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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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葉駿對她怒吼著,又抓著她的手腕,恨恨說著:“是我平日里待你太寬厚了,今日我便要讓你擺正自己的位置,讓你知道,誰才是你的夫君!”他說著,也顧不得芳娘的尸首,竟直接將韋云蘭重重地打了一巴掌,直將她打翻在床榻上…… 沒人知道這一夜,葉府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街坊鄰居都只知道,有人前來葉府要債,把葉府狠狠地搶了一番。而第二日,葉府便抬出去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首,眾人皆只當是要債的下手沒輕重,弄死了府里的下人。可在這亂世,死個人有什么可新奇的?所有人都見怪不怪了。 只是在此之后,還有些謠言在街坊四鄰里流傳開來,說什么死的人是府里夫人的丫鬟,因幫著夫人與他人私通,被那蜀商發(fā)現(xiàn),活活打死了。而那之后府里夫人的瘋病和主人的一病不起似乎更是佐證,樁樁件件都在印證著那府里不堪的丑聞。 “你看,不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這個下場。老祖宗的規(guī)矩,豈是能輕易違背的?”有人如此說。 唯有芳娘知道這一切是怎么回事。 那日清晨,在葉駿叫人拖走她的尸身后,她看見渾身是傷的韋云蘭緩慢地從床榻上坐起身來。她披散著頭發(fā),赤著腳,一步一步走到了自己面前。她看著往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小姐,如今竟被摧殘得如同雨后落葉,破敗不堪,雙眼無神,渾身紅紫,只心痛得想要抱住她。 可她已做不到了。她看見韋云蘭呆呆地注視著自己,又忽而仰天狂笑,那笑里盡是已瘋魔了的絕望。她雙眼紅了又紅,青筋暴了又暴,可終究是一滴眼淚也沒有再掉,她只是笑、不停地笑。而芳娘也是在意識到自己此刻無法再安慰她時,已明白過來,她已不再是個活生生的人了,她已被葉駿親手掐死了。 那她如今在哪呢?她審視著這屋里的擺設,忽然反應過來。 銅鏡。 “我沒想到,我會附在銅鏡上,”女子說,“我沒想到我能誤打誤撞躲進銅鏡,逃脫陰差,也因此有了更多的時間,來陪著小姐。只可惜,我才死不久,道行低微,起初只是宿在鏡中,別的一概做不了。直到后來,我慢慢有了些本事,才能保護小姐。” “你方才說,葉駿的怪病,”崔靈儀開口問道,“那是什么?” 女子只答道:“葉駿是多行不義必自斃。那日后,他不知怎么忽然染了怪病,總是渾身起紫斑。很快,他渾身上下便再沒一塊好地方,看著都可怕。除此之外,他還漸漸添了吐血之癥,總是嘔出黑血來??伤票榱顺抢锏睦芍?,也沒看出什么因由。” “那這是怎么一回事?”崔靈儀又問。 “哦?你問我嗎,”女子臉上帶著詭異的微笑,“我只能說是上蒼有眼,惡有惡報!” 崔靈儀卻不信,她開口便答道:“上蒼從未開眼,如何這一次便顯靈了?該顯靈時不顯靈,釀成慘禍又出來顯靈,有什么意思?” “崔姑娘,慎言,”癸娘打斷了崔靈儀的話,又問那女子,“所以,這便是你家小姐瘋病的源頭?” “是的,”女子憤恨地點了點頭,卻又對癸娘道,“我想將這故事講完,我想告訴你們,葉駿是如何遭了天譴!” 崔靈儀想了想,又掃了一眼這充滿了血腥氣的院子,終于點了點頭。她竟帶了幾分恭敬:“請講?!?/br> 芳娘因怨氣太重、心愿未了,魂魄便宿在了銅鏡中??上菚r她新死未久,沒什么能力,只能看著眼前的一切。她看見自家小姐在日日的折磨中漸漸消瘦,沒了人形;看見她的首飾都被搶走變賣,每日只是一身素衣、披頭散發(fā)地在窗前枯坐;她還看見葉駿的丑惡嘴臉,看見他動不動便來找小姐撒氣,又見他身上反復起那怪異的紫斑……對了,還有要債的。 要賬的隔幾日便來要錢,每一次來,府里都是一片狼藉。葉駿上次賠了本,偏生又正逢外邊打仗,他也不好再出去販貨,這利息又太高,他早已是入不敷出??伤麉s一定要強撐著面子,一定要住著大宅子。如此一來,他只能靠變賣家產(chǎn)度日。韋云蘭的嫁妝很快就被他賣完了,只剩了些零碎的不起眼的常用物件兒,比如,那鏡子。 韋云蘭再沒出過這間臥房,她總是坐在鏡前,漸漸地連窗外都看得少了,只盯著鏡子里的自己,那眼神仿佛在看什么陌生的怪物。她的病一直沒好,但那已經(jīng)不要緊了。如今的她仿佛一具行尸走rou,除了有時會莫名其妙地突然發(fā)笑之外,她再無一點鮮活的氣息。不,即使是笑著,那笑容也不像一個真實的活人了。她面容枯瘦、兩頰凹陷、唇無血色……一點也不像個活人了。 芳娘只在鏡子里看著小姐,卻什么都做不了。外邊的天變了又變,花開了又謝,破殼的雛鳥已經(jīng)能離巢,樹上的綠葉逐漸枯黃,秋風一起,整個葉府也越發(fā)空蕩。而韋云蘭卻毫無變化,她只是日日坐在鏡前,望著鏡中的自己。 新來的丫鬟端了藥來,韋云蘭也不喝,抬手便打翻;葉駿來見她,她也不理,可那樣的后果也總是悲慘的。芳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恨自己什么都做不得。而韋云蘭在挨了幾次打后,似乎長了記性,在葉駿再來找她時,她便轉了性,仿佛從前的事全然沒有發(fā)生一般,只殷勤服侍著……她舉止看似正常了些,卻又是那么不正常。就連芳娘也分不清,她究竟是清醒還是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