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不待宓妃回答，轉(zhuǎn)身便投入了河水之中，逃一般地離開了。她知道，宓妃所說，于凡人而言是一件很偉大的事，于神靈而言，卻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她這樣信任凡人，可凡人當(dāng)真不會辜負(fù)她的期望么？

    冰夷想著，不禁搖了搖頭。她知道，僅憑思考，她是得不出答案的。而宓妃未必沒有考慮到這些，可即使如此，她還是要做……她一定會做。

    “宓妃，宓妃，”冰夷想著，在亂流中回到了石宮，又低頭看向了腕上銀色的手鏈，“你當(dāng)真是，膽大包天?！?/br>
    “凡人，都是如此么？”她想。

    第129章 人神道殊（六）

    “神君，聽說洛水之神這幾日動作不斷，要么在洛水中一逛好幾日，要么便把自己關(guān)起來、閉門不出好幾日……就連洛水的生靈，都不知她在做些什么?！毙↑x精向冰夷匯報著。

    “嗯，知道了?！弊谑狼暗谋妮p輕應(yīng)了一聲。

    那日之后，她也曾去河洛交接之處找過宓妃。可是，她竟再沒看見過她。人間已是一片汪洋，她每一次出水，都能聽到凡人的哀嘆痛哭……她想，宓妃定是不會坐以待斃的。

    小黿精探了探頭，又壯著膽子問：“神君這幾日，也挺奇怪的……”

    “嗯？”冰夷一抬眼，小黿精便嚇了一哆嗦。

    “沒有沒有沒有，”小黿精連連說著，又向后退了幾步，“神君做什么都是對的?！闭f罷，這小黿精便一溜煙跑沒影了。

    冰夷沒有再理會那小黿精，她只是坐在桌前發(fā)呆。石桌上放了一張空白的帛書，正在等著她寫點什么。

    寫點什么呢？這些日子，她游遍河水，將河道分布、暗流走向、地勢高低都查了個清清楚楚。若是凡人掌握了這一切，應(yīng)對洪水時，便更省力了。

    可是、可是……若是真按照宓妃所想，當(dāng)凡人不再依靠神靈之后，他們又會做出什么呢？

    冰夷不知道。

    “但若是不管，”冰夷心想著，“豈不是有負(fù)神靈之責(zé)？凡人正受苦受難，難道我真要袖手旁觀么？若是當(dāng)真袖手旁觀了，她只怕會真將我當(dāng)成那等冷漠無情的神靈。從此以后，說不定就再也不理我了?！?/br>
    思來想去，冰夷終于還是拿起了筆?？蓪⒁鹿P時，她又猶豫了。

    “不、不行……”她使勁搖了搖頭，又咬著下唇沉思良久。

    忽然，她靈光一閃，終于有了主意。幾筆落下，帛畫作成。放下筆，她一揮手，那帛畫便飄在了空中。

    “宓妃，”她想，“我可是仁至義盡了?！?/br>
    這帛畫看起來雖然簡單，但冰夷知道，其中蘊藏著無窮的奧妙……也不知那群凡人能不能參透。

    凡人……唉。

    “報！”正想著，方才離開的小黿精又折了回來，“啟稟神君，洛水之神出現(xiàn)了。我方才特意去瞧了，她就在河洛交接之處坐著！”

    “嗯？”冰夷回了頭，“我可沒讓你監(jiān)視她?！?/br>
    小黿精諂媚地笑了笑：“我知道，神君很關(guān)注那洛水之神，便時常替神君看著她。畢竟凡人有句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不是！”小黿精一不小心說禿嚕了嘴，連忙輕輕打了自己一下，這才又對冰夷道：“總之，還望神君日后多關(guān)照小的，嘿嘿?！?/br>
    冰夷聽著這話，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臉色也越發(fā)陰沉。

    “神、神君？”小黿精意識到事情不對，瞬間結(jié)巴了起來。

    “要你留意，沒要你監(jiān)視，”冰夷沉著臉，說，“出去吧。以后，沒吩咐你的事，便不要做?！?/br>
    小黿精自知做錯了事，應(yīng)了一聲，連忙逃了?？粗↑x精逃走，冰夷不禁重重捶了一下石桌。

    如此一來，還不知宓妃又要如何想她！

    罷了、罷了……還是親自去見她一面吧。

    冰夷來到河洛交接之處時，宓妃正在石頭上坐著。彼時的宓妃正雙腳赤裸著，在水中輕踏。若非身前身后皆是一片難堪的洪水，冰夷只怕自己真的會覺得面前的女子正在享受什么好時光。

    “來了?！笨匆姳模靛喍痰卮蛄藗€招呼。她似乎并不意外。

    “君知道我會來？”冰夷站定，問著。

    “我瞧見那小黿精了，”宓妃說著，晃動的腳停了下來，“我本是想瞧瞧，這附近可有凡人存活?！彼f著，越發(fā)傷感：“可我在這里等了很久，除了那小黿精，我什么都沒看見。”

    “或許這便是凡人的命數(shù)，”冰夷本想安慰她，自己也沒想到一開口說出的話竟這般冷漠，她不由得哽了一下，這才道，“你我無能為力?！?/br>
    “你我當(dāng)真無能為力么？”宓妃抬起眼，問。

    那眼神看得冰夷發(fā)慌，她本想開口回答，可宓妃已自言自語地?fù)屃讼??！熬檻]，我已知曉。我亦明白，君之顧慮不無道理，畢竟，我們是神。當(dāng)凡人不再需要神靈之時，神靈的處境又會如何呢？唉，誰都不知道，那時的凡人會做些什么。”她說。

    冰夷沉默了，只聽宓妃繼續(xù)說道：“其實，這段時日，我也在觀望?？墒恰⒖墒恰踩丝偸遣钅敲匆稽c，就差那么一點兒。我看著他們拼命求生，卻也看著他們沉入水底。我想救他們，可我根本離不開洛水水道，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切發(fā)生?！?/br>
    “錯不在君，”冰夷說，“君不必自責(z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