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蔣嶠西覺得奇怪:為什么林其樂這么快就恢復(fù)如初了,好像從沒有聽過什么難聽的,讓人失望的話一樣。 “蔣嶠西,”蔣經(jīng)理在客廳喊,“你同學(xué)來了,你也不來送送人家?!?/br> 兩家就住隔壁,有什么需要人送的??墒Y嶠西還是把臥室的門打開了。林其樂看到他,除了眼眶有點紅以外,林其樂什么異樣都沒有。蔣嶠西走過去,推開家門送林其樂回家。 今天明明是周六,可對于群山工地的電建職工們來說,周末往往形同虛設(shè)。 十點多了,家家都早早熄了燈,畢竟第二天一早還要上班。 蔣嶠西出了家門,等到林其樂也出來,把門關(guān)上。 “櫻桃?!笔Y嶠西說。 林其樂穿一件印有米老鼠圖案的珊瑚絨外套,從臺階上走下來了。 “蔣嶠西,”林其樂小聲說,她走到他面前,不卑不亢的,她低頭從自己衣領(lǐng)里找到那個琥珀,拿出來,“你覺得……這個真的是塑料做的嗎?” 她還不如開口罵他。這樣問,讓蔣嶠西更加無顏以對。 見蔣嶠西不說話,林其樂低頭又看了看她的“櫻桃琥珀”,輕聲說:“其實我覺得還挺好看的呢?!?/br> “櫻桃,”蔣嶠西硬著頭皮說,他此前從沒叫過她“櫻桃”兩個字,這太親昵了,“謝謝你的禮物?!?/br> 林其樂看他。 “我剛才都是胡亂講的?!笔Y嶠西說。 大年初一那天,省城總部蔣經(jīng)理家來來去去,都是省內(nèi)電力系統(tǒng)的大大小小人物。這些人中間,有一位帶了自己的兒子過來,那個孩子叫陳明昊。 陳明昊聽到蔣嶠西提起“林其樂”這個名字,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還是蔣政說了一句:“群山工地林海風(fēng)的閨女,林櫻桃!” 陳明昊想起來了,提醒他父親:“就是那個,戴一個紅塑料珠子,還當(dāng)成是琥珀的那個小女孩。” 這會兒蔣嶠西說:“我也不知道你的琥珀是真是假的。” 林其樂低下頭了,看她的櫻桃琥珀。 “是我大姑送給我的,”林其樂抬起頭,對蔣嶠西說,圓圓的臉頰一笑,“你覺得好看嗎。” 蔣嶠西點了點頭。 “你真的見到陳明昊哥哥了?”林其樂問。 蔣嶠西一愣。 “你們都住在總部基地大院,對不對。”林其樂說。 蔣嶠西說:“我見到他了?!?/br> “他還記得我嗎?” “他挺想你的?!笔Y嶠西說。 林其樂說:“那他為什么不給我打電話?” 蔣嶠西說:“學(xué)習(xí)太忙吧。” 夜深了。林其樂坐在她家門前的臺階上,蔣嶠西在她身邊坐下了。 兩個小孩子,說悄悄話,聲音更小。 “蔣嶠西,你不喜歡黑色嗎?” “……” “那為什么你所有的東西都是黑色的?” “因為我哥喜歡黑色?!?/br> 也許林其樂會問,你哥是誰? 畢竟所有的人,幾乎所有蔣嶠西身邊的人都會一次又一次地提起那個素未謀面的哥哥。 林其樂卻問:“那你喜歡什么顏色?” 蔣嶠西說:“我沒有喜歡的顏色?!?/br> “那你現(xiàn)在想一個?!绷制錁氛f。 “紅色吧,”他想也沒想,說,“我喜歡紅色?!?/br> 作者有話要說: ------ 本章注釋: *“竹板這么一打呀”:2000年中央電視臺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由郭冬臨和馮鞏表演的相聲《舊曲新歌》經(jīng)典片段。 第13章 三月下旬,群山工地迎來了一場盛事。 小車班的邵司機,年紀(jì)輕輕,風(fēng)流倜儻,一表人才,與公司會計小謝姑娘喜結(jié)連理。 群山工地項目總經(jīng)理蔡岳,給兩位新人包了大大的紅包。人人都聽說蔡經(jīng)理最近發(fā)了大財了,瞧著倍兒精神,上班下班都滿面紅光的。 余樵一家人坐在酒店大堂,幫著新人迎客。林其樂的mama則在后臺幫林其樂梳頭發(fā),穿花童的小裙子。 “謝阿姨,”林其樂抬頭道,“你今天真好看!” 在林其樂眼中,小謝阿姨一直是群山工地最漂亮的阿姨,就如同小邵叔叔是最英俊瀟灑的那個叔叔。 他們兩個人結(jié)婚,一定像電視里演的一樣完美幸福。 “櫻桃今天也特別漂亮,”小謝阿姨難掩羞澀,夸獎她,“一會兒讓你邵叔叔給你塞大紅包!” 林其樂作為花童,隨一對新人走上了婚禮現(xiàn)場的紅毯。 她扎著兩個馬尾,穿一身白色的紗裙,頭發(fā)上別了一只紅色的發(fā)卡,像極了新娘子的口紅。 蔣嶠西坐在孩子們那桌,他在余樵和蔡方元兩人中間喝著可樂,眼睛遠(yuǎn)遠(yuǎn)落在林其樂身上。 擔(dān)任婚禮主持人的是公司保衛(wèi)科的小李。在群山工地,但凡有工人結(jié)婚,擔(dān)任司儀的總是他。 “今天,咱們?nèi)荷焦さ氐男」缮?,林工家的千金林櫻桃!也來到了現(xiàn)場!”李叔叔說完了祝福新人成婚的賀詞,忽然間話鋒一轉(zhuǎn),把話挪到了花童林其樂的身上,“今天到場的諸位朋友,咱們都來沾沾蔡經(jīng)理和林櫻桃的光啊,祝大家財源廣進(jìn),財運亨通!” 余班長在婚禮宴席上喝多了酒。群山工地的年輕人結(jié)婚,他難免總是最動情的那個。邵司機和謝會計敬酒到那一桌,也一時激動,齊聲對余班長叫了一聲:“余哥!” 蔡經(jīng)理也喝多了酒了,他把林其樂抱起來。一向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他,極其熱情地在林其樂的小圓臉上親了一口。 “好閨女!”他喊道。 總經(jīng)理激動了,旁觀者都笑著鼓掌?!安探?jīng)理,泰山旅游這月幾個漲停了?”旁邊有同僚興奮問道。 “快九個漲停了!” 林其樂被蔡叔叔抱得太高了,所有人都笑,她也高興。等被放下來的時候,蔡叔叔煞有介事道:“櫻桃!想要什么,說!蔡叔叔給你買!” “蔡經(jīng)理,蔡經(jīng)理!現(xiàn)在光說可沒用??!”周遭的大人們紛紛圍過來了,你一句我一句地起哄,給林其樂出主意,“櫻桃,去找個筆讓他寫下來!省得你蔡叔叔酒醒了賴賬!” 婚禮酒宴辦了近兩個鐘頭才結(jié)束。工人們嘻嘻哈哈地回家,余叔叔走路搖晃的,被人扶著回去。 林其樂走在后面,說:“余叔叔是不是又喝多了?!?/br> “沒有!”余叔叔突然睜開了眼睛,回頭對林其樂說,“絕對沒喝多!” 林其樂沒想到被他聽到了,笑著往爸爸身后躲。 余班長見狀笑了,站在原地喘了口氣,說:“櫻桃啊,等到你長大結(jié)婚的那天,你叔叔肯定喝得比今天還多!” “多,多!”新郎邵司機在旁邊扶著余哥,笑道,“等櫻桃結(jié)婚的時候,咱們大伙兒一塊兒喝!” 林其樂拉著爸爸的手,他們慢慢的往家走。 “爸爸,”林其樂抬起頭,“我以后也會這么結(jié)婚嗎?” “怎么結(jié)婚???”林電工說。 “像邵叔叔和謝阿姨這樣結(jié)婚。” 林電工笑了,把女兒的手攥了攥:“爸爸不希望你在工地上結(jié)婚。” “為什么?”林其樂問。 “因為工人很辛苦啊?!绷蛛姽さ皖^對她說。 電建工人的孩子,在工地出生、長大、上學(xué),等畢業(yè)了又再度回到工地上來,和工地上的人結(jié)婚生子,早出晚歸,這么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在一座座城市間輾轉(zhuǎn),直到干不動了,才終于退休了。 林電工這一代電建人,為國家建設(shè)幾乎奉獻(xiàn)了一生。 林其樂說:“可是我喜歡工地!” 林電工聽了這話,揉了揉她的腦袋瓜。 整個三月份,這支叫做“泰山旅游”的股票像一頭誰也拉不住的公牛,在股票市場上狂奔。林其樂坐在她的小竹席上看蔡叔叔送給她的一本大百科全書,她抬頭對蔣嶠西說:“你知不知道‘莼鱸’是什么?” 蔣嶠西還在算他的奧數(shù)題,正算到要緊關(guān)頭,聽了林其樂的話,他也不抬頭:“不知道?!?/br> 林其樂便開始對照著書念了:“……蘆葉蓬舟千重,菰菜莼羹一夢……天地一孤嘯,匹馬又西風(fēng)?!彼肓讼?,對蔣嶠西說,“這就是《白馬嘯西風(fēng)》吧!” 蔣嶠西聽得不怎么專心,稀里糊涂點頭“嗯”了一聲。 林其樂說:“那你想知道‘莼鱸’是什么意思嗎?” 蔣嶠西說:“我不想知道?!?/br> 林其樂大眼睛眨了眨:“那我也要告訴你。” 林其樂一個字一個字磕磕絆絆地念道:“莼鱸就是莼菜羹和鱸魚膾的意思,是詩人十分思念的家鄉(xiāng)美食——” 蔣嶠西無可奈何抬起頭的時候,正好看到林其樂吞了一口口水,滿臉的向往。 “你吃過嗎?”林其樂轉(zhuǎn)過臉來可憐兮兮問他。 蔣嶠西搖頭。 林其樂把手里的書放下了,她把下巴搭到了膝蓋上,又玩腳邊的波比小精靈。 蔣嶠西繼續(xù)做題,就聽林其樂在旁邊突然來了一句:“那你以后就叫蔣莼鱸吧!” 蔣嶠西在疑惑中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