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深沒搭理他，矮身坐進車里，對司機點了點頭：“走吧，開回老宅?！?/br>
    “您還有一個約……”司機提醒道。

    “回老宅。”

    司機不說話了，把車子開出車庫，朝著燕家老宅的方向行進。

    寬敞的后座里，燕深和燕凜各占著一邊，一路上都互相沉默著。

    燕深不得不承認，其實比起燕臻，這個年紀更小的弟弟，更加穩(wěn)重，也更加像他。

    當然，燕凜從那件事之后就一夜長大了，他是個沒有青春期的家伙，一般人不能比。

    兩人之間的沉默一直持續(xù)到回到老宅的書房里，彼此分成主客落座。

    燕深在管家的服侍下，換上一身沾滿了和老宅如出一轍的古老氣息的寬松綢制的唐裝，又換部就班地燒水，泡茶。

    燕凜并不著急，一直看著燕深兀自忙碌，直到一杯茶水端到他的面前，他才道了一聲謝，接到手中。

    燕深在他對面坐下，舒適地翹起二郎腿，終于發(fā)話了。

    “難得你愿意跟我回老宅來，你們這些年輕人哪，都貪圖新鮮方便，誰也不樂意守著這棟老屋子。說說吧，你有什么事?！?/br>
    燕凜放下茶水，看著燕深：“堂哥不用裝傻，你都知道的。”

    燕深頓了一瞬，修長的手指捏著小巧的茶水，放在桌面上，笑了笑道：“我該知道什么？我還真的不知道。不如凜弟你給哥哥講講?！?/br>
    “你不用對付墨里，癥結(jié)不在他那里。”燕凜沉靜地道，“事情都是由我而起，他不是關(guān)鍵?！?/br>
    哐地一聲震響，是燕凜將拿起的小茶壺扔在了桌面上。

    他冷笑了一聲：“好，很好，不愧是姓燕的，你們?nèi)撬a情圣，一個比一個癡情不悔。只有我一個是棒打鴛鴦的惡人?！?/br>
    “堂哥也可以選擇不作這個惡人?！毖鄤C道。

    一本書擦著他的臉頰摔到了他身后的墻避上，發(fā)出咚地一聲悶響。

    臉頰上一麻之后，就是火辣辣的疼痛。

    向來總是和氣示人的燕深臉上滿是暴怒前兆的危險平靜。

    他上一次真正發(fā)火，還是他把自己的父親踢出董事會，把他和他的女人、私生子一起趕出燕氏大門的時候。

    “燕凜，我要當真做個惡人，我就把你的事都告訴你老子爹，讓他對付你！”燕深冷眼看著他，“你們一個兩個都只要當情圣，有沒有想過把你們培養(yǎng)成人，讓你們自小就生活優(yōu)渥高人一等的長輩們！”

    燕凜垂下頭，沉默不語。

    燕深冷漠的聲音還在耳邊響起。

    “你們不用覺得委屈，享了整個燕家?guī)淼暮锰?，卻不愿意為它有絲毫妥協(xié)，只要人人都圍著你們轉(zhuǎn)。你們有什么資格覺得委屈？！”

    燕深一口一個你們，不知道把對誰的怨氣一并朝他迸發(fā)了。

    “我沒覺得委屈，也沒有要你們?nèi)繃肄D(zhuǎn)。一個小小的墨里，這和燕家有什么關(guān)系？需要做什么妥協(xié)？”燕凜抬頭看向燕深，臉頰上有一抹嫣紅，“反而是你，大哥，你不能控制所有人的生活，你也不可能讓所有人都聽從你的意愿?！?/br>
    “我的意愿？我的意愿，呵呵?！毖嗌罾湫σ宦暎靶邪?，我不管你，燕凜，你敢把這件事告訴你父母你爺爺么？！你們敢把這些事告訴他父親么？！你們藏著瞞著又是為了什么？！你們也知道這些事情他碼的見不得光？！”

    燕凜在燕深的怒斥聲中低下臉龐，抿著薄唇，握緊了手心。

    “說話！”燕深冷冷道。

    燕凜抬頭看向他：“我不想辯解什么。我只希望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為難他。大哥一定要對付墨里的話，我不會坐視不管的。”

    燕深氣得笑了起來：“你這是，要向我宣戰(zhàn)？好好，燕凜，你有骨氣。我等著你，沒了燕家的支持，你準備靠什么替你那小情人討回公道?！?/br>
    “管家送客！”燕深起身離開書房，看也不再看燕凜一眼。

    燕凜不等人來請他出去，自己起身朝外走去。

    盡職的管家仍舊把他送出門外。

    管家是從他小的時候就在老宅里管理一切事務(wù)的老管家，從他有記憶時起他就已經(jīng)是這么老，這么多年過去，沒有一絲改變。

    老管家沒有把他轟出去，反則帶他到車庫，給了他一輛車。

    “這還是你父親曾經(jīng)開過的，他離開家之后就沒人再動過，你就勉為代步吧?！崩瞎芗业?。

    “謝謝?！毖鄤C也不客氣，從他手里接過車鑰匙。

    老管家后退一步，看著他坐進車里，站在一旁道：“凜少，你別怪燕總。他說得對，沒有哪一家的長輩能接受這些事情。由他出手，總比由你父親出手好得多。至少，他不會真正傷了你們?！?/br>
    燕凜沒有和他爭辯，點頭受教。

    “我知道的?！?/br>
    管家看著他開車離開，輕嘆了一聲，也向出口走去。

    這個日暮沉沉的老宅子里，又只剩下他和燕深了。

    回到客廳，燕深已經(jīng)坐在書桌后面開始處理公務(wù)，過幾天還要出國兩趟，他其實真的沒有太多時間用來棒打鴛鴦。

    老管家走進去，道：“燕總，宋小姐一直到處托人聯(lián)系您，鬧得動靜也有些大了點。您是不是見她一面。”

    燕凜拿掉眼鏡揉了揉眉心。

    “差點把她忘了，出國前一起解決了吧?！?/br>
    燕凜第二天就沒再去燕深的公司。狠話已經(jīng)說出去了，沒有接著給燕深打工的道理。

    家里也是不能回的，他手上惟一還有的項目只有國色天香這檔欄目，是他一手一腳帶起來的，總算還不至于淪落成為無業(yè)游民。但這也不是最穩(wěn)妥的，如果燕深出手，奪走它不過是一揮手的事。

    還有墨縣的幾個項目，由他開發(fā)，卻都是以藍擎公司的名義。

    燕凜劃拉了一下自己的實績，不禁反思了一下，他是不是一直以來太大公無私了一直在為他人作嫁衣裳??？

    墨里晚上例行來電的時候，燕凜非常開明地把這些事都告訴了他，只是隱去了燕深出手打壓他這一節(jié)，算是給燕家保留一絲美好形象。

    不過都是白搭，他大概猜不到墨里比他還清楚。

    “你終于明白過來了啊?！蹦锱踔謾C大感欣慰，“你可不是一直為他人作嫁衣裳，你大堂哥的嫁衣你都逢好幾身了，他嫁幾次都穿不完。”

    “別拿大哥開玩笑?！彼悬c瘆得慌。

    “行吧，不開玩笑。就說你當初來墨縣搞強拆的時候，你不就是為你那個姑姑辦事么。壞事都讓你干了，壞人都讓你做了，后來呢？你得到一分錢好處沒？”

    燕凜原本就是幫姑姑的忙，哪有什么好處。

    “聽說你另一個堂哥都有自己的產(chǎn)業(yè)了，只有你天天給大堂哥織毛衣?！蹦锒笸蟆?/br>
    燕凜突然有點郁悶了。

    怪不得燕深不去拿捏燕臻，不只是因為那是他的親弟弟，燕臻本來就有和他抗衡的資本，他想拿捏也拿捏不了。

    燕深原來是柿子單撿軟的捏。

    以前他對這些真的無所謂，燕家養(yǎng)育他，培養(yǎng)他，他為燕家鞠躬盡瘁，這是對等的，理所應(yīng)當?shù)摹２还苁菫楦赣H做事，還是為燕深做事，他都無所謂。他不在乎錢，不在乎權(quán)勢，不考慮其他。如果沒有墨里，他一輩子就這樣為燕家而活，也是可以的。

    如今卻連累了墨里為著他受人欺負，這都是他的過錯。

    他仍舊可以為燕家奉獻一切，只有墨里是惟一的底線。

    趁著手中還有一些能支配的籌碼，他必須開始打算一下了。

    電視劇的拍攝很快，三個月以后，全部素材拍攝完畢，就由后期團隊接手工作了。

    不久之后宣傳也開始上線，一個又一個預告視頻接連放出，墨里這個男二號也接到了宣傳工作。

    雖然不管他在網(wǎng)絡(luò)上發(fā)什么仿佛都是發(fā)在了異空間，沒幾個活人能看到，墨里還是兢兢業(yè)業(yè)地配合著劇組的工作。

    劇組給所有人都買了轉(zhuǎn)發(fā)評論，別人的微博下面還有好些活粉，他的微博下面就是一群機器人在自說自話，墨里看多了覺得怪詭異的，干脆除了復制粘貼發(fā)送微博之外什么也不看了。

    結(jié)果他差一點錯過了一場好戲。

    燕深這個人出手簡單粗暴，說打壓就一點曝光都不給他，好的壞的全部都看不見，就算有粉絲在網(wǎng)上發(fā)布一些懷疑的言論也很快就消失了，讓大家的懷疑只能憋在心里，連個討論的地方都沒有。

    因為這件事，周飛這個新上任的霸道總裁已經(jīng)被墨縣的粉絲們圍追堵截了好幾回。

    他也覺得奇怪，每周例行給墨里打電話的時候就特別關(guān)心起來。

    “阿貍，你在網(wǎng)上消失了你知不知道？！”

    “閉上你的烏鴉嘴，你才消失了呢?！?/br>
    周飛急道：“我說真的，連在論壇討論你的貼都是秒沉，微博也很難找到你，到底怎么回事?！?/br>
    “沒事，我好好的呢。我剛拍完一部電視劇，片酬都拿到手了。能有什么事，你不要瞎cao心?！蹦镞B對燕凜都沒說，對周飛更沒必要說了。

    周飛現(xiàn)在卻膨脹得不行，比起去年那個狐假虎威的半吊子經(jīng)紀人，他現(xiàn)在體驗了一把大權(quán)在握的快感，雖然周家只是墨縣當?shù)氐囊粋€地產(chǎn)企業(yè)，他卻有種錯覺，連燕家那個大公司在他面前都不在話下了。

    “不行，我不信，肯定是有人欺負你了。你等著，我公司的業(yè)務(wù)馬上要向s市擴張了，我來給你撐腰阿貍！”

    墨里很無所謂地敷衍：“行吧行吧，祝你成功?！?/br>
    “阿貍，那就給我一個愛的鼓——”

    嘟——墨里掛了電話扔到一邊，繼續(xù)埋頭苦讀專業(yè)課本，還要整理論文。

    答辯時間已經(jīng)定了，就在下周三。墨里只能抓緊時間臨時抱佛腳了。

    他已經(jīng)定了周末的車票，準備提前回到學校，作好萬全準備。

    自從那天打完電話以后，燕凜果然不再死心踏地地給燕深打工了，每天西裝革履地出門，披星戴月地回家，有時候還帶著一身的酒氣，不知道跟人喝了多少。

    有兩次實在醉得厲害，墨里把他拖進浴室里幫他洗漱，聽著燕凜迷迷糊糊地還在說著夢話，“x叔是看著我長大的，還請一定關(guān)照小侄的生意”什么的，墨里心疼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燕凜一個豪門大少，到底是為什么這么苦逼?。?/br>
    原來他不來電霸總金主的人設(shè)，這種隱忍小白花才戳他的軟肋啊，這一下燕凜找準定位了，他被拴得死死得，永遠也逃不出燕凜的手掌心了。

    燕凜都為了自己的事業(yè)放棄傲骨拼死拼活了，他也不能拖后腿。就算燕深想讓他當一個查無此人的透明，他難道就沒有別的奮斗途徑了？——雖然現(xiàn)在確實還沒想到。再不濟，他還有他的美貌呢。

    總之，多想無益，還是先把答辯過了吧……

    周末墨里獨自返校，沒讓燕凜送。

    回到闊別許久的學生宿舍，墨里突然有一種時光倒流交錯的感覺。其實他也不過是離開了不到一年的時間。

    寢室里的三個學霸，李南，陸宇，張大明，一如繼往地在書桌前奮戰(zhàn)，和一年前沒什么分別。比起墨里這一年來的“波瀾起伏”，這三人倒是一直覺得時間流轉(zhuǎn)飛速，轉(zhuǎn)瞬就過了。

    看到全副武裝的墨里時三人還一時沒有認出來，直到墨里摘了帽子口罩，露出那張過分漂亮的臉，三人才齊齊恍然大悟。

    “墨里，你居然回來了！”

    “我要回來答辯的啊?！蹦镄χ畔滦欣?。

    曾經(jīng)被女同學拉郎配的陸宇拉著他在桌邊坐下：“你不準備混娛樂圈了？因為你的緣故我們也經(jīng)常關(guān)注那個圈，不是人呆的地兒。不混就不混了，哪里也不缺咱一碗飯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