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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櫻桃琥珀在線閱讀 - 第25節(jié)

第25節(jié)

    她本想給班主任打個電話,請一上午假,去給小兔子到山上找一塊墓地埋葬。但班主任說,她從沒聽過如此匪夷所思的請假理由:“如果你總這樣想著逃課,你就到b班去上課吧!”

    那個時候林其樂對世界的認知是很膚淺的,以為《hey jude》就是孫燕姿唱的歌,而保羅·麥卡特尼的名字一次也沒有聽過。她做過最可怕的噩夢,也無非是她走在省城的街道上,到處也找不到她那些轉學走了的小伙伴,又或是她的小兔子在她沒有照顧的時候死去,變成一具冰涼僵硬的軀體。

    過去在中能電廠小學,有“小四人幫”為林其樂打掩護,大家一起犯錯,不會有什么問題??傻搅巳荷揭恢?,沒有人再對“犯錯”感興趣。林其樂一開學就連續(xù)惹老師不高興,她有點不受歡迎。

    只有同桌耿曉青時常會同情她。這個女孩總是一邊假裝做題,一邊對林其樂小聲說:“快低下頭,老師剛才看你了!”

    下了課,林其樂也不再到處閑逛,不去cao場上和誰打鬧了。她和同桌耿曉青,還有另一個女生戴麗欣一起,玩女生雜志上的填字游戲。

    戴麗欣是耿曉青的“閨蜜”,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住在同一個小區(qū),一起升入中學。“林其樂,你都沒有‘閨蜜’嗎?”戴麗欣性格活潑,大大咧咧,這么問她。

    閨蜜?林其樂老實回答:“沒有?!?/br>
    耿曉青扭頭告訴戴麗欣:“櫻桃以前的好朋友全是男生,他們都轉學去省城了!”

    戴麗欣聽了這個,疑惑道:“全是男生?”

    對她們來說,這顯然是件非常奇怪的事。

    戴麗欣對林其樂說:“那以后我們倆就是你的‘閨蜜’了!”

    耿曉青喜歡在課間十分鐘,對林其樂傾訴早上出門時和爸媽的不愉快。她也拉著林其樂,要林其樂講那些男生之間的事情給她聽。

    看得出,耿曉青從小到大,很少接觸“男生”這一類的物種。

    無論蔡方元、余樵,還是杜尚——明明只是一群平凡無奇的男孩,但讓林其樂天花亂墜胡亂回憶下來,似乎每個人都天賦異稟,都有蓋世奇招。

    特別是余樵,那個取名自“漁樵耕讀”的余樵,林其樂有一次對耿曉青說:“他說他未來的太太要姓耿,或者姓杜,這樣他叫余樵,超級相配——”

    林其樂說到這里,后知后覺扭過了頭,她盯著耿曉青秀氣的眼睛和細軟的短發(fā):“你就姓耿哦!”

    耿曉青這時用力點了點頭。

    “我還是第一次認識姓耿的女生!”林其樂驚訝道。

    那天放學,耿曉青背著書包坐上公交車,和林其樂一同前往群山工地宿舍大院“參觀”。

    這片大院現(xiàn)在除了一小片瓦房還住著人外,其余地方如同一片廢墟,連路燈都撤掉了。

    林其樂跑進了沒有門衛(wèi)的大門,站在正沖大門那條最寬的路中央,轉身對耿曉青喊道:“這一條就是‘余樵街’!”

    余樵街、杜尚街、蔡方元街……林其樂沿著熟悉的街名一路走回家,走到自己家那排房子前面,她踩地上的磚塊,小聲道:“這是蔣嶠西街……”

    “什么?”耿曉青扭頭,她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林電工夫婦一見到耿曉青,異常熱情地歡迎她。林電工說,已經好長時間沒有櫻桃的小朋友來家里玩了。

    兩個小女生在一起吃完了飯,坐在床邊玩芭比娃娃。耿曉青的mama打電話到林家,讓耿曉青早點回去。

    林mama給耿曉青裝了一袋棗面饅頭,裝進書包,因為耿曉青吃第一口就夸它甜甜的很好吃。

    林mama也許久沒給人做過棗面饅頭了。

    林其樂去送同學回家。兩個小女生走在傍晚的群山工地,走在林其樂的王國,那一條條被命名為“杜尚街”或是“蔡方元街”的街道上……工人俱樂部荒廢已久,大門緊閉,還未拆掉。林其樂穿著校服走上了雜草叢生的樓梯,她的眼睛貼近了門縫,往黑漆漆的俱樂部里面看了一會兒。

    “有一回新年晚會,余樵在俱樂部里面唱歌,”林其樂回頭,對臺階下面的耿曉青說,“唱得可難聽了!他故意亂唱!我和杜尚就把他的話筒線偷偷拔掉了——”

    耿曉青聽著就笑起來,細窄的肩膀輕微聳動。

    林其樂見她這么開心,也跟著笑。

    “他唱的是什么歌?”耿曉青問。

    “《直到世界終結》?!?/br>
    耿曉青說,她從小暗戀的人就是“三井壽”。

    “為什么?”林其樂問。

    “因為我做夢夢到他了,”耿曉青手扶著書包帶,她看上去青澀內向,眼神怯弱,說出的話卻異常大膽堅定,“我覺得這是一種緣分?!?/br>
    林其樂把她人生的第一個“閨蜜”送到了公交車站口。真奇妙,林其樂想,以前和秦野云遇到一起,總忍不住要打架,但和耿曉青就不會。車還沒到站的時候,耿曉青問:“蔣嶠西也是一個人的名字嗎?”

    林其樂看到車來了,生怕司機沒注意她們,連忙招手。黑暗中,車燈晃過來了,路邊只有她自己的影子。

    戴麗欣在體育課上說,她的夢中情人是“道明寺”。

    學生們正組成大部隊,圍著cao場跑圈。耿曉青在隊伍里對戴麗欣氣喘吁吁道:“道明寺是個流氓!唯一的優(yōu)點就是有錢!”

    “道明寺怎么就是流氓了?”戴麗欣跑著步,不服氣道,“他保護了杉菜好幾次!一心一意喜歡她,這樣的男人最最有安全感了!”

    跑完步下來,耿曉青低頭系著鞋帶,擦掉脖子上的細汗,走過來對林其樂說:“女生就是容易喜歡道明寺、流川楓這樣的男生——長得帥,又有錢,”她嘴里嘟囔,很是瞧不起這些人的膚淺,“可世界上怎么會有這種男生,你看流川楓,他皮膚也太白了吧,每天打籃球的人,怎么會那么白呢,像三井那樣才是正常的!”

    林其樂站在體育場小賣鋪門口,用一瓶冰鎮(zhèn)礦泉水冰額頭,她覺得她有點熱得頭昏。

    杜尚從省城打電話來,說他經過了幾次小考,終于跟上了學習進度。他轉進重點班了,和蔣嶠西一個班:“我去,我懷疑我們年級是不是有一半兒女生都喜歡他???”

    林其樂手里握著聽筒,坐在暖氣片旁翻手里的《漫畫party》雜志。杜尚在電話里絮叨,說他和蔣嶠西現(xiàn)在在一班,蔡方元在三班,余樵在七班,都在重點班。杜尚突然拿開電話,回頭喊:“余樵!你要不要和櫻桃說話!”

    杜尚是用他們校園里的公用電話亭打的電話,余樵過來了,聽聲音有點喘,可能課間又在打籃球。

    “喂?”余樵拿起電話來說。

    林其樂當即愣了。

    “林櫻桃?”余樵問。

    “你是誰啊?”林其樂忍不住道。

    這下?lián)Q余樵愣了。

    他的聲音如今是變得低沉多了,變聲期來得早,一段時間不見,聽起來就陌生。

    杜尚在電話外面問:“怎么了?”

    余樵難以置信道:“她問我是誰。”

    從身后爆發(fā)出一陣笑聲,林其樂一聽就知道是蔡方元那個死胖子在笑了。

    余樵把話筒拿回來,貼到耳邊,他想說,你連我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還沒說呢,就聽到很細微的深呼吸的聲音,有點顫抖的,從聽筒里傳出來。

    以前在群山工地成天聽林其樂哭,余樵早已習以為常。

    他不習慣的是,他聽出林其樂在忍耐著。

    “余樵!打球兒??!”有同學在cao場上大聲叫他。

    余樵對電話說:“后悔了吧,讓你來省城你不來。”

    林其樂忍著哭腔:“我去了省城,我爸爸mama怎么辦?!?/br>
    余樵恨鐵不成鋼道:“你爸媽又不是小孩?!?/br>
    林其樂抿了抿嘴。

    她還是舍不得離開家,舍不得離開爸爸mama。哪怕群山工地已經沒有什么人住了。放學的時候,林其樂還是會走過一排排空蕩蕩的宿舍,給這片向日葵地,那片草莓田澆花。

    她獨自上學,獨自放學,在學校的時候與耿曉青、戴麗欣兩個女孩兒說話,放學以后就獨自待在家里,再也沒有朋友會來家里找她玩兒了。

    杜尚他們也并不能每天都打電話來。爸爸mama也不再訂閱《米老鼠》了,家里堆積的兒童雜志開始變成了《漫畫party》。林其樂吃著飯時看,幫mama盯洗衣機的時候看,睡了覺熄了燈,她還趴在被窩里重溫無數遍:看漫畫時她總是很開心,心無旁騖。

    《漫畫party》的邊角欄上,有好幾頁連續(xù)印著小讀者的自我介紹和郵政地址,林其樂仔細看,才發(fā)現(xiàn)那是交友欄目。

    林其樂飛快從床上爬起來了。她擰開了臺燈,打開鉛筆盒,攤開雜志,把讀者回執(zhí)單仔仔細細地撕下來。

    “我是宇宙超級無敵小飛俠林其樂,生活在風景美麗的群山市,”林其樂在燈下一個字一個字寫道,“我想結交全國各地的小朋友,做好朋友——”

    一個月飛快過去。林電工一天下班,把郵遞員送到單位的漫畫雜志帶回家,擱到女兒的書桌上。

    戴麗欣在課間吃驚地看著漫畫雜志:“林其樂!真的是你哎!真是你啊??!”

    林其樂目瞪口呆翻著手里一封封的信,她填寫的收信地址是學校的班級郵箱,她根本沒想到會真有這么多的人寫信給她。

    負責管理班級郵箱的是生活委員,到了隔天早晨,她又拿了滿滿四十多封信進來,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林其樂,怎么這么多全是你的信?。俊?/br>
    耿曉青問:“櫻桃,這么多信,你全都要回???”

    戴麗欣也問:“這要回到什么時候?”

    林其樂趁著課間時候拆信,一不小心一張照片從里面掉出來了。林其樂撿起來看了一眼,旁邊戴麗欣的臉一下子紅了:“還有男生寄照片?。 ?/br>
    林其樂那天回家,書包里裝了一大摞信件,每一封都沉甸甸的,熱情洋溢。吃飯的時候,林其樂忽然問:“爸爸,你知道省城總部的郵政地址嗎?”

    林電工說:“知道啊,怎么了。”

    林其樂猶豫了一下,說:“我想給杜尚寫信?!?/br>
    mama在旁邊夾排骨給她:“打電話不就得了,寫信不慢嗎?”

    林其樂翻開自己的日記本,那上面記了好幾個電話號碼,打頭一個便是蔣嶠西的。

    上了初中以后,她斷斷續(xù)續(xù)又打了這個號碼幾次,只有一次打通了,是蔣嶠西的mama接的。

    她語氣硬邦邦,冷冰冰:“嶠西不在家,他學習忙,麻煩你別給他打電話了?!?/br>
    接著便把電話掛斷了。

    這會兒,林其樂打給杜尚,問:“你有沒有蔣嶠西家里的郵政地址?”

    杜尚說:“干嘛,櫻桃……你想給他寫信???”

    林其樂說:“我先問一問……”

    杜尚說:“你要是寄到他家,不又被他媽看見了?!?/br>
    林其樂一愣:“也是哦……”

    杜尚絞盡腦汁,想了下:“要不……你寄到我們班來吧!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地址——”

    林其樂還經常能回想起幾年前?;叵肫鹚灾└?,和自己最好的伙伴們一起上下學。那時候,蔣嶠西總走在她身邊,安靜地聽她說話。

    她在燈光下寫:

    蔣嶠西,

    我是林其樂。

    小兔子死了,你還記得它嗎,它滿四歲了……

    林其樂寫著寫著,眼前一片模糊,也不太清楚她具體都在寫什么了。她想到什么便寫,寫以前的回憶,寫她現(xiàn)在的生活,寫她給他打了兩年的電話:“你不想我嗎?為什么你從不打電話給我呢?蔡方元說你在省城變得不一樣了,你變成什么樣子了?”

    林其樂還寫到,她前幾天在家翻舊課本,看到了那張小學時畫的皺皺巴巴的“蔣莼鱸”畫像。

    “你還記得蔣莼鱸嗎?”林其樂放下鉛筆,打開自己的水彩筆盒,開始在信紙上畫“蔣莼鱸”的畫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