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惜容只是微笑：“莫非你想聽我們墻角？你一個(gè)未出閣的姑娘，聽這些事，不好吧？”

    “你！”趙三娘漲紅了臉，“墨丫頭！再胡言亂語(yǔ)，饒不了你！”

    姜惜容不理會(huì)她，只接著方才的話頭繼續(xù)說道：“但我可不是什么未出閣的姑娘，我早就什么都不怕了。小姑若是要聽，我現(xiàn)在便可以讓你聽。只是小姑聽了，可不要怕。”

    “你嫁過人？”趙三娘問。

    “嗯，嫁過，想聽么？”她說著，故意貼近了趙三娘幾分。

    趙三娘分明一陣慌亂，卻逼著自己迎上了姜惜容的目光：“怕什么？你再胡說八道，我便要打你了?！?/br>
    “河神崗?！苯葜徽f了這三個(gè)字。

    “什么？”趙三娘一怔。她萬萬沒想到，竟然又是這三個(gè)字。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她的反應(yīng)也是最為真實(shí)、不可偽裝的反應(yīng)。

    是恐懼……是恨！姜惜容徹底看清楚了。離得近了，趙三娘面上的神情也更加清晰了幾分，所有情緒一覽無遺地暴露在姜惜容的視野之下。姜惜容越發(fā)篤定，方才的輕佻語(yǔ)氣也一掃而空，此刻，她的聲音里只有堅(jiān)定和嚴(yán)肅，還有那無法言說又不得不壓抑著的悲痛。

    “我說，我要去河神崗，”姜惜容死死地盯著趙三娘，一字一句地說，“我曾與人拜了堂，而我們的女兒被拐去河神崗了！”

    “你以為我要說什么？”姜惜容問，“若是嫁給你哥哥，便可救出我的女兒，那我便是嫁了又如何？可你們能做到嗎？”

    姜惜容問著，苦笑一聲，又低聲斥責(zé)道：“你們不過幾個(gè)流氓野人，無甚本事，欺軟怕硬，在此作威作福，為害一方……你們的良心過得去嗎？滿腦子的污糟事，你以為天下人都同你們一樣，這般鮮廉寡恥么！”

    “我告訴你們，”她說著，瞪著眼睛，可眼淚還是落了下來，“今日，你們將我扣在這里，是害了我們母女二人。我今夜絕不會(huì)從了你哥哥！我寧可撞死在這里，也不讓你哥哥得逞。他日我化作厲鬼，必定先去大鬧河神崗，再來你們這里，向你們一一索命！”

    “你知道河神崗是不是？是不是！”姜惜容低聲逼問著，“放了我！我要去救她！讓我去救她！”

    “我不知道！”趙三娘反應(yīng)過來，竟嚇得一把推開了姜惜容。她表現(xiàn)出了不同尋常的慌亂，一時(shí)竟忘了門在哪邊，想出門都走錯(cuò)了方向?？僧?dāng)她終于找對(duì)門時(shí)，她竟猶豫了一下，站住了腳步。

    “你以為，只有你恨那河神崗么？”趙三娘問著，竟哽咽了。她輕輕地深呼吸了一口氣，又轉(zhuǎn)過身來，看向姜惜容：“你說，你的女兒被拐到了河神崗，呵……我勸你一句，別想了。秋汛已過了些時(shí)候，她一定早就死了?！?/br>
    “我敬佩你的勇氣，”趙三娘說著，抬手捂住了眼睛，停留片刻才終于將手拿下，“但是，那河神崗，你是不必再去了。不然，只怕你也走不出來?！?/br>
    “何意？”姜惜容只覺渾身冰冷。

    趙三娘搖了搖頭，她慘笑著走到了姜惜容身邊，坐了下來。“你猜，我們?yōu)楹温洳轂榭?，”她自問自答，“正是因?yàn)樵谀呛由駦徤?，活不下去了?！?/br>
    “不參與祭祀河神，便不讓捕魚。不捕魚，便沒有生計(jì)。莫說肥沃一點(diǎn)的土地早被人分了去，就說這黃河邊上，旱澇無定，就算想要自己耕種，一年到頭，多半也是顆粒無收白忙活。大家早就都活不下去了，”她說著，看向姜惜容，“我十四歲那年，就差點(diǎn)被他們綁去沉河了。”

    她說著，不禁落下一滴淚來。年少時(shí)的恐懼從心底升起，她又陷入了當(dāng)年的那種恐懼，一時(shí)間手足不自覺地顫抖個(gè)不停。

    “獻(xiàn)祭……童男童女？”姜惜容如遭雷劈，顫聲問著。

    “是啊，獻(xiàn)祭，沉河。不過大部分時(shí)候，只有童女，”趙三娘努力平穩(wěn)住自己，說，“他們說，反正女孩兒也沒用，不如獻(xiàn)祭給河神，討個(gè)太平。每年伏秋大汛之后，便是獻(xiàn)祭之時(shí)?！彼f著，看著姜惜容，終于狠心說道：“秋汛……已過了好幾日了。”

    “不……”姜惜容喃喃，又忽然掙扎起來，迫切地想要掙開繩索，“我要去救她！我要去救她！”

    趙三娘頗有些冷漠地瞧著她：“你拿什么救？我哥要劫你，你都躲不過，竟還妄想著去那河神崗救人？那地方本就偏僻，只有小路，他們?nèi)硕鄤?shì)眾，你拿什么救？”

    “不用你管！”姜惜容說著，雙手拼命地掙扎著，可怎么都掙不開這繩索。

    趙三娘見狀，無奈嘆息一聲：“好吧，你若執(zhí)意送死，我放你走?！?/br>
    她湊近了些，幫著姜惜容解開了她手上的繩索，手腕上的紅痕便露了出來。趙三娘還以為她受傷了，仔細(xì)一看，原來是塊胎記。她便沒理會(huì)，只又丟給姜惜容一張擦臉的帕子，要她擦一擦那被抹了墨的臉。

    “我雖然可以放你走，但卻無法給你收尸了，”趙三娘說著，站起身來，走到了門邊，“我去拖住他們，墨丫頭，你走吧?！?/br>
    姜惜容剛解開腳上的繩子，便聽見了這句話。她愣了一下，看向趙三娘，見她正要開門出去，不由得忙喚了一聲：“等一下！”

    趙三娘停下了腳步，微微偏過頭來，略帶嘲弄地輕笑了一聲：“如何？反悔了？”她說著，轉(zhuǎn)過身來，卻見姜惜容已踢開了所有的繩索，正了正衣襟，站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