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倉城雖然沒什么異動,但咱們南燕卻有?!?/br> “據說大梁皇帝又派人給大皇子送了封信,緊接著大皇子就派出一隊人馬去咱們南燕和大金交界了,似乎在等什么人?!?/br> “另外他還派人潛入了大梁,而那個人前些日子就出現在了離倉城不遠的地方。” “因您之前交代過,您不在的時候讓大家就先順著陛下和大皇子的意思,就當宮里那位三皇子真的是您,只要不涉及咱們根基的,他們讓做什么就做什么?!?/br> “所以咱們的人就當不知道這事,沒有揭穿他?!?/br> “雖然眼下并不能確定就是那人給王妃送了字條,但也八九不離十了?!?/br> 連城低頭謄寫賬目,握筆的手雖然沒停,但隨著他的話卻變得越來越緊,手背青筋浮現,腦中將先前所有事都串聯起來。 姚幼清看到字條后并未聲張,而是裝作崴腳去石墩下拿了一封信。 讓她不敢開口告訴旁人,還順從地自己去取信,那一定是受到了什么威脅。 魏泓權勢滔天,但凡是在朔州境內的事情,他都可以幫她解決。 他解決不了,又剛好能威脅到姚幼清的,一定是在朔州之外。 而朔州之外姚幼清唯一的牽掛……就只有她的父親了。 再結合姚幼清收到信后不久便不顧勸阻離開倉城去了邊關,而南燕又派人等在了與大金交界。 “……大梁皇帝拿她父親的性命威脅她,讓她從大金繞道南燕,自己回京城去?!?/br> 在旁研墨的下人微微頷首:“原來如此,這皇帝還真是對王妃志在必得啊?!?/br> 上次強擄不成,這次就逼她自己回去。 因為事不關己,這人語氣輕松,并不怎么在意。 但連城被疤痕遮擋的面皮下卻神情陰鷙,手上書寫的動作越來越快,沉聲道:“派人去大金邊境把那隊人替下來,務必救下王妃?!?/br> 研墨的下人手上動作一頓,險些沒控制住手上的力道把硯臺打翻。 他很快回過神來,收斂了臉上震驚的神情,低聲道:“然后呢?殿下打算如何?” 連城的下人出門在外時很少會直接稱呼他為殿下,在大梁境內就更少了。 這一聲殿下不是為了以示敬重,而是提醒他記得自己的身份,記得自己當初選擇假死時想要做什么。 救下秦王妃很容易,但救下來之后呢? 是送回來?還是藏起來? 不管哪種,他假死的事情都藏不住了,之前種種安排也就都白費了。 這回換做連城動作一頓,筆尖的墨落在紙上染了一個黑點。 不救姚幼清,她去了京城八成要被魏弛關起來當做禁臠。 救了姚幼清,他假死之事便會被發(fā)現,今后就不好再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任由南燕對朔州發(fā)兵了。 不然秦王將來若在這場戰(zhàn)事中勝了,絕不會放過他,放過南燕。 連城將那張寫廢的紙團成一團,隨手取了另一張開始重新謄抄,直到這頁紙快抄完,才緩緩開口,聲音輕細幾不可聞。 “不必去了。” 第104章 求死(新增2400) 魏泓說服了幾個將領出兵迎戰(zhàn)南燕, 暫保南面無虞之后便又潛回了朔州。 他原本可以直接去往邊關, 但因為想見見姚幼清, 便快馬疾行繞了一段路, 先去了倉城。 誰知還未到倉城,便聽說王妃代他去巡邊了。 魏泓得知后皺眉輕斥了一句:“胡鬧!” 但心里又多少有些自豪, 這斥責聽起來便言不由衷,讓周圍部下忍不住低笑。 既然知道姚幼清不在倉城,那再繞過去就沒必要了, 他們就又折返回原路,奔向邊關,但是到了那里依舊沒見到姚幼清。 “王爺,王妃也是身不由己, 您……不要太難過了?!?/br> 崔顥把姚幼清臨走留下的那封信遞給魏泓看過之后說道。 他心里雖然埋怨憤恨,但不愿魏泓難過, 這才會這樣說。 魏泓看著手中的信,指節(jié)青白,沉默了不知多久。 他將那信上的內容翻來覆去看了無數遍, 似乎不把每一個字刻進眼里,就不能相信這是真的。 而那些字也真的一筆一劃從紙上刻進了他眼中,讓他雙目泛紅,一根根血絲從眼眶爬了出來, 幾乎將兩眼填滿。 他忽然想到之前他沒能問出口的問題, 若是有一天他和姚鈺芝之間必定會有一場不可調解的矛盾, 她會站在誰那邊? 即便當時沒問出來, 現在他也知道答案了。 她用實際行動告訴了他她的選擇。 魏泓極力克制著讓自己的聲音盡量保持平穩(wěn),開口時卻還是讓人聽出了一絲狼狽。 “就只有這一封信嗎?沒有……別的了?” 就算是要走,難道就只給崔顥留一封信,沒什么要單獨對他說,對他解釋的嗎? 崔顥搖頭:“沒有,想來是她知道有愧于您,所以不敢跟您說什么?!?/br> 那日姚幼清離開之后崔顥還派人去達縣看了一眼,結果等他派去的人到了才發(fā)現,王妃將一個婢女迷暈過去換上了她自己的衣裳放在床上,她則換了婢女的衣裳趁人不注意時偷偷溜走了。 達縣比營地上安全,跟隨在她身邊的靖遠軍又不方便去女眷居住的后院,她在自己人的幫助下輕而易舉就偽裝成下人的模樣走出了房間,又由周mama帶著借口去探望一個本地的親戚離開了縣令府邸。 他們剛進府時姚幼清就跟人說過自己的兩個婢女要去探親,晚上就住在親戚家不回來了,縣令府上的人也就沒有多心,把他們放走了。 要不是崔顥派了人去查看,到天亮那些人都不知道王妃已經不在府中。 而姚幼清短暫停留過的那間房間也被下人仔細翻找過,確定除了來時的行李外就再沒有別的什么東西了。 “王妃趕在城門下鑰前離開了達縣,直奔大金兵馬所在的方向,我們發(fā)現的太晚,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當然,倘若他堅持要把人追回來,拼著跟大金廝殺一場也要將她攔截,不一定就不能把人成功奪回。 可這也要王妃自己愿意回來才行。 一個自己選擇離開的人,他要怎么帶她回來,又要怎么跟將士們解釋,頭天下午還溫柔可親地在這里跟他們說笑聊天的王妃今日就跑到大金那邊去了? 邊關雖然危險,但也沒到金人入境把王妃擄走了他們卻還不知道的地步。 “因事關重大,屬下暫時沒有對外聲張,達縣那邊也讓人守口如瓶,不得透露半句,只等您回來再做定奪。” “但是……這件事終究是瞞不過去的,尤其是在王妃入京為陛下作證之后?!?/br> 屆時天下皆知秦王妃在京城,除非他們能像連公子的父兄一樣找來一個跟王妃長的一模一樣的孿生姐妹,不然絕對是瞞不住的。 可王妃是姚鈺芝唯一的女兒,上哪憑空給她變出個姐妹? 魏泓又是許久沒說話,崔顥看著心里實在難受,對他道:“王爺,這門親事說起來從最初就不是您的意愿,如今也不過是……不過是回到以前而已,沒什么區(qū)別,您就當……當從沒認識過王妃好了。” 魏泓扯了扯嘴角,低聲喃喃:“也好,也好?!?/br> 他與魏弛之間必有一戰(zhàn),如今她去了京城,去了魏弛身邊,就算將來他入主京城,也可以保證絕不會傷害她。 但她如果一直留在他身邊,倘若將來魏弛贏了,可不一定會放過她。 魏泓將那封信緩緩放下,似乎有些疲累了,對崔顥道:“你出去吧,我想歇一會?!?/br> 崔顥應諾,躬身退了出去。 他因帳中低沉的氣氛而憋悶許久,出去之后深深地吸了口氣,看著眼前眾多對這件事還一無所知的兵將,心里升起一股無力之感。 站了片刻正打算回自己的營帳,卻見遠處有人對他招手,正是這次隨著魏泓一起回來的李斗。 崔顥知道他想問什么,雖并不想回答,但還是抬腳走了過去。 果然,站定后就聽李斗支吾著問道:“崔大人,瓊玉她……她是不是也跟王妃一起離開了?” 瓊玉是王妃的貼身婢女,若是王妃走了,按理說她肯定也走了。 他知道自己不該問,可還是想問一問,確定一下。 崔顥搖頭:“我讓人去倉城看過了,她還在,而且仍舊每天都去粥棚和傷兵那邊幫忙,對這件事似乎一無所知,王妃應該是想著你們兩個已經定下婚約,特地瞞著她把她留下了?!?/br> 瓊玉是個藏不住事的,她若早知道王妃要離開,絕不可能做到面不改色仍舊每天笑嘻嘻出現在人前。 她能一直這樣就說明確實什么都不知道,王妃走的時候什么都沒告訴她。 “之前王爺沒回來,我怕她知道后鬧得人盡皆知,或者不去粥棚了,被人察覺什么,亂了軍心民心,就沒跟她說?!?/br> “如今王爺既已回來了,就算被大家知道也不會太亂,等他歇過之后做出決斷,你就親自跑一趟,把這件事告訴她吧?!?/br> “至于你們之間的婚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好,王爺不會因為這個就不讓你娶她的?!?/br> 但最后到底娶不娶,又或瓊玉嫁不嫁,那就是他們自己的事了。 李斗便是晝夜不停地趕路也沒覺得像現在這么累過,他艱難地點了點頭,回道:“我知道了?!?/br> 當天下午,他和崔顥便一起啟程去了倉城,因為魏泓說這件事瞞不住,而倉城胡城兩地的軍民又與姚幼清向來親和,怕他們驟然得知后出什么亂子,讓崔顥過去穩(wěn)一穩(wěn)。 倉城離得近,他們便先去了倉城。 姚幼清走后瓊玉自己一個人守著宅子,宋氏怕她覺得無趣,便時常叫她去府上吃飯。 這日是李泰去粥棚當值,府中只有他們兩人,瓊玉吃過飯服侍宋氏歇下,說自己還要去粥棚看看,便離開了,走到門口時剛好和李斗崔顥碰在一起。 瓊玉見李斗回來了,又驚又喜,但不好意思讓人看出什么,就先對崔顥施了禮,問她王妃在邊關如何,為何還沒回來。 崔顥對人一向和善,便是真有什么不滿也很少會表現在臉上,這會兒卻實在是無法維持以往的風度,冷冰冰沉著臉一聲不吭。 最終還是李斗說明了其中緣由,瓊玉聽后不可置信。 “不,不……這不可能,絕不可能!” 崔顥輕笑:“王妃親自讓人給我倒的茶,還留了親筆信,你要看看嗎?” 就像當初姚鈺芝不肯放貴妃離開一樣,他能理解其中的原因,但無法不埋怨。 這次他也能理解王妃面臨的艱難抉擇,可無法做到原諒,甚至忍不住出言嘲諷。 “放心吧,你家小姐去京城幫陛下作證,陛下一定會善待她的,她不會有危險,說不定因為立了功還能得到封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