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謝夫人面部憔悴,有些衰弱地點了點頭。 “經(jīng)過此事,我想皇上會厚待謝家,重新審視太子?!苯匆龅?,“也算全了謝良娣半個心愿吧?!?/br> 提到謝良娣三個字,謝夫人的神經(jīng)幾乎又要繃不住了,她死死捂著臉,強忍著不發(fā)出聲音。 姜淮姻邊搖頭,邊小心地拍著她的背,誰都沒再說話了。 好好一個家庭,便這樣被弄得面目全非。 直到蕭霖爺倆把她接回馬車上,姜淮姻仍是久久不能回神。謝夫人的經(jīng)歷讓她更想自己的娘親了。 這輩子雖然只是小半年未見,可事實上,當年在邯鄲一別,她已有十來年沒見過自己父母。 不知道母親老了沒有,茂哥兒是否還那樣貪玩。 蕭霖見姜淮姻眉頭緊鎖,一直吶吶不出聲,有心安慰幾句。 可如今蕭一山也大了,他畢竟是義父,在孩子面前,還是要保持義父的威嚴。 蕭霖將姜淮姻的一雙素手放在膝上,輕輕揉了揉,偏偏姜淮姻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毫無所覺。 蕭霖又懊惱又心煩,只好等回府之后,再告訴她那聲好消息了。 這變化多端的一夜,鬧得許多人都睡不好覺。 蕭一山也被今晚的蕭乾整得沒了頭緒,馬車停下以后,他便直接走向了自己的院子里,正好給了蕭霖與姜淮姻說話的機會。 姜淮姻有幾分魂不守舍,到了碧竹院里頭,頭腦還懵懵地,只是一味護著肚子。 翠柳幾個伺候她沐浴完換了衣服,姜淮姻才漸漸回神,微一抬眼,發(fā)現(xiàn)蕭霖已經(jīng)在床邊坐好,她便吩咐翠柳她們下去了。 “怎么像是失了心一般,”蕭霖喚她過來,“再這樣,本王以后哪敢?guī)氵M宮?!?/br> 姜淮姻慢慢坐到了蕭霖身邊去,她自然地將腦袋倚上他的肩膀,“我只是覺得謝良娣,真有些可憐。” “好不容易熬到生子,得以面見皇上,孩子卻仍然沒有保住?!苯匆霭l(fā)出一聲輕微的嘆氣。 蕭霖不由輕揉了揉她的臉,他黑眸緊緊地盯著她道:“那不如本王,告訴你些高興的事?” 說是高興的事,姜淮姻卻仍提不起精神,她無精打采地抬頭看他。 蕭霖道:“適才我向皇兄求情,皇兄已經(jīng)應(yīng)允,準許你母親和幼弟返京?!?/br> 他平靜地說道,說完后,便靜靜地觀察姜淮姻的反應(yīng)。 “怎么,不高興?”見姜淮姻沒有言語,蕭霖不禁皺起眉頭來。 然而,下一刻,只見姜淮姻忽然毫無預(yù)兆地撲到了他的懷里,蕭霖本能地用雙手接住。 她沐浴前便取下了頭上金釵,如今一頭素發(fā)帶著一點頭油的香味,幽香又擾人。 蕭霖天生沒有長那根名為情趣的根骨,很少說天花爛墜的漂亮話。 即便早些年是個毛頭小子的時候,他也會生出一種叫“思慕”的情緒,慢慢也在疆土黃沙里被轉(zhuǎn)化成了鐵骨錚錚。 可是當眼前的女孩兒驟然放下防備,睜著那雙大大的眼睛,道了聲“謝謝”時,蕭霖的心里,陡然生出了百種滋味來。 他慢慢地輕撫著她的背,他低頭,察覺到自己衣領(lǐng)被沾濕了,不由道:“別哭?!?/br> “我本想讓你高興。”蕭霖說。 姜淮姻趕緊用手抹掉眼淚,紅著眼說:“我是高興?!?/br> “我已經(jīng)派人去接他們,回京以后,讓你娘住在王府罷?!笔捔氐溃巴醺餂]個女管家,有自己的親人在身邊,方便照護。” “住在府里對王爺?shù)拿曈械K,”姜淮姻眼角的淚慢慢干了,她擰著帕子道,“娘他們可以與jiejie住,jiejie的宅子在近郊,也不遠。何況jiejie一個人,我娘她不會放心的,倒不如一塊做伴?!?/br> “你心里既有主意,那便隨你。”蕭霖抬起她的下巴,笑道,“來,我看看,還在哭沒?!?/br> 他語帶玩笑,姜淮姻不禁有些羞,她用手指使勁揉了揉眼睛:“早沒哭了?!?/br> “都要做娘的人,”蕭霖攬著她道,“日后再哭鼻子,豈不是讓孩子笑話?!?/br> 姜淮姻依偎在他的胸膛上,哼哼道:“孩子不懂事,不會笑話我,王爺才會?!?/br> “是啊,本王笑話你。”蕭霖輕刮一下她的臉頰,“不僅笑話你哭鼻子,還笑話你怕苦不喝藥。這些秉性,比三歲小孩強不到哪里去。” 姜淮姻說:“我以后會乖乖喝藥了?!?/br> “那讓翠柳監(jiān)督你,每天早晚定時喝補品,陳御醫(yī)來的時候,你要乖乖讓他診脈?!笔捔匮a充道。 他提起陳御醫(yī),姜淮姻猛地想起一事,她抿著唇,悄然問道:“王爺后來,有問過陳御醫(yī),小皇孫是因何忽然夭折嗎?” “問過,他說是在母體時便沒養(yǎng)好,”蕭霖可惜道,“那是個可憐孩子。” 謝良娣與小皇孫的事情都是陳御醫(yī)一手把持的,狼牙既然說小皇孫乃非正常死亡,那么,小皇孫的夭折與這位陳御醫(yī)一樣脫不了干系。 待兩人寬衣睡下后,姜淮姻又靜悄悄地喚了狼牙出來。 【沒睡吧?我剛才還沒有問完小皇孫的事情呢。】這個時辰了,哪怕狼牙說它不需要睡眠,姜淮姻還是情不自禁問一句它睡了沒。 狼牙道:【你和王爺?shù)膶υ?,我都聽到了?!俊具@事兒吧,我和你明說,】狼牙還挺有派頭,它侃侃而談道,【那位小皇孫哪怕沒被人做手腳,也活不過周歲。他生下來不足四斤,知道這是什么概念嗎?早產(chǎn)兒本就難護理,他又體弱。憑現(xiàn)在這個醫(yī)學(xué)條件,再好的御醫(yī)也救不了他?!俊舅拗髂銊e嫌我無情啊,對于小皇孫,早沒晚沒都是沒了的,現(xiàn)在去了,反倒痛快,對情勢也更有利?!坷茄阑觳毁嚨卣f。 姜淮姻敏銳地從它最后一句話里察覺出了什么,她問道;【這事情,成貴妃知道,或許還參與了,是不是?】狼牙沒騙她:【是啊。】 【陳御醫(yī)告訴她,小皇孫活不長,成貴妃干脆選了一個一了百了的手段?!坷茄赖?,【她覺得小皇孫若是日后在她手里出事,對她名聲有損?!俊驹僬?,謝良娣已經(jīng)算是生下皇長孫了,而且皇長孫還和蕭乾同天做壽,又是剛生下便夭折,蕭乾已經(jīng)上了心。即便蕭長勇以后再有子嗣,分量也不一定有這位皇孫重。因為活人,永遠爭不過死人?!坷茄赖?,【成貴妃是精了點,但她打的這手好算盤,對宿主并無壞處?!拷匆龅?;【她是理智過了頭?!?/br> 狼牙說;【沒辦法,她有她的目標,何況皇上與王爺也不一樣,王爺不過而立,又對宿主真心。以成貴妃的立場做下這等事,不奇怪?!俊舅拗饕掖┧龁??】狼牙發(fā)問。 成貴妃能瞞天過海,必然是串通了陳御醫(yī)狼狽為jian。可好不容易這女人才與自己站到相同的陣營來。 姜淮姻為難了。 狼牙一下便看透她的想法,它道,【那就當不知道吧,謝良娣不止孩子這一個心愿。至少皇上通過皇孫的事情,愿意給太子一個機會,謝良娣泉下有知,當能瞑目了?!俊驹敢饨o太子一個機會,】姜淮姻激動道,【皇上要重新調(diào)查太子一案嗎?】狼牙道:【是啊,旨意已經(jīng)傳下去了,謝巖和刑部尚書共同做主,太子能不能翻身,就看這次?!恐x巖作為大理寺寺卿,本就有參與此案的資格。只是年初時,因為謝家女為太子良娣,謝巖為了避嫌,主動推辭了此事。 如今皇上舊案重查,欽點謝巖當主審,何嘗不是一種偏向的態(tài)度。 至少遠在齊王府的蕭長勇聽到此事時,直接摔了架子上的一架古琴。 “豈有此理!”蕭長勇喝道,“父皇竟然真的要重查,還讓謝巖參與,他這是把我置于何地!” 夜深了,蕭長勇身邊只有一個內(nèi)侍明月在伺候,明月不是謀士,頭腦自然不如謝晉之發(fā)達,他只是較為清楚蕭乾的性子而已。 明月道:“奴才聽宮里的人說,小皇孫沒氣兒之后,皇上也直接暈了。暈倒醒來,他叫的第一個人,不是貴妃,而是并肩王的義子。當時,小順子還以為自己聽岔了?!?/br> “義子?!笔掗L勇瞇著眼,他努力保持平靜的語調(diào),可是思緒早就想到了綠竹先前說的那則八卦上,“蕭一山是不是?” 明月點頭:“是。皇上只讓蕭公子和王爺陪在身邊,把貴妃與小順子幾人全給攆了出去?!?/br> “也不知王爺他們說了什么,再傳小順子的時候,皇上就說,讓謝大人與簡尚書明日進宮,他要重查巫蠱?!泵髟碌馈?/br> “蕭一山,并肩王?!笔掗L勇抿唇,森然冷笑道,“好一個皇叔啊?!?/br> “今夜本王休在竹夫人那兒,讓王妃不用等了。”蕭長勇忽然道。 原本他已經(jīng)聽進謝晉之的勸告,明月也早早派人去王妃那里通報,說是主子今夜過來。 結(jié)果因為蕭一山的事情,蕭長勇不由多出了許多話要與綠竹談,臨時改了主意。 明月正兩相為難,想再勸主子幾句,蕭長勇卻已起身走了。 “唉,這不是惹王妃發(fā)脾氣嘛。”明月小聲嘟噥,仍然不得不認命地往正妃的院子里走。 明月覺得啊,再好脾氣的女人,被幾次三番這樣對待,也沒了好性子。 難怪近來,王妃與王爺?shù)年P(guān)系越來越差。 那位竹夫人,還真是挺有本事。 第64章 懷上 明月如此想, 綠竹那可是真的躺槍了。 她覺得自己也真冤,她進了府, 從沒想過要爭什么寵,每天還提心吊膽的,生怕被齊王發(fā)現(xiàn)她是來做內(nèi)jian。 旁人看起來,她在齊王府里可能算是頂有面子的通房, 可這其中的滋味如何啊,就真的只有綠竹自己個知道了。 蕭長勇一來,綠竹先給他沏了茶, 她只是通房,算丫鬟扶正,地位尚不如剛?cè)胪醺慕匆觥?/br> 何況齊王府雖然不算三千佳麗, 可后院也有好些個女眷。若不是蕭長勇想在綠竹身上打聽出什么來,以她的身份, 著實連王妃的眼都入不了。 更遑論情敵。 綠竹身邊只有一個丫頭伺候。 這個點, 綠竹便先讓丫頭去睡了,親自服侍蕭長勇。 蕭長勇此刻無心喝茶,也無心那些鶯鶯燕燕的事情, 他一手掀開衣袍,指著身前最近的板凳:“別忙了, 過來坐?!?/br> 綠竹“誒”一聲,緩緩走到他身旁坐下。 蕭長勇的腸子是九曲十八彎, 他并不切入正題,而是先打量綠竹幾眼, 先問道:“最近在府里過得怎樣,本王政務(wù)忙,許久沒來看你了?!?/br> 綠竹笑說:“妾都好,殿下對妾已經(jīng)算是恩寵,妾明白自己的身份,從不敢多盼什么?!?/br> 蕭長勇很喜歡她這份體貼,他道:“若在府里待著悶,帶上丫頭偶爾出去走走也可以?!?/br> “本王從未問過,你家里還有什么人?”蕭長勇性子上來了,忽然問道。 這聲問話讓綠竹陡然一驚,立刻想到了她出王府之前,姜淮姻說過的那些。 她的眼神不自由開始閃避,她捏著手帕,強作鎮(zhèn)定道:“妾當年是被父母賣進府里的,早與家人斷了聯(lián)絡(luò)。” “殿下,別問妾的家人好不好?他們當初為了幾兩銀子便賣掉我,我不想提他們?!本G竹的慌張在喉嚨口蔓延,她聲音沙啞,細細聽起來,倒像是委屈至極點的不忍哭聲。 驀地讓蕭長勇心疼了。 蕭長勇通過她簡單的三言兩語,已經(jīng)默默腦補出一部大戲,不等綠竹再輕聲祈求,他已經(jīng)略過這個話題,頷首道:“本王不問就是。” “來,坐近點?!笔掗L勇道,“既沒有親人,那在京城,還有哪些相熟的朋友,從前在皇叔府上,有嗎?” 皇叔府上,綠竹心驚,一下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綠竹抿了抿唇,輕輕點頭道:“倒是有一個相熟的,如今仍然在王府當差。” 蕭長勇輕笑,突然伸手將她從板凳上抱進自己懷里。這舉止有些孟浪,忽地讓綠竹驚叫出聲。 蕭長勇以食指覆上唇邊,做了個“噓”的手勢,他笑道:“那位朋友,也與你一樣可人嗎?” 綠竹紅了臉,嬌嗔道:“殿下取笑我,我不理您了?!?/br> “還犯起脾氣了?!笔掗L勇語帶調(diào)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