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之！”

    一個聲音在她耳畔響起，而她也手腕一軟，向下倒去，終于跌入了那溫暖柔軟的懷抱里。長劍落地，叮咣作響。崔靈儀勉力抬眼看了看，夜空下，終于又看到了那熟悉的面孔。她看起來，似乎很是焦急？

    “寧之，你堅持一下，我?guī)湍悖　彼f。

    “癸娘、癸娘，”崔靈儀已什么都聽不進(jìn)去了，耳畔的聲音也逐漸渺茫起來，她只覺視線越發(fā)模糊，唯有無力地喚著她，可喚了兩聲，她又忽然冒出來一句，“你可以吻我嗎？”

    面前的人微微一愣，又蹙了蹙眉。可下一刻，這人便閉了雙目，一手抱著她，又一手扶住了她的后腦。她先輕輕吻了一下她的下巴，又向上探尋著、捉到了她的唇，重重地吻了下去——

    哦，試出來了，原來還是假的……還好是假的。崔靈儀想著，終于無力地閉上了眼睛，在這個深沉的吻里昏了過去。

    癸娘睜了眼睛，緩緩抬起頭，可眼眶中竟落下一滴淚來。她說不清自己的心思究竟是怎么了，但她可以確定，就在那一吻之時，她的身體忽而重拾了久違的感覺。這感覺在她的記憶中沉寂了數(shù)千年，在經(jīng)歷了那場變故之后，她便再也沒有感受過。

    這感覺，名為情欲。情欲、情欲……究竟以情為主，還是以欲為重呢？

    癸娘沒時間多想了，畢竟崔靈儀還躺在她的懷里。她伸手撫上了她的額頭，以靈力探尋著她的病癥。不過片刻，她便有了答案：

    “傀儡符？”

    第104章 丹青不改（五）

    崔靈儀在荒宅堂屋的草席上醒來時，只見癸娘正坐在她身邊。天已微微亮了，不遠(yuǎn)處的火堆還燃著?；鸸庥吃诠锬锏拿嫒萆蠒r，崔靈儀還有些恍惚：這究竟是真是假？

    “你醒了？”癸娘開了口，將酒壇向崔靈儀的方向推了推，“這是昨夜的酒，方才熱過了，你喝一口，暖暖身子吧?！彼f著，又從懷里掏出了半張餅來，遞給崔靈儀：“前日買的，沒吃完，應(yīng)該還能吃?？崭购染撇缓?，你先將就著?！?/br>
    她說著話，語氣依舊平和淡然，未曾表現(xiàn)出半分急切，與往日里無甚不同。崔靈儀將她細(xì)細(xì)地打量了一遍，才終于確信：這個是真的。

    “我是怎么了？”崔靈儀沒有急著喝酒吃餅，只是盯著癸娘問著。

    “你中了傀儡符，”癸娘說，“一種邪術(shù)。不過你放心，我已將你體內(nèi)符咒壓制住了，你暫時不會有危險?！?/br>
    “傀儡符？邪術(shù)？”崔靈儀想了想，“可那姐妹二人，并不畏懼我的劍?！?/br>
    “只是修習(xí)了邪術(shù)的凡人罷了，瞧不出你手中之劍的威力，自然不會懼怕，”癸娘說著，頓了一頓，“只是，你的劍是可以破解這邪術(shù)的。”

    是啊，可以破解，她也知道自己可以破解，可她怎么舍得呢？只有那幻相，可以那般深情地注視著她。

    崔靈儀低了頭，清了清嗓子，故作冷淡：“一時失誤罷了，我畢竟也只是個凡人。這些花里胡哨的邪術(shù)于我而言，也沒那么容易應(yīng)對?！?/br>
    癸娘嘆了口氣，手卻不安地抓緊了衣服?！澳憧芍@傀儡符是如何cao縱旁人的？”她問。

    崔靈儀搖了搖頭：“不知?！?/br>
    癸娘垂眸答道：“傀儡符有很多種，你身體里的這一種，是以幻相迷惑人心，讓中符之人心甘情愿地沉浸在美夢之中。被幻相迷惑之時，便是軀殼被控之日，中符之人從此只能成為一個傀儡。即使主人要你去死，你也無法抵抗。”

    她說到此處，有些不忍，又有些愧疚：“寧之，這傀儡符，只能由施法之人取出。即使是我，也只能暫時壓制，無法破解。你……”

    崔靈儀明白了癸娘的意思：“所以，我們只能去找曹氏姐妹。若曹氏姐妹不愿意，我便只能帶著這傀儡符去死了？”她說著，竟出奇的平靜，仿佛這個一身性命系于他人之手的人，并不是她。

    “你不怕嗎？”癸娘問。

    “怕？”崔靈儀笑了，仰頭望向了天邊初升的紅日，又迅速挪開了目光，“癸娘，你不知道，這是我聽說過的、最安穩(wěn)的死法了。死在美夢里，不好么？”

    她說著，又不禁回憶起了昨夜看到的幻相，那個溫情的眼神，還有那個纏綿的吻……她不由得閉上了雙眼。“癸娘，”她說著，聲音不覺開始發(fā)顫，“真的、很好?！?/br>
    話音落下，她心口又是一陣灼燒之痛，不禁輕嘶了一口氣，方才的回憶也被驟然打斷。她愣了愣神，反應(yīng)過來，忍不住暗暗嘆了一句“好險”?？伤珠_始思考：若她當(dāng)真被幻相迷惑，會比這灼燒之痛還要痛苦嗎？

    “寧之，”一旁的癸娘察覺到了崔靈儀的動搖，她嚴(yán)肅起來，“這并非兒戲，你萬不可掉以輕心?！?/br>
    崔靈儀收了目光：“我知道?！彼f著，又對著癸娘的背影補(bǔ)了一句：“多謝你昨夜照顧我。”

    “此事因我而起，若非我執(zhí)意想一探究竟，你也不會中了符咒。我照顧你，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惫锬镎f著，聲音卻越來越弱。

    照顧？那個吻么？

    她究竟還記不記得那個吻？為何竟如此從容？

    當(dāng)僅僅憑語氣無法判斷他人情感時，癸娘總是會有些失落。即使有木杖、有靈力，雙目失明，到底是不便的。

    “對了，你還沒有問我昨夜發(fā)生了什么，”崔靈儀有些疑惑，“你不好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