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容與無話可說，良久才不好意思地輕聲問：“我不高興得這么明顯？”

    葉穗：“不明顯啊。你跟誰都這張別人欠你錢的臉……但是誰讓學(xué)姐疼你呢？”

    她踮腳，像模像樣地拍了拍他頭，誠懇道：“容與，高興點兒?！?/br>
    許容與吸口氣，心想自己不能那樣。他比葉穗小三歲，本來就怕葉穗嫌他幼稚，所以總是盡可能地裝得成熟點，和她在一起時不要讓她總能感覺到兩人之間年齡的差距……眼下豈不是一朝回到革命前？

    許容與當(dāng)即恢復(fù)了老氣橫秋的樣子。他取出手機(jī)擺弄，嘩啦啦金幣響聲清脆，葉穗站他對面半天，在他看過來時，她立馬反應(yīng)過來這是自己手機(jī)的聲音。

    之前葉穗為了還許容與買手機(jī)的錢，加了他的支付寶?，F(xiàn)在這清脆的金幣響聲，就是支付寶的到賬聲。葉穗打開app，發(fā)現(xiàn)許容與轉(zhuǎn)給了她5000元。

    許容與俯眼看她。

    葉穗：“不不不，我不能收你的錢……”

    許容與：“我自己接小活的私房錢，和我家里無關(guān)?！?/br>
    葉穗心動一下：什么活這么賺錢？她也想接……啊不對，這不是現(xiàn)在的重點。

    托葉一夢的原因，葉穗對金錢交易非常敏感。她常年覺得葉一夢的男朋友、老公換來換去，都是因為葉一夢在找人給她買單。葉一夢是個被寵壞的公主，老公去世后她沒有經(jīng)濟(jì)來源，她就是靠著美貌，換金主為她的高消費(fèi)買單。

    葉穗對此深惡痛絕。

    所以哪怕她和自己的mama一樣畢生在尋找愛情，但她自認(rèn)為還是不一樣的——她只是談戀愛，只找?guī)浉缯剳賽?。不管男朋友有沒有錢，她都不花男朋友的錢。

    葉穗無所謂地笑了笑，繼續(xù)拒絕：“我不要?！?/br>
    許容與沉默了下，說：“葉穗，不要和我這么生分，把我排擠到你生活之外。男朋友給女朋友花錢，天經(jīng)地義。如果你跟我談戀愛，你不可能回避得了金錢這個問題?！?/br>
    “我比你有錢，我比你窮。都會是你糾結(jié)的原因。我盡量讓你不感受到其中的差距，但你也不要過分敏感，把男朋友對女朋友的愛，上升到太嚴(yán)重的高度。”

    “我想給你花錢，就和你想給我花錢，道理是一樣的。如果你不想，只有精神戀愛不打算涉及金錢，只能說明你不夠愛我。你是么？”

    葉穗：“……”

    她的男朋友平時不說話，一說話起來，果然不咋動聽……嘴嘚吧嘚吧，大道理一堆堆壓下來，她不收他的錢就成了不愛他了……葉穗還能說什么呢？

    她壓力巨大，覺得自己真的很難擺脫許容與了。

    看她收了錢，許容與目中才帶了笑，溫和道：“以后缺錢了告訴我，知道么？”

    葉穗瞥他：“知道了，爸爸！”

    額頭又被打了。

    說話的功夫，已經(jīng)可以進(jìn)站了。排隊的眾人紛紛檢票進(jìn)站，許容與拉著葉穗，在最后關(guān)頭囑咐她：“到家了給我發(fā)消息，中午要好好吃飯，下午和我視頻。你的實習(xí)工作什么樣，也要和我說。天氣冷，不要再穿著單衫到處浪。有困難就跟我說，別忍著……”

    周圍人行來注目禮：“……”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老父親來送從來沒出過遠(yuǎn)門的女兒出國門呢。這嘮叨的也太具體了。

    葉穗忍俊不禁，又怕了許容與。她哈哈笑著，臉色古怪，也覺得許容與問候自己的話奇奇怪怪的。等他說得差不多了，葉穗努力把兩人的關(guān)系拉回情侶在線——

    她聲音很大，力求過路的人都知道兩人是情侶而不是父親和女兒的關(guān)系：“親愛的，我要走了，說句‘寶貝兒’來聽聽？”

    許容與一個頓，滿腔的傾訴欲打住了。

    葉穗眨著眼睛滿懷期盼地看他。

    許容與冷冰冰說：“你不覺得‘寶貝兒’這個詞非常油膩么？”

    葉穗覺得“寶貝兒”這個詞真是無辜死了：“親愛的，也許別的中年大叔會說得很油膩，充滿猥?，嵏小５悄悴灰粯影?！我就想聽你叫我‘寶貝兒’，用寵溺的聲音喊我睡覺，給我講床頭故事，給我唱情歌……”

    許容與喉結(jié)滾了滾。

    他唇動了動。

    葉穗盯著他的喉結(jié)。

    半晌，許容與咳嗽一聲：“……你上車吧?！?/br>
    葉穗恨鐵不成鋼地白他一眼：這個不爭氣的男人??！連個“寶貝兒”都說不出口！

    車確實快開了，她沒空和許容與啰嗦了。瞪他幾眼后，她背著包就跑向檢票口。忽然又聽到身后的許容與抬高聲音：“葉穗——”

    葉穗充滿期待地回頭。

    許容與說：“記得學(xué)習(xí)！”

    葉穗大窘，覺得他太討厭了：“……滾吧你！”

    靠著車窗，不可能看得到許容與。然而臉貼著玻璃，葉姑娘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甜蜜得想要爆炸。

    葉穗心里藏著一個秘密。

    她有一個浪漫不起來、連情話都不會說的小男友，小男友連和她親親都不肯，都害羞。

    可她喜歡他。

    她還是喜歡他。

    滿車的情侶甜蜜往來她都不羨慕，她覺得自己的男朋友最好。

    車開動了，緩緩駛出北京火車站。葉穗心里感動著，忽然收到一個語音消息。她打開消息，將手機(jī)放到耳邊，聽到了男生低涼醇美的聲音：“寶貝兒?！?/br>
    葉穗：“……！??！”

    容與啊……容與。

    剎那間，她覺得自己死而無憾！

    什么男友能比許容與好！

    什么人能比許容與對她更好！

    她果斷的，立刻錄了聲音，做成自己的鬧鈴，好讓自己每天能夠在他的聲音中溺死。

    葉穗回到了自己的家，剛歇下來，第二天就去給雜志社拍了模特照。有一次，她晚上回來的時候，一邊和許容與聊天，一邊抬頭，不經(jīng)意看到一輛黑色奔馳停在自己居民樓下。

    葉穗還在回答許容與的問題：“嗯嗯，對，你放心吧，我真的每天都有想建筑方案怎么寫。雖然我還沒動筆，但是我腦子有在動啊?！?/br>
    葉穗：“真的真的！你別催了！”

    其實能考上東大，她學(xué)習(xí)能有多差?。恐皇潜蛔约旱哪信笥褜Ρ鹊?，自己像個渣渣。

    葉穗和男朋友聊天之余，漫不經(jīng)心的看眼那輛奔馳。她心里詫異了一把這么個老居民區(qū)，房子全是老舊破損，怎么還有這么好的車停在樓下？

    她走過車時，車門打開了，一個肥碩油膩的中年男人身體從車?yán)飻D了出來。張新明作為葉一夢的新老公，面對這個便宜女兒時，臉上滿滿是笑：“穗穗，你回來了??？你媽和我過來接你回家，可你總不接我們電話，叔叔就只好來這里等你了?！?/br>
    葉穗警惕往后退：“我不回你們家過節(jié)，我自己一個人就好?！?/br>
    “哎，你這孩子，真是的，還和你媽鬧別扭呢？”張新明一臉硬擠出來的好笑表情，向葉穗靠近，他搓著手，“真的，你mama在我跟前哭了好幾晚。家里都給你把房間收拾出來了，你一個人過節(jié)不來和我們住，跑哪里去了？”

    葉穗冷漠無比：“和你無關(guān)，反正我不去?！?/br>
    胖子急了，伸手要來拉她。車門另一邊打開，葉一夢氣急敗壞地下了車：“葉穗！”

    葉穗嘴角扯了扯，飛快看那個訕訕縮回想拉她的手的胖男人，再瞥一眼她那個一無所知的mama。她真的無話可說，當(dāng)即從兩人身旁跑過去，一溜煙進(jìn)了單元樓。

    之后葉一夢敲門，敲得整棟樓的住戶都跑出來看，葉穗也沒有開門的意思。葉一夢見她真的沒有和自己走的意思，又在外面罵了一通，哭了一通，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和張新明走了。

    葉穗站在樓上，躲在窗簾后，她眼睜睜看到關(guān)上車門前，張新明抬頭，色瞇瞇地盯著她這邊的屋子看了好久，才戀戀不舍地上了車，開車離開。

    葉穗垂下眼睛。

    她問許容與：“你在干什么？”

    坐在床上，本來只是無聊地和許容與聊聊天，沒想到她才問了一句話，他的電話就打過來了。背景音嘈雜，許容與的聲音清清淡淡，卻讓人覺得安心：“發(fā)生什么事了？”

    葉穗茫然：“??？沒什么事啊?！?/br>
    許容與淡聲：“我已經(jīng)告訴過你我在參加一個晚會，你還問我在干什么，分明是心不在焉。發(fā)生了什么事？我不是說有煩惱都告訴我么？”

    葉穗握緊手機(jī)，別扭了一下。

    她想起來許容與說他被他爸媽硬拉去參加什么晚會，晚會上都是不認(rèn)識的人，他待得也非常無聊，所以一直在和她聊天。沒想到她心不在焉下，犯了這種低級錯誤……

    葉穗沉默著。

    許容與聲音淡漠的：“到底什么事？葉穗，你不會希望我今晚就坐車過去找你吧？我們距離，可沒有那么遠(yuǎn)?！?/br>
    葉穗嚇了一跳：“別別別！”

    他爸媽本來就對她沒好感，她要是再從人家的晚會上拐走了人家的小兒子，沒有見過面的公公婆婆還不恨死她了??？

    葉穗支吾一下，說了自己繼父的事：“……他對我不懷好意?！?/br>
    許容與：“他做什么了？”

    葉穗：“還沒還沒。我只是能感覺到啊……你知道我，咳咳，對這方面很敏感的?！?/br>
    她說得尷尬，因為平時基本只要她提出這么個意思，許容與就會不愉快。但是這一次，許容與沒有在意這個。

    他走到了僻靜的地方，周遭聲音小下去了，他聲音堅定無比：“住校去，葉穗?！?/br>
    葉穗：“啊……也沒這個必要吧，你太夸張了……”

    許容與冷聲：“我是男的，我知道男的腦子里在想什么。你住到學(xué)校去，葉穗。你能聯(lián)系到宿管那邊的負(fù)責(zé)人么？不能的話我……”

    葉穗：“可以的可以的。我經(jīng)常住校，和領(lǐng)導(dǎo)還是蠻熟的。你放心吧?！?/br>
    許容與輕輕“嗯”一聲，掛了電話。

    “容與——”

    他站在酒店走廊，望著玻璃門外璀璨的燈光。他身后的晚會現(xiàn)場，華麗得像一個輝煌宮殿，燦爛高貴。

    過堂風(fēng)走，而他立在風(fēng)暴漩渦，回頭剎那，萬般滋味涌上心頭，跟自己說——

    他還是太弱了、太弱了。

    他還得成長得更快些。

    帶她離開她的家庭，給她最好的一切。

    晚會現(xiàn)場，倪薇等貴婦人坐在一起，討論起各自的兒女。倪薇平時工作繁忙，這種給子女相親性質(zhì)的宴會她參加得不多，但她兩個兒子都是英俊不凡，尤其是小兒子，出類拔萃，讓她很容易成為貴婦人們搭話的對象。

    聽人夸自己的兩個孩子，倪薇眉角眼梢蕩著絲絲自矜的笑意，抿了口紅酒。

    有人說起：“之前明家那個明瑜水丫頭，真是不得了。聽說喜歡上了一個花花公子，明家夫妻兩人聽說后都快嚇暈了。哎，對了，之前不是還有人介紹明瑜水和你們家容與相親么？”

    倪薇輕笑：“可惜明小姐看不上我們?nèi)菖c?！?/br>
    其他人：“怎么會看不上？哎，現(xiàn)在的孩子就是不知道父母心，我看明家夫妻頭發(fā)都愁白了……今晚本來明家夫妻把他們女兒都騙過來了，但我聽說那男的要去賽車，明瑜水那丫頭就追著跑了?！?/br>
    “現(xiàn)在小姑娘都喜歡那種壞男生，沒法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