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綠燈亮了,木魚聲快快地敲著。林櫻桃卻不住后退,她的頭高高仰著,蔣嶠西剛才還不要吃奶雪糕,現(xiàn)在又嘗她的。 * 蔣嶠西的房東端著裝滿丸子、蔬菜的鍋,來找蔣嶠西打邊爐。他連鍋都端來了,蔣嶠西不好哄他走。只聽房東在門外說:“全智賢來了,請你吃飯你都不吃了?!?/br> 蔣嶠西拉開門,讓他進來。 林櫻桃坐在地板的墊子上,正用蔣嶠西的筆記本電腦偷菜,抬頭看見他。 有那么一瞬間林櫻桃以為自己見到了衛(wèi)庸。 “她是全智賢?”房東頂著一頭金發(fā),發(fā)根黑的,他端著鍋,問蔣嶠西。 蔣嶠西嘆了口氣:“不行???” 房東找地方放鍋,說:“好美麗的女孩!” 林櫻桃把筆記本抱到自己膝蓋上,她已經(jīng)吃過晚飯了,自己玩電腦,蔣嶠西和他的房東邊吃邊聊,似乎想盡快把這頓飯吃完。 還沒有進大投行沒有自己帶項目,蔣嶠西就已經(jīng)不得不開始適應陪客戶吃飯的感覺了。 “我爸爸想去中國大陸投資,”房東吃著魚丸,抬頭看他,“想問問你有沒有什么意見?!?/br> 蔣嶠西喝著啤酒:“我三年沒去過大陸了?!?/br> 房東說:“你隨便說一個吧?!?/br> 蔣嶠西說:“房子?!?/br> 房東一聽,說:“我們已經(jīng)買了很多。” 蔣嶠西抬起眼,看他。 房東說:“別的還有嗎?!?/br> 蔣嶠西說:“我才大三,問我干什么啊。” 房東放下筷子:“哇,整個港大我沒見到第二個gpa 4.0的兄弟了耶,去年滿分改成4.3我還替你遺憾,你要是晚幾年來你說不定就4.3?!?/br> 蔣嶠西嫌棄道:“光看gpa有什么用?” 房東說:“那你說什么有用?” 蔣嶠西瞇起眼說:“有錢的老子有用啊?!?/br> 房東忽然哈哈大笑,他被蔣嶠西這個素來一本正經(jīng)不茍言笑的學神給逗笑了?!澳阏f的很有道理!” 林櫻桃在一旁胡亂點著鼠標,她卻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聽錯了。 就聽蔣嶠西說:“你爸有什么想法?” 房東說:“我爸爸他啊,想投資中國大陸的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 林櫻桃在蔣嶠西的電腦里點來點去,她一邊聽著蔣嶠西和那個房東越聊越多,一邊假裝自己正在忙碌。林櫻桃忽然意識到,在香港三年,其實蔣嶠西已經(jīng)很有了自己的一套為人處世的方法,經(jīng)歷的變故,讓他遠比林櫻桃想象的還要世故和成熟。 只是他絕少絕少在林櫻桃面前表現(xiàn)出來。 林櫻桃一不小心點開了蔣嶠西電腦的垃圾回收站。 《2010年香港大學-加州伯克利分校交換生項目申請表.doc》 蔣嶠西喝完了那罐啤酒,他的神情笑的:“你知不知道財務顧問都是要抽成的?!?/br> 第69章 林櫻桃實習的時候,聽對方幼兒園的老師講:“家長的禮物,我們并不是一定要收。但是小姑娘你知道吧,現(xiàn)在外面的人都在拼命賺錢,而我們就永遠待在童年這個階段里,給這么一群小孩當保姆。你說這份工作,要錢沒錢,要地位沒地位,要尊嚴沒尊嚴,大學老師,聽起來是不是氣派,幼兒教師,你就是個幼師??!一天到晚累死累活,再想發(fā)展發(fā)展,怎么發(fā)展啊,不在孩子家長身上發(fā)展,還能去哪兒發(fā)展?” “看你年紀小,又是這么好的大學來的,勸你一句,畢業(yè)趁早轉(zhuǎn)行,不是可以跨專業(yè)考研嗎?考個會計,小女孩家家的,多合適啊。” 臨近新年,港大還沒放假。蔣嶠西上完了課,帶林櫻桃一路沿學校登山道,去爬太平山。 他們是下午去的,正好看夜景。蔣嶠西說山頂風大,讓林櫻桃穿他的外套。 林櫻桃被他牽著手,一路上走走停停。林櫻桃站在路邊,背靠盤根錯節(jié)裸露在外的古樹根,對蔣嶠西的手機鏡頭微笑。林櫻桃沒什么經(jīng)驗,出門也沒帶水,她握住蔣嶠西那個黑色的,有點掉漆的水杯,喝里面浸泡著茶包的綠茶。 林櫻桃跑到后面,請過路的四川游客幫她和蔣嶠西一起拍張合影。 作為交換,她也幫對方拍。不過那個叫“無敵兔”的相機很復雜,林櫻桃擺弄了一會兒,還是笑著抱歉了。蔣嶠西走過來,從她手里接過相機,拍好幾張還給人家。 他們繼續(xù)往山頂走。林櫻桃說:“蔣嶠西,港大可以去加州伯克利分校交換嗎?” 蔣嶠西忽然回頭看了她一眼。 大概明白她在家里看到了什么。 “可以?!彼c頭道。 “那你怎么沒去?” 蔣嶠西把林櫻桃的手牽著,這會兒忽然在手心里捏了捏。 “那是我的一個愿望,”他說,“但不是夢想。它要為夢想讓路?!?/br> 香港的天暗下來了。林櫻桃拿著冰淇淋,和蔣嶠西一起在山頂排隊。游客非常多,擁擠吵鬧,人群中,蔣嶠西把她摟著,林櫻桃只能聽見蔣嶠西和她說話的聲音。站在觀景臺上,林櫻桃向下望去,維多利亞港的海面,沿岸那些摩天巨塔,徹夜不息的璀璨燈火,讓她感覺自己仿佛窺見了這個世界一部分的真正面目,那是她在群山,在省城,在北京都沒有見過的。 她被這種陌生感吸引住了,像剛出生的嬰孩,目不轉(zhuǎn)睛盯著眼前的一切。 蔣嶠西一直在背后抱著她,林櫻桃站得太高也不感到害怕。 她問蔣嶠西,那你的夢想是什么。 蔣嶠西攥著她的手,兩個人一起從夜間打折的超市里出來,蔣嶠西手里提著些薏仁、大米,還有曬干的紅棗茶。 蔣嶠西望著前方濕潤的路面:“我現(xiàn)在最大的夢想,是有個家?!?/br> 街上還有許多店鋪開著,林櫻桃扭過頭,聽到一家老唱片店里在放一首粵語歌。 曾在這高高低低,彎彎曲曲中跌倒。 才驟覺,開開心心簡簡單單已極好。 林櫻桃說:“你是說什么家?!?/br> 蔣嶠西垂下眼:“我跟你的家啊?!?/br> 林櫻桃說:“我們才多大啊?!?/br> 就見蔣嶠西抬起眼說:“我不是哄你的,櫻桃,我是很認真的。” 林櫻桃跟著他走在夜路上,雙層巴士開過去。有那么一會兒,林櫻桃真覺得,她會就這么跟著蔣嶠西在小出租屋里過一輩子,她再也不會回去了。 她原本是想和蔣嶠西說,堂哥恢復得這么快,不去交換生也沒關系,港大畢業(yè)以后也可以去加州伯克利繼續(xù)學數(shù)學,可以讀想讀的博士。 蔣嶠西手機忽然響了,是蔡方元從上海打來的。 林櫻桃抬起頭,她聽著蔣嶠西和蔡方元在電話里講一些她聽不太懂的詞匯。 “你大三他們就找你做fa?”蔡方元在那邊兒夸張地問。 蔣嶠西輕聲說:“牽個線而已?!?/br> 蔡方元說:“你要真想干,等你從大摩回來,到這邊開個公司單干?。 ?/br> 蔣嶠西笑了,他攬過林櫻桃的肩膀來:“沒想那么遠,到手多少算多少?!?/br> 林櫻桃在公寓電梯里問:“fa是什么?” 蔣嶠西說:“風險投資顧問。” 林櫻桃看了看他,又說:“能賺錢嗎?” 蔣嶠西想了想:“如果我房東家真投了……至少,二十萬?三十萬?” 林櫻桃說:“這是給蔡方元的錢?” 蔣嶠西說:“給我的。” 電梯門開了,林櫻桃瞠目結舌:“這么多?!” 蔣嶠西笑了。林櫻桃出自傳統(tǒng)的國企工人家庭,對資本世界并不了解。他推著林櫻桃的背,提著手里東西往外走。 “成功的幾率其實挺渺茫的,”他說,“但有機會,為什么不試?!?/br> 他一進家門就開始忙了,換了鞋。蔣嶠西脫了外套,坐在地墊上打開電腦,他就開始接受蔡方元發(fā)到他郵箱的一系列資料。 林櫻桃也換了拖鞋,她提起超市的袋子,拿起蔣嶠西那個喝空了的水杯走出去。 蔣嶠西把蔡方元發(fā)來的ppt快速翻了個遍。他打了個電話給他:“我恐怕要去實習過了以后,才知道怎么給你好好改。” 蔡方元說:“那等多久?我們再發(fā)展個半年?” 蔣嶠西想了想:“你等我一下?!?/br> 林櫻桃從外面進來了,從公共廚房的冰箱里拿了聽冰啤酒過來,擱在他桌面上。蔣嶠西正給堂嫂打電話,抬眼看她,見櫻桃又要出門去,他情不自禁抓住了她的手。 堂嫂接聽了。林櫻桃說:“我要去泡米?!彼榛厥志妥吡?,哼著歌,高興地去外面廚房。 蔣嶠西問起堂嫂,昨天一位去醫(yī)院探望了堂兄的同事的聯(lián)系方式。 “櫻桃春節(jié)以后就要走了,”他說,“我希望他給我安排一個春季實習?!?/br> 林櫻桃在廚房里,把薏仁和米洗好,濾水,泡上了,把紅棗茶里的碎棗也挑出來。 蔣嶠西說,他想要有一個家。林櫻桃不知道怎么,洗著碎棗,又矯情起來——她是很嫌棄自己矯情的,就像以前,她感覺追不上蔣嶠西的腳步,所以百般猶豫,不肯貿(mào)然跟他到美國去?,F(xiàn)在林櫻桃又開始發(fā)愁了,蔣嶠西好像輕輕松松就可以賺很多錢,但林櫻桃未來的月薪只有兩三千塊,她甚至有可能養(yǎng)活不了自己。 蔣嶠西打了幾個電話,定下了春季實習的時間。他把剩的啤酒喝完,看到蔡方元在對話框里問:“你現(xiàn)在和林櫻桃怎么樣?” 蔣嶠西回了一句:“準備求婚。” 林櫻桃穿著睡裙,頭發(fā)蓬亂,她坐在被窩里,在小本子上算賬。她還沒有自己一個人生活過,算來算去,也不知道兩三千塊錢夠不夠養(yǎng)活自己。 她抬頭看到蔣嶠西扣上電腦,拿起手機,坐到她身邊來。 租屋隔音很差,總能聽到樓上傳來的女神卡卡的歌曲,香港滿大街都在流行她的歌。 “我平時花的錢?”蔣嶠西背靠住了靠墊,倚在床頭,“我有獎學金,基本涵蓋了學費,還有學校的補貼——” “問你花的錢。”林櫻桃拿筆在本子上記。 蔣嶠西回憶道:“房租,電費,水費,網(wǎng)費,手機費,交通費,打印費,飯錢,我不怎么吃喝玩樂,沒什么開銷……”他看著林櫻桃越記臉色越難看,“你怎么了?” 林櫻桃也不回答他的問題,她躺在了床上,臉貼在蔣嶠西懷里,到睡覺時間了,她還對著手機按來按去,還在算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