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容與的胳膊被她拽住，他俯眼，葉小姐口上嬌嗲，抬起的眼中，滿是殺氣。

    許容與淡聲：“你有什么毛??？”

    葉穗滿目瞠然，無從說起。

    那個多事的美女已經(jīng)從后趕上，在嘈雜音樂聲中，既有些幸災(zāi)樂禍，又撒嬌般：“小jiejie，原來你不是人家女朋友哇？這樣搶男人是不行的哦。小哥哥，還是跟我去喝一杯吧？”

    葉穗態(tài)度堅決地回頭，輕輕一笑。她才要繼續(xù)表演，就發(fā)現(xiàn)那個小太妹打扮的美女身后，陸陸續(xù)續(xù)的，站出了好幾個身材魁梧的社會人士，有些目光不善地掃過來。葉穗一愣，然后暗恨，惱怒地瞪一眼惹禍的“舍友男友”：藍顏禍水么？惹上的女人還是個社會人??？

    那美女有恃無恐地抱胸笑：“小哥哥……”

    許容與誰的面子也不給：“讓讓?！?/br>
    眼見對面美女眼皮抽了一下，葉穗站在許容與身邊，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舍友的這個男友，原來這么杠么？沒看對面都要打架了么？這位小學(xué)弟是不是對人生有什么誤會哦？

    一時間，因為這出鬧劇，不懷好意的人跟著那美女慢慢攏過來，許容與無動于衷，葉穗面上淡定，而“夜巴黎”的氣氛已經(jīng)變得非常微妙。葉穗咳嗽一聲，露出笑，才要說什么。噠噠噠腳步聲錯亂地闖入這片微妙地，酒吧經(jīng)理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喂！葉穗，又是你！你們搞什么呢，這里不能打架！”

    保安跟在經(jīng)理身后。

    美女那邊停頓了一下，向酒吧經(jīng)理看去。

    既不能和社會人起沖突，也不能被酒吧經(jīng)理抓住。當務(wù)之急，葉穗一把拽住許容與的手腕，拉住他：“跑！”

    她在這里打過暑假工，她熟知酒吧的后門，不管是酒吧經(jīng)理還是社會小太妹，她都不想惹上。自然要拉著“舍友的男友”，逃之夭夭。而許容與原本以為要打架了，他都摘了耳機，垂目準備挽袖子了，冷不丁，手腕被哥哥的前女友拽住。那個前女友在他愕然目光下，拉拽住他，毫不猶豫地向酒吧深處跑去。

    女生的長發(fā)，在黑暗中揚起，不經(jīng)意地，蕩向他面孔。紙醉金迷的燈光閃爍，照著她一截雪白的纖細手腕，奔跑的長腿。她回過頭，急促地對并不怎么配合的許容與瘋狂眨眼睛暗示：“學(xué)弟，跟著我！”

    他們身后的小太妹們：“追！”

    酒吧經(jīng)理和保安們：“跟上去！葉穗你給我回來——”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東大的舊校區(qū)選址。這片區(qū)域，既是市中心娛樂區(qū)，又是居民生活區(qū)。葉穗拉著許容與跑出酒吧，不能給自己的學(xué)校找事，當即無頭蒼蠅一樣扎入居民區(qū)彎彎繞繞的街巷中。正是黃昏時期，二人在巷里跑過，鍋碗瓢盆聲、小吃攤販商，乒乒乓乓，驚倒一片。比他們晚幾步，小太妹們追了出來：“別跑！站??！”

    葉穗顯然對這片區(qū)域分外熟悉，她拉著許容與東繞西躲，在大媽們詫異的目光中穿過，身后追蹤的人聲被越甩越遠。小太妹們一行人出了酒吧，沒人管著，仍然不解氣，在巷子里穿梭找人：“他們是不是東大的學(xué)生？要偷偷去東大校門口堵人么？”

    “先找找再說。”

    小太妹不甘心地領(lǐng)著自己的兄弟們在巷子里穿梭找人，她態(tài)度囂張兇悍，不復(fù)方才酒吧中的嬌弱。殊不知，此時一道寬四五十厘米的極窄的巷中，躲著他們遍尋不到的人。極窄的通常只能過一人的巷子里，許容與和葉穗靠著墻，面對面站著。二人貼著墻，面對面間已毫無空隙。借著昏暗的、看不甚清的光，兩個學(xué)生利用地形優(yōu)勢躲開那些人。

    許容與俯眼看著葉穗，他有些專注、又有些怪異地，端詳著這個與他緊緊相貼、近乎擁抱的姑娘。這么近的距離，他看到她鼻尖的小雀斑，額上沾著發(fā)絲的汗水，細長的、吞咽著唾沫的脖頸。他非常容易就能看出她是個“壞女人”，可她活色生香。

    葉穗?yún)s沒看他。

    她壓抑著呼吸，側(cè)耳聆聽外面的聲音。聽小太妹們的聲音繞著他們罵罵咧咧，時遠時近。她時而緊張，時而放松，抿著唇，不停地吞咽口水。到那群人找不到他們，終于無奈走掉，葉穗才徹底放松。她含著笑，回過頭仰頭看許容與：“喂，學(xué)弟——”

    月如水涼。

    周圍的聲音，像潮水一樣撲卷而來，包圍住這兩個面對面貼墻而站的青春男女。那些聲音歡喜的：“來電了來電了”“電路修好了，回家做飯咯”“東大的燈亮了”……亮堂的、光明的燈光，從四面八方亮起，那些光，乍然照向這對男女。

    眼波瀲滟，人間煙火。

    不遠處的小水洼亮晶晶的，殘留著幾日前的雨水，如今那雨水混著燈海，清亮，繁美。

    面對面而站，許容與左眼角的淚痣，與葉穗右眼角的淚痣，正好映在相同的方向。水洼清澈，倒影清晰，他們這般站著，照鏡子一般。

    不合時宜，莫名其妙想到一句話——“命運的子彈，和愛情的煙花，一樣無可避免。”

    失神片刻，葉穗咬了下唇，突然想到這是舍友的男友。她躲開男生沉靜的目光打量，往旁邊一挪，擠出那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小巷。許容與不緊不慢的，跟著她出來。葉穗手塞進口袋，隨意地握了握拳，余光中，看到那個學(xué)弟從巷子里擠出來后，第一時間，先去檢查他手里的草稿紙有沒有丟。

    葉穗吊兒郎當?shù)匾恍Α?/br>
    她靠著墻，打量這個學(xué)弟，下巴一揚，噯一聲警告：“小學(xué)弟，我可是幫了你一把哦。回去和瑤瑤好好相處。還有，別告訴她我和你在這里躲過。怎么哄女朋友高興，這個總不用學(xué)姐教你吧？”

    許容與低頭查看完手稿沒丟，才抬目，平靜質(zhì)疑：“你幫我什么了？”

    葉穗：“……”

    許容與：“不是你連累的我么？”

    許容與：“你該賠付我的精神損失。否則我要么向?qū)W校反映，要么撥打110。你選擇吧?！?/br>
    葉穗站直了：“你在胡說什么？你和美女在酒吧勾勾搭搭，我還打算幫你瞞著瑤瑤。你就這么對我？小學(xué)弟，以前不知道你是這種人啊。你是不是看學(xué)姐剛發(fā)了工資，準備訛學(xué)姐？”

    許容與慢慢地“哦”一聲，他眼角的淚痣忽而一閃，當他沉思時，睫毛垂落，眼下光幾分驚心動魄。葉穗心神微晃時，見他再次望過來：“第一，瑤瑤是誰？”

    葉穗：“……？”

    許容與：“第二，我女朋友是誰，我怎么不知道？”

    “第三，你發(fā)了工資，用金錢來賠償我的損失正好。”

    “第四，我確認你不認識我，學(xué)姐的記性似乎不太好?！?/br>
    “第五，”他一口氣說了一串數(shù)字，讓靠墻而站的葉美女目瞪口呆，停頓一下，他才說了最后一句，“你沒發(fā)現(xiàn)我們一直都在雞同鴨講么，葉學(xué)姐？”

    葉穗：“……”

    都知道叫她“葉學(xué)姐”，卻裝不是瑤瑤男友？

    葉穗眸子瞇起。

    葉穗插在口袋里的手摸到震動，她的手機響了。她冷冷地盯著對面的許容與，給一個“小子等著”的眼神，然后接了電話。電話是文瑤打過來的，喜極而泣地和她說：“穗兒，宿舍來電了！還有，我和我男朋友是誤會啦，剛才電話怎么都打不通，我就跑出去找他……”

    “……反正打過電話了，我們已經(jīng)和好啦！穗兒，謝謝你啊，你沒聽我的話冒然找他，不然我就丟臉了?！?/br>
    葉穗一聲怒：“草泥馬！”

    都什么破事兒。

    葉穗掛了電話，面對昏暗巷口站著的許容與。許容與當然沒聽到她的通話，但看她的臉色，他就懂了。許容與說：“要我告訴學(xué)校還是報警，還是用金錢私了？”

    葉穗怒瞪他半天，露出笑：“小哥哥，別這樣啊，有事好商量……”

    第3章 一更

    其實葉穗沒做錯什么啊，這么點小事，報告校方很幼稚，報警更智障。但葉穗真的心虛了一下——她挺怕自己班導(dǎo)的，并不想因為這么點兒自己都沒弄明白緣故的小事去班導(dǎo)面前接受教育。

    葉穗心里罵舍友事多，也罵自己太蠢。她臉上擺出純潔無辜的謙卑笑容，毫無尊嚴地對這個陌生學(xué)弟諂媚道：“學(xué)弟，你也是東大的吧？大家都是同學(xué)，偶爾一個小誤會，沒必要這么上綱上線吧？”

    許容與低頭瞥她抓住自己衣角的手，再抬目瞥她本人一眼。

    葉穗勾個眼，靠近他，若有若無地與他氣息接近：“學(xué)弟，你要真這么計較，不如學(xué)姐以身相——”

    許容與低著頭，開始撥打電話。黃昏時候，路燈已亮，葉穗離他這么近，當然看到他撥電話的第一個數(shù)字是“1”。

    葉穗氣急敗壞：“喂！”

    許容與第二個數(shù)字“1”也撥了下去。

    葉穗：“……”

    神經(jīng)??！腦子打了rou毒桿菌！吃飽了撐的！

    她一把抓住許容與撥打電話的手指，制止他撥打最后一個數(shù)字“0”。少年抬頭，淡淡與她對望：“打算給多少錢私了？”

    葉穗唇角輕微顫抖：“……學(xué)弟，你這么直接，未免也太讓人討厭吧?！?/br>
    許容與：“討厭我就給錢讓我消失?！?/br>
    葉穗：“……”

    流年不利。

    葉穗出校門一趟，平白惹一身腥，最后還忍氣吞聲地看著許容與從她這里抽走了兩張紅票子。和這個不認識的學(xué)弟欠貨兩情后，葉穗有點怕了這個學(xué)弟，都不敢多說兩句話，就立刻揣著自己的錢包跑遠了。

    許容與一抬頭，他哥哥的前男友、多事的學(xué)姐，已經(jīng)沒影了。

    沉默片刻，許容與戴上耳機，重新接聽電話。他邊接聽哥哥再次打來詢問的電話，邊拿著草稿紙，向?qū)W校走去。

    而在他和葉穗都離開了很久，巷子盡頭的一個垃圾桶邊，踢踢踏踏，晃出一個抓著手機、滿面激動的女生。女生看著自己剛才拍到的照片，盯著照片中貼墻而站、之間一點縫隙都沒有的男女學(xué)生。

    月色皎皎，男女雋美。

    拍照的女生努力抑制自己的激動：“現(xiàn)在的學(xué)弟學(xué)妹們，真是了不起啊……”

    女生翻看自己拍到的照片半天，滿意之后，腦子里全是各種素材和思路。她這才點點頭，珍貴地收好手機，沿著葉穗和許容與都走過的路，向東大的校門走去……

    葉穗推開宿舍門，滿面冷霜。

    四人間的宿舍溫暖無比，里面已經(jīng)待著兩個女生。一個是文瑤，坐在上鋪，掛著簾子，正在和她男友甜蜜無比地視頻聊天著。葉穗站在宿舍門口，聽到簾子里傳來女生甜甜的“討厭啦”“我才不接受你的道歉呢”之類的話。

    越聽，葉穗臉色越淡。

    她幾步走到文瑤的床鋪邊，正要扯開簾子和文瑤說話，她的腰被文瑤下鋪的女生戳了下。文瑤下鋪的女生，從自己的床鋪鉆出來。她戴著一副厚眼鏡，跟葉穗“噓”了一聲，指指上鋪：“穗兒小聲點，瑤瑤和她男友說話呢?！?/br>
    葉穗正要怒，那個女生又說：“瑤瑤怕你生氣，給你去學(xué)三買了小蛋糕，放桌上了。改天她和她男友一起請你吃飯啦。瑤瑤真是善良。”

    葉穗：“……”

    女生奇怪地看她：“怎么了？你好像不高興？酒吧沒給你結(jié)賬？對了，瑤瑤她男友說沒看到你啊，你真的去了‘夜巴黎’？”

    葉穗突然笑一下。

    “算了，當我好心辦壞事吧。不過‘瑤瑤真是善良’這話不對，”葉穗停頓一身，伸出食指指著自己的鼻子，微微一笑，嫵媚又嬌俏，“穗穗最善良。還需要我講一遍我的遭遇么？”

    和她搭話的女生臉一僵：“……”

    上鋪和男友聊天的文瑤聲音好像忽然低了很多。

    葉穗也不管她們兩個在想什么了，她去桌上取了文瑤買給自己賠罪的小蛋糕，施施然爬上了自己的床鋪，鞋一脫，坐在床上吃起小蛋糕。學(xué)三的小蛋糕非常有名，一口糯糯甜甜的奶油入口，心靈得到凈化，葉穗瞇著眼，都要忘了在校外那點不愉快了。

    對面床鋪的兩個女生悄悄看了她一眼，沒再吭氣，放下簾子，各自去忙各自的了。

    葉穗吃完蛋糕，洗漱完畢，躺在床上玩了一會兒手機。她快睡著的時候，宿舍門“吱呀呀”被推開，四人間宿舍的最后一個女生也回來宿舍了。

    她們宿舍是四人間，但四個女生里分兩個專業(yè)。文瑤和幫著她說話的下鋪女生是化工院的。而葉穗，還有最后回來的這個女生，蔣文文，兩人屬于建筑院大三學(xué)生。建筑院大三學(xué)生，其實總共就只有這兩個女生。

    蔣文文回來后端臉盆出去洗漱的時候，就察覺到了宿舍里奇怪的氣氛。等她換上睡衣，蔣文文敲了敲自己上鋪的床位。葉穗懶洋洋地哼了一聲后，蔣文文就爬上了床，和葉穗躺到一起，小聲問她：“怎么了？她們兩個又惹你了？”

    葉穗翻過身，和蔣文文面對面，同樣壓著聲音，嘀嘀咕咕說著悄悄話，把自己在校外悲慘的遭遇訴說一遍。

    蔣文文先哼一聲，沒多說同宿舍那兩個女生怎么樣，她驚嘆般地伸手抱抱葉穗的腦袋，憐愛道：“那個什么學(xué)弟，真的這么對你？可憐的穗兒，打了兩個月的工，返校第一天，就少了1200?！?/br>
    她一說，葉穗心臟抽一下，更痛了。

    蔣文文卻非常感興趣：“誰啊？哪個學(xué)弟？真的是咱們東大的？不是吧穗兒，你現(xiàn)在魅力退化的，連一個小學(xué)弟都搞不定了？男生看到你這么漂亮的女生，都還舍得辣手摧花？你說的我都好奇了。你沒問清楚是哪個院的學(xué)弟啊？”

    葉穗幽幽嘆口氣：“我哪里敢問？我怕我再被訛兩百?！?/br>
    蔣文文噗嗤笑出聲，在葉穗瞪過來時，她捂住嘴忍笑：“對不起對不起，我是真的沒見過你在男生面前這么受挫嘛。太新奇了。話說你怎么會搞不定他……他長什么樣啊？說說，改天也讓我參觀下這個稀奇物種唄?！?/br>
    “算了，我巴不得再不要碰上他了，”葉穗眼角揚起，眼皮上掀，沉默半天，小聲，“不過，他真的蠻好看的。要不是文瑤說她男友是酒吧里最帥的，我也不會認錯啊。想我見過多少帥哥，這個學(xué)弟……嗯，真的蠻好看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