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 本章注釋: *《小芳》:由李春波作詞、作曲并演唱的一首民謠情歌,收錄于1993年6月發(fā)行的專輯《小芳》中。 *“就是蔣雯麗演的那個”:蔣雯麗在《大宅門》中飾演白玉婷,與戲子的照片舉行了結婚大禮,并且與照片廝守終生。 *msn space:微軟推出的共享空間服務,于2011年3月關閉。 *櫻桃meimei這個階段心情起伏比較頻繁,比較愛哭。 第56章 2010年的國慶節(jié)假期,林櫻桃站在香港國際機場的航站樓里,她背了只背包,手里有只箱子。她一邊看手里的筆記,一邊和大姑通電話。大姑這些年經常來港購物,她在電話里催促林櫻桃:“買八達通了沒有啊?去坐那個機場快線!你哥剛剛給你轉了十萬,在香港看著喜歡的買一買!小櫻桃都二十歲了,成天背個小書包,當你哥送你一個包包!有事情給大姑打電話!跟大姑不用客氣??!” 林櫻桃拉著箱子擠在黃金周的人流中。她坐上機場快線,在兩側乘客中間,緊張地看手里的筆記。 她在中間換乘,下去坐港島線。香港國慶節(jié)好像也放假一天的,但林櫻桃怎么想都覺得,蔣嶠西有可能出現(xiàn)在學?!敲磹蹖W習,說不定在上自習。 就算不在,去了港大,也說不定能問到關于蔣嶠西的一些消息。 一來到香港,林櫻桃立刻感覺到周圍環(huán)境的不一樣。陌生的語言,陌生的氣候,陌生人,和人們臉上的神情。她穿了件小襯衫,袖子卷起來,領口解開了,從機場到地鐵,一路上被凍得瑟瑟發(fā)抖。 可一旦出站,外面氣候又悶熱得要命,頭發(fā)貼在脖子里,一會兒就有汗了。 林櫻桃聽不懂粵語,她有點兒后悔小時候不像秦野云看過那么多tvb電視劇。但好在她在師大英語協(xié)會練過一段時間英文口語。這個城市里絕大多數(shù)人會講英文,年輕人會講點普通話。 林櫻桃站在港大街頭,她朝四周望,她想,這就是蔣嶠西一直生活的地方。 為什么,為什么他連一通電話都不給她打呢。 “蔣,嶠,西,”林櫻桃實在不知道這三個字在廣東話里怎么念,她寫在紙上,問港大美術館臺階前幾個背著書包路過的學生,她用英文問,“請問你們認識這個人嗎?” 他們紛紛搖頭,望著她。 林櫻桃說:“那請問港大的學生假期經常去哪里上自習?” 一個男生笑了笑,說:“可能在智華館,但需要刷卡,你應該進不去?!?/br> 林櫻桃在假期的港大里徘徊,她把箱子放在路邊,鼓起勇氣去問任何一個看起來不像是游客的人——背著書包的學生,穿著曲棍球隊服的隊員,又或是在搞社團活動的人。有的人很友好,但抱歉地說不認識這么個人,有的人匆匆走過,并不理會她。 校園并不大,林櫻桃拖著箱子在里面走,她渾身是汗,襯衣都貼在腰背上,眼里不知不覺也滲出汗來。也許正是因為陌生,所以她才能格外勇敢,換在師大校園里,林櫻桃怎么也不敢這樣無所謂地去找一個人。林櫻桃突然想起,蔣嶠西從小到大,都是好不喜歡和人接觸,他寡言少語,喜歡獨來獨往,事實上,除了在林櫻桃面前,他很少對人有笑臉。如果是在中學,起碼還能在教室里找到他,每個人都會見到他,老師們都認識他??缮狭舜髮W,這么多教室,這么多院系,這么多專業(yè),這么多課,這么多來自世界各地的學生——林櫻桃低著頭向前走路,她捫心自問,在師大她認識多少人,更別提今天還放假,她忽然很絕望。 林櫻桃經過港大所有印有文字照片的地方,去仔細看照片里那些學生燦爛的笑臉,她奢望能看到蔣嶠西的身影,能有蔣嶠西的名字。港大是一座有著接近百年歷史的世界名校,這里的學生似乎總是輕松的,自在的,專注的,隨性的。林櫻桃在路邊望他們,像望著另一個世界的人,她不知道蔣嶠西在哪里,也許蔣嶠西就在他們中央。 林櫻桃不知怎么的,忽然回想起她小時候站在省城實驗附中門口。她是那一抹不合時宜的紅,混在附中校服的藍里,格格不入。 林櫻桃拖著箱子,走到十字路口,她聽到耳邊催促的木魚聲,望著四周來來往往的人群,來之前她太樂觀了,總覺得一個人只要在,怎么都能找到。 她覺得好沮喪,好悶熱,好難受。也許她應該明天再來一趟,明天起碼不是假期了。 酒店是表哥給她訂的,訂在尖沙咀附近。林櫻桃走進地鐵站,感覺那種冷順著頭發(fā)的縫隙往她衣服、頭皮里鉆。林櫻桃的手機響了,是她新?lián)Q的香港電話卡。 蔡方元問:“你找著他了嗎?” 林櫻桃一聽到蔡方元的聲音,聽到那個中國北方普通話口音,她委屈道:“沒有……”她拉著箱子,從地鐵站逃出來。 她襯衣里的汗冰涼,襯衣被裙子緊緊束住了腰,腰帶里全是汗。 蔡方元著急地說:“你看你qq,我給你發(fā)了四個地址,是我們工作室一伙計他在港大的師兄現(xiàn)幫忙問的——” “什么?”林櫻桃問。 蔡方元說:“哎喲,我說我在港大那些信息群組里查了半天了,什么都查不著,蔣嶠西什么活動什么社團都不參加。這師兄他去年到港大交換了一年,加過一個內地生的廉價租房群,他剛剛幫忙問了那個群負責人,說好像是有個叫蔣嶠西的人在他們那兒租過公寓,但是這負責人他也不是房東,他不知道蔣嶠西到底搬走沒有,也不知道當時是租的哪棟樓哪個屋,我再給你仔細問問!” 林櫻桃拖起箱子,她也覺不出冷了?!昂谩俏叶既タ纯矗 彼拥?。 蔡方元說:“你吃飯了嗎?你先吃飯吧!有信兒我再給你打電話!” 從十點到香港落地,這會兒,林櫻桃還不覺得餓。她只是出了太多汗,她站在自動售貨機前,買了瓶水喝。林櫻桃低下頭看蔡方元發(fā)給她的信息,她的眼睛一眨,睫毛上的汗忽然滲進眼里,刺痛。 林櫻桃坐上了紅色的雙層巴士,也許她應該先回酒店去放行李,但林櫻桃盼著現(xiàn)在就見到蔣嶠西。她扭過頭,望窗外的香港街景,她從背包里拿出鏡子,嘗試整理一下自己汗?jié)窳说膭⒑:皖^發(fā)。 來之前,秦野云還要林櫻桃化個好看點兒的妝。 可這樣的天氣,要怎么化妝,林櫻桃也不明白。 香港太悶熱了,十月初,還像夏天,不是北京的熱法,叫人喘不過氣來。 廉價學生公寓是狹窄的一長條,夾在兩棟老樓之間。林櫻桃站在下面往上看,看到蜂巢似的密密麻麻的窗格。她又試著透過一樓大門往里面看。 公寓管理人員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兒,他看著賽馬新聞,從窗口里說一口廣東話。見林櫻桃聽不懂,從外頭用兩個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看他。 “我只是,拿鑰匙的人?!彼剡^頭來,用蹩腳的普通話說,還伸手指了指墻上的鑰匙。 “請問您知道有誰知道嗎?”林櫻桃簇著眉頭問,“我只想找一個朋友,蔣嶠西是我同學,我們是同鄉(xiāng)!” 那老頭兒又看了一會兒賽馬新聞,好像沒聽見林櫻桃的話似的。 忽然他回過頭,見林櫻桃還在窗口外面睜著倆水汪汪的大眼堅持不懈地盯著他。 “你不是高利貸派來的吧?”他問她。 林櫻桃用力搖頭。 老人家管理一個住滿了內地學生的廉價公寓,多多少少都聽得懂普通話。 “我是從北京師范大學來的,我叫林其樂,”林櫻桃忙解釋道,“我可以給你看我的證件,我不是壞人,我來找我一個同學,他叫蔣嶠西,您真的不認識他嗎?” 老頭兒搖了搖頭,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拉開抽屜,從里面找了張名片出來:“你給這個人打電話,他是房東?!?/br> 林櫻桃坐在長椅上,她覺得頭昏,也許是因為走了太久路,她腳很酸,走不動了,還有點中暑。 大姑曾經對她說,去香港要穿運動鞋,因為逛街很累人的。 林櫻桃把那瓶水喝光了,趁著打電話的時候撕開餅干來吃。她還沒有逛街呢,就覺得腳重得要命。 房東終于接了電話。 林櫻桃把手機拿到耳邊,她望著眼前這條路上步履匆匆的香港人,她不知道要怎么再去面對每個人的提防。 她想了兩秒鐘。 “你好,我想找蔣嶠西?!彼糜⑽恼f,有點怯怯的。 對方愣了一下,是個很年輕的男人的聲音,聽起來也像個學生:“你打錯了,這不是蔣嶠西的號碼?!?/br> 林櫻桃忽然屏住呼吸。 “他……他留了這個號碼給我……”林櫻桃心虛道,“你是他的朋友嗎?” “朋友?好像可以勉強這么說,”對方隨意道,“你是?” 林櫻桃說:“我……我是他家教課的學生,他的書落在我家了,因為我……我明天要去旅游,所以今天想把書給他!” “好啊,”那房東說,“那你拿過來,放到樓下就行了?!?/br> 林櫻桃一下子從長椅上站起來了:“可以告訴我一下詳細地址嗎?” 地鐵里冷風颼颼的。林櫻桃站在自己箱子邊,不自覺抱住自己的手臂。她覺得好冷,很難受,可一想到接下來很快就能見到蔣嶠西,她又能忍耐,她可以堅持到地鐵到站。 林櫻桃循著地址走下坡道。她已經走出地鐵站了,可很奇怪,她的手臂還是發(fā)冷。林櫻桃覺得她應該再買一瓶水喝,她有點頭暈,可能是真中暑了。她低頭把背包放在箱子上,忍著暈眩,從里面拿出一本奧數(shù)書來。 這是她從家里拿來的,她也不知道她為什么要拿。也許這是一個證明,證明林櫻桃這三年里遵守了蔣嶠西的要求,一直都沒有忘記他。 走到那座老式公寓樓下,林櫻桃想把箱子提上臺階,卻一低頭險些栽下去了。 “你好,請問蔣嶠西住在幾樓幾戶?”她問。 管理員是個年輕男人,看上去是上學之余,閑暇時在這里打工的。他抬頭看了林櫻桃一眼:“你是?” 林櫻桃蹙眉道:“我剛剛給……”她拿出手機,找房東的電話號碼,“我剛剛給他打過了電話,是他讓我過來的。” 管理員不為所動,用港式普通話說:“你有卡你就刷卡進入,不然我們這里不允許進?!?/br> 林櫻桃坐在公寓那條向上的長長的臺階下面,箱子擱在腳邊,她抱著背包,努力撐著發(fā)沉的額頭,給那個房東打電話。房東說:“你把書放在樓下就可以了?!?/br> 林櫻桃說:“我想要見到他本人?!?/br> 那房東突然笑了笑。 “你知道為什么蔣嶠西總是把我的電話號碼給你們嗎,”他來了一句,“因為像你這樣的女學生實在太多太多了?!?/br> 林櫻桃愣了愣。 “你能說慢一點嗎。”她說。 “什么?” “我沒有聽清楚?!绷謾烟依蠈嵳f。 那房東輕聲道:“寶貝,不要在樓前等了。你蔣老師可能要凌晨才回來,他不一定會在醫(yī)院和學校待到幾點,也可能在別的學生家打工。乖乖回家,回你爸爸mama身邊吧?!?/br> 通話結束了,林櫻桃卻沒有意識到。她的額頭沉沉地搭下去了,她渾身發(fā)冷,腳尖不自覺靠在了一起。 時不時有人通過身后的大門,從林櫻桃身邊走過去。她的裙擺搭在臺階上,被人踩到了,對方忙說 sorry,林櫻桃也沒反應。 第57章 國慶假期,下午四點,蔣嶠西離開了位于尖沙咀的學生的家,學生家長在他出門前問,明年年初的寒假是否還能過來上課:“她不喜歡奧數(shù)常規(guī)班和補習社的輔導老師,一定要我們請蔣老師明年繼續(xù)教她數(shù)學。” 蔣嶠西接過了薪水,揣進兜里,抱歉道:“我之后沒有時間了。” 他的聲音里慣有一種低低的磁性,語氣也輕,透著冷,而這冷又是溫和的,是叫人很難挑剔的。 好像他這人只不過天生情感比較稀薄,才使人無法繼續(xù)與他繼續(xù)拉近距離,他并不冷漠,只是有點優(yōu)等生的傲氣。從他自己一個人時的模樣來看,怎么都不像一個家境不好,只能出賣時間做家教打工的港大生。 蔣嶠西背了個書包,手里提著一兜學生家長臨別時送給他的糖心蘋果。他坐上荃灣線,一群曲棍球社的大學生坐到他旁邊的空座位上。當列車行過長長的隧道,蔣嶠西望向了窗外,卻看不到什么,只能聽到同齡人在身邊笑。 下車了,蔣嶠西從手中袋子里拿了兩顆蘋果出來,塞進書包里。太古廣場站滿是游客,他經過身邊擁堵的購物人潮,前往巴士站。 游客手里提的紙袋是紅色,從 el 到 salvatore ferraga.mo。 蔣嶠西提著那兜蘋果坐上了城巴。他低頭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從書包里拿出幾張訂好的ppt,這是他之前因為打工缺課的講義。十幾分鐘,他看完了,把講義收起來。他站起來快速下車。 快三年了,三年,蔣嶠西天天走進醫(yī)院病房樓的大門。走廊里,幾個小孩子正在嘻嘻哈哈地奔跑玩耍。蔣嶠西停在病房門口,正好看到護工在給堂哥翻身叩背。堂嫂見他來了,放下盆子,蔣嶠西把蘋果遞給她,蔣嶠西轉頭看了一眼隔壁空蕩蕩的床位:“他們走了?” “被小兒子接回家看護去了?!碧蒙┱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