪薇淡聲：“站住。去你爸那里，讓你爸帶你見見那些建筑師、設(shè)計師。你在我這邊擺臉色沒關(guān)系，別得罪了你爸那邊的同事?！?/br>
    許容與回頭，看向倪薇：“我沒有擺臉色。我平時就是這樣。”

    清冷的少年站在暖色燈光下，眉目低下，睫毛如羽。多么秀美，也和這個輝煌璀璨的宴會多么格格不入。倪薇眼睛里寒氣一閃，盯著他：“那你裝也給我裝出高興的樣子來。我兒子過成人禮，全程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我不想人揣測我們家人不和。”

    許容與平靜看著她：“那你就不應(yīng)該把我的成人禮辦得像是你自己的交友會一樣?！?/br>
    他嘲諷：“我高興不高興不重要，你的朋友們有沒有盡興才是重要的?！?/br>
    倪薇一怔。

    然后臉沉下了。

    她走近他，不讓外人看到她和許容與之間的劍拔弩張，但是她握酒杯的手因用力而發(fā)白。她語氣沉沉：“許容與！”

    “這個成人禮是為你辦的，我和你爸為了讓你認識這些大人物，為了讓你以后的路走的順一些，才辦了這個宴會。你可以不喜歡這種方式，但你不應(yīng)該踐踏我和你爸爸的心血，對你的期待?！?/br>
    許容與垂眼，心里忽然一陣煩躁：“什么叫踐踏心血？我必須優(yōu)秀，才對得起你們的栽培？是不是我不夠出色，你們就要收回對我的愛？這都是有條件的么，mama？”

    倪薇冷冷地看著他，唇抿成一條線。這是她動怒的前兆。

    “噯，容與，媽，你們說什么呢，”許容與肩上搭上一只手臂，比他還高一點的男生胳膊壓在他肩上，許容與向后退了一步，自己和倪薇之間的火。藥味稍微消散，全靠和他勾住肩的嬉笑著的大男生，“這么熱鬧的時候，你們別吵架了啊?！?/br>
    許奕看向倪薇：“媽，你真是的，我弟平時就這個樣子，容與就是不愛笑嘛，你逼他干嘛？”

    又面向許容與：“容與，你怎么回事??？爸媽是為了給你介紹大人物，拓寬你的人際關(guān)系。你就算不喜歡，也不應(yīng)該在今天和媽吵架吧？太讓人寒心了啊?！?/br>
    許容與抬眼望向倪薇，倪薇仍然面無表情。

    許容與輕聲：“對不起，mama。我心情不好，對你發(fā)了脾氣，是我的錯。我沒有怪mama多事的意思，是我沒有控制好情緒，也沒有表達好我的意思。我是領(lǐng)爸爸mama的情的。”

    倪薇的臉色在他道歉后，才緩和了。

    倪薇盯他兩秒，放過了他：“……去你爸那里吧。”

    許容與：“嗯。”

    他轉(zhuǎn)身便走。

    許奕又跟倪薇嘀咕了兩句，許容與的余光，看到高大的男生死纏爛打，硬是讓倪薇笑出了聲，臉色徹底緩和了。倪薇拍一拍許奕的肩，親昵又責(zé)怪。這才是一家人真正的溫情時候——不會因為什么就不愛你。

    許容與移開目光。

    許奕卻從后追了上來：“容與，你怎么回事？”

    許容與撩眼皮：“嗯？”

    他怔了一下，說：“可能人太多，不喜歡這種場合……我沒事。”

    許奕：“這是你的成人禮??！就像媽說的，你裝也裝出點高興的樣子來吧？”

    許奕看著他，欲言又止，最后嘆了口氣：“容與，高興點?！?/br>
    容與，高興點。

    這話許容與經(jīng)常聽到。

    可能因為他寵辱不驚的脾氣，喜怒不形于色，越來越少少年人該有的活力。每個人都會說他，讓他笑一笑，讓他高興點。

    可是他從十歲多就被人收養(yǎng)，就要看人眼色行事，就要為了不被送走而努力優(yōu)秀，就要為了得到這家人的親情而煞費苦心——

    他的人生陷入荒原，四面茫茫大霧籠罩，人跡罕至。他孤獨無比，他哪來的那么多高興呢？

    總是讓他高興一點，但是這世上值得高興的事并不多吧。

    宴會上，許容與再低頭看了一下手機。他發(fā)給葉穗的消息，葉穗依然沒有回復(fù)。

    身后同學(xué)喊他：“容與容與！快過來，壽星分蛋糕??！”

    許容與回頭，面向自己的同學(xué)們。他沉默一下，想到許奕和倪薇的話，想了想，許容與慢慢露出一個極淡的笑意，走向他們。而這個笑，就讓大家滿意了：“哎呀不容易。你一晚上可算像個過生日的樣子了。”

    “你們家太可怕了。你要是都不笑一笑，我們都不敢在這里待了。”

    大家吵嚷著讓許容與切蛋糕：“快快快！十八歲生日快樂！”

    “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晚上十點左右，大家才陸陸續(xù)續(xù)離了場。許容與的同學(xué)們來給同學(xué)過生日，許家自然給同學(xué)們安排好了房間。一個個都是五星級標準，許容與的同學(xué)們又感動得要哭了。他們在朋友圈不停地發(fā)圖，沒有來參加許容與成人禮的同學(xué)，都嫉妒無比。

    早知道許容與的生日宴這么夸張，怎么說也該來參觀參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