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他的第一任妻子當(dāng)時名滿京城。 試想想, 有幾個人吃慣了山珍海味,還會愿意再去嘗饅頭咸菜。 當(dāng)然,趙湘不覺得自己是饅頭咸菜,再怎么也能算是一個紅燒大排的標(biāo)準(zhǔn)吧。紅燒大排很差嗎?還不是要品相有品相,要多可口就有多可口。 趙湘真沒覺得她有哪里不好,究其根本,這事兒,一怪付明,二怪姜淮娡。 打聽好姜淮娡如今開商鋪的地方之后,趙湘便拾掇好自己,前去上門找茬了。 有道是情敵見面,分外眼紅。 為了這次見姜淮娡,趙湘幾乎是穿上了自己最喜歡的一身衣服。她今年十六,正是最美好的年紀(jì),穿紅戴綠也好,涂脂抹粉也好,再怎么艷麗也襯得起。 趙湘好幾年都沒見過姜淮娡了,從前姜淮娡沒有嫁人時,兩人倒在一些手帕禮上有過幾面之緣。 趙湘記得姜淮娡不喜亮麗,總是愛穿翠色碧色或者藕荷色這一類,京城的大家閨秀里,屬她最素雅。 細(xì)算下來,姜淮娡如今二十了,算是個大齡少女。即使她姿態(tài)貌美,仗著年輕她幾歲的優(yōu)勢,趙湘也不會怵她。 可當(dāng)姜淮娡從后院出來的那一刻,趙湘便揪緊了手帕,她知道,她還是沒比過她。 趙湘像是一只招搖過市的花母雞,以為自己當(dāng)了天下第一的母雞,就能和孔雀比了。 事實上,孔雀就是孔雀,往那一亮相,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殺你個灰飛煙滅。 趙湘瞇緊了眼睛,為了以顯聲勢,她提高音調(diào)問:“你就是姜淮娡?” 姜淮娡穿著瑩白的繡裙,衣裙中間系著一條丁香色的絲絳,瞧著清雅又俏麗。 她看一眼趙湘,溫雅笑說:“是。夫人要買繡品嗎?” 聲音也是清清麗麗的。 難怪,難怪付明寧愿睡書房也不來睡她! 要說付明心里沒還繼續(xù)想著姜淮娡,打死趙湘,她都不會信! 趙湘猛地發(fā)出一口粗長的呼吸,她憋著氣,生硬地擠出一個笑容:“這才新婚,我瞧著家里空落落地,缺個擺件。你給推薦一個彰顯夫妻和睦的繡品,我買來掛在床頭?!?/br> 姜淮娡面色不改,她笑道:“若要彰顯夫妻和睦,那自然是鴛鴦最為合適。這副荷花鴛鴦圖,許多夫人都買回去,用此來憧憬與夫君長長久久?!?/br> “春意柳枝圖,寓意也極好,”姜淮娡道,“看夫人更喜歡哪一個?!?/br> 姜淮娡的話飄然不絕傳至趙湘耳邊,趙湘的眼神卻半點不離掛在外頭的那副鴛鴦戲水。 看了半晌,她只覺得頭重腳輕,險些一個恍惚,栽了下來。 荷花與鴛鴦都是很常見的寓意。 周敦頤在《愛蓮說》中,洋洋灑灑寫了一整篇荷花的出淤泥而不染。而鴛鴦自古便有比喻夫妻的意思,所以這兩物結(jié)合在一起,確實也沒什么稀奇。 讓趙湘rou痛的是,付明的書房里一樣掛了一副荷花鴛鴦圖! 聽榮豐伯府的下人說,那是他前幾日一時興起時,親手所畫之作,極為喜愛。 付明書房里掛著的那幅圖,趙湘也去瞟過幾眼。 她敢斷定,兩幅圖分毫不差,甚至連圖里的荷花數(shù)目都是一樣的,一共有八朵。 四朵大,四朵??! 趙湘邊數(shù)著荷花,邊看著鴛鴦,她的眉眼仿佛瞪成了血紅色,她轉(zhuǎn)頭看向姜淮娡,玩味笑說:“勾|引別人的夫君,很有意思嗎?” 姜淮娡側(cè)首看她,她的一雙眼睛黑白分明:“世子夫人,此話何意。” “鴛鴦戲水,夫妻和睦,”趙湘緩緩念道,她取下頭上的簪子,忽然伸手,將姜淮娡拿給她看的那副繡品從中間開始撕爛,她張嘴冷笑道,“只怕你恨不得,我與世子,也像你與他一樣,盡早和離吧?!?/br> 姜淮娡的視線瞟過她的簪子,又瞟過她那張笑盈盈的臉,先將手里的繡品交給了香玉。 “夫人是出身權(quán)貴之家,心思怎么能如同那些無禮婦人一般,”姜淮娡話語略一停,她慢慢道,“我與世子自和離之后,再沒有私下見過。在榮豐伯府時,我便當(dāng)著老夫人,當(dāng)著世子和一眾奴才的面說過,從此與世子再不相干?!?/br> “夫人撒潑撒到了我這兒來,確實是稀奇?!?/br> 姜淮娡三言兩語,便將趙湘此次的行為定性成撒潑。 店里不止趙湘一個客人在。姜淮娡即使不會短時間內(nèi)嫁人,也是個女兒家,是女兒家,就會注重名節(jié)。 若不及時解釋清楚,再讓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出去,她與付明,真的這輩子都要糾纏不清了。 趙湘可沒那么容易打發(fā),她瞇起眼道:“你倒大義凌然,聽過一句話嗎,叫當(dāng)婊|子還要立牌坊,以為我好糊弄?” “夫人的嘴巴能不能放干凈點,”香玉一個下人都看不下去了,她護(hù)主心切,閑閑開口說,“您也別怪世子看不上您。有些人雖然年輕,但是真正頭發(fā)長見識短,再年輕又有什么用呢?!?/br> 姜淮娡輕聲喝道:“香玉?!?/br> 趙湘簡直是七竅冒火,她指著香玉,像一只炸毛的母雞,氣竭聲嘶道:“你是什么身份,敢這樣和我說話?!?/br> 她直接氣得摔了手邊一盞茶壺:“奴婢都反了天,難怪主子是天生的小狐貍精!” 姜淮娡再好的脾氣被連著罵“婊子”和“小狐貍精”,也要受不了的。何況她對趙家人,一直沒有好感。 姜淮娡忍著怒火,低聲道:“世子夫人再出言不遜,我便報官了,叫這全京城的人都過來看看,世子娶了一個多么好的媳婦?!?/br> “你去報!”趙湘是個刺頭,她也不顧旁邊還有客人在,冒火地喊道,“叫來了官兵,就讓他們看看,榮豐伯府世子與你是如何通的jian,如何有的私情!” “我今兒還告訴你了,你不報官我遲早也要去報,從沒有人敢這樣威脅我,”趙湘冷哼道。 說完話,趙湘的眼神不禁瞥見了姜淮娡身前的香玉,再一想到這個卑微的婢女,剛剛對她連連嘲諷。 說即便她年輕,也不會得付明的喜歡。 她便氣不打一處來。 多么不愿意承認(rèn),這個賤人說的是真的! 付明現(xiàn)在,連一個真正的洞房都沒給她! 趙湘越想越氣,在姜淮娡等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她忽然抄起巴掌,猛地一下扇到了香玉的臉上。 清脆的一道聲音,香玉捂著臉,白嫩的面頰上一下子多了五道掌印。 不說是姜淮娡,連旁邊的一位公子都被此女的彪悍作風(fēng)嚇到了。 淮姻更是氣得從后院挑起簾子出來。 趙湘一點兒都沒覺得自己錯了,見香玉眼里含淚,她還有幾分得意洋洋,她眼風(fēng)中透出幾分厲害的得色,彎著唇道:“打的就是你。我可告訴你,惹急了,不止是你,你主子我也一樣收拾。” 香玉是姜府僅存的幾個老人兒了,她八歲進(jìn)府,自小便在姜淮娡身邊伺候,后來一直跟著她陪嫁到了榮豐伯府。 姜淮娡在榮豐伯府受了苦,不好告訴爹娘時,只有這個陪嫁丫鬟可以訴說。父親慘死,meimei和娘親被發(fā)配嶺南,沒人知道她當(dāng)時有多痛,只有香玉明白。 說是丫鬟,其實與半個meimei又有多大差別。 這世上,肯愿意為她死的人不多,但香玉一定能算一個。 姜淮娡拉著香玉的手,扶她到一邊坐下。 淮姻挺著肚子,先上下打量趙湘道:“這么厲害,你當(dāng)然不怕報官啦。京城府尹的女兒,想必你覺得,官府一定是偏袒你吧?” “狗仗人勢的東西。”淮姻對討厭的人,從來都不會留情面,她道,“京城府尹就教出了你這樣的女兒,可真是讓人蒙羞?!?/br> 趙湘的爹年后才升至京城府尹,姜淮娡對政事的了解不多,自然不知道這些?;匆鲋厣?,因為多了些玲瓏剔透的心思,所以知道地更深入。 她忽然點破了趙湘的家世,倒讓趙湘的底氣沒那么足。 趙湘下意識地退后了一步,她色厲內(nèi)荏道:“你說誰狗仗人勢?!?/br> “哪條狗一直叫,我就是說誰咯,”淮姻漠然地看她,使喚一起出來的侍衛(wèi)道,“你去一趟府尹,說這里有人出手傷人,仗勢行兇。” “你講什么鬼話,我何時行兇了!”趙湘梗著脖子,粗聲粗氣道。 淮姻說:“想狡辯嗎,大家伙兒可都看見了,香玉臉上的巴掌印都沒消?!?/br> “我就算打她了又如何,”趙湘挑眉,“她就是個奴婢?!?/br> 姜淮娡拿了一條浸過水的毛巾敷在香玉臉上,她道:“是我的奴婢,不是你的。要打要罰,你憑何出手?!?/br> “不僅如此,打完了還威脅人,”淮姻接嘴道,“口口聲聲的,‘連主子一起收拾’,這些話都是你說的?!?/br> “榮豐伯府第一次出官司,卻是因為新媳婦,滿京城里都找不出這樣一個好媳婦呢?!被匆雎曇魦扇幔@樣不加掩飾的嘲笑一下讓趙湘后怕起來。 趙湘道:“行了,我賠錢?!?/br> “賠錢?!被匆鰬袘行Φ?,“那就請你把臉伸過來也讓我打一下,打完我賠你雙倍,夫人覺得怎么樣?” 趙湘握緊拳頭:“你別欺人太甚!” “呦,我欺你了嘛,”淮姻挺著肚子站累了,坐到一邊呷口茶喝,“動手的明明是你,怎么變成我欺人了?!?/br> “你!”淮姻從小就是在與那些博學(xué)的師兄師弟們爭爭吵吵中長大的,論嘴皮子,趙湘怎么會是她的對手。 趙湘臉色陰沉,到這個時候了,她終于開始能屈能伸:“我道歉?!?/br> “那行啊,我也打完你再道歉?!被匆霾灰啦火埖馈?/br> 趙湘還欲再言,這時候店里一直沒走的一個客人開口了。 這位客人是個公子哥兒,面容俊秀,一身艾綠的青袍顯得他有些風(fēng)光霽月。他手里拿著一把折扇,遙遙開口道:“這位夫人既已知錯,道歉加賠錢,便算了罷?!?/br> 淮姻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公子瞧著面生,該不會與付夫人是一伙兒的吧?” 公子哥兒還未說話,身邊的奴仆便斥道:“我家公子是靖國……” “誒,”公子哥兒打斷他道,“夫人既說我面生,我又怎會與這位夫人一伙兒。我是初來京城,從前與幾位都沒見過。” “掌柜的心疼奴婢,這份仁慈的心情自當(dāng)能理解。這位夫人確實也有出言不遜之處,只是幾位都是尊貴之身,何必因為一件小事鬧到人盡皆知的地步。”公子哥兒平心靜氣道。 淮姻本來嫌這人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倒是他身旁那位小廝說的“靖國”二字讓她起了疑心。 最近正逢蕭乾過壽,各地的國公爺都來此共襄盛舉。靖國公的封地離京城有些距離,聽說先派了名下四公子來打前鋒。 這位……想必便是了。 要真是靖國公四公子,那這人倒可以利用。 淮姻心里生了個主意,她道:“行吧,就請付夫人誠摯地賠禮道歉。” 她特地加重了“誠摯”二字。 其實說白了,淮姻之前只是虛張聲勢,官府的人真過來了,公對公地,趙湘也吃不上什么虧。 最多就是她的名聲從此壞了。 趙湘的視線接連掃過姜淮姻兩姐妹,又掃過拿著毛巾捂臉的香玉。她解下荷包,扔下一袋銀子過去,又從仆從手里拿起一張銀票,咬牙笑道:“這些錢就當(dāng)賠禮,去請個好大夫過來看看?!?/br> “付夫人的一聲道歉真是值千金啊?!被匆龅?,“我怎么聽著還是不對味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