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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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命運里東挪西湊,借來的十幾年。 葬禮過后,她便再吃不下一口飯。大概葬禮前的飲食起居,都只為維持基本生存,吊著一口氣,送走她女兒。年輕時在書上讀到過,哀悼,作為一種儀式,恰是為了體面地告別喪失,使自己從悲痛的異常狀態(tài)中恢復(fù)過來。然而,親朋好友的哀悼結(jié)束后,她的哀悼方才真正開始。 明羽是一如既往地住校。永毅則是一如既往地上班。從表面上看,家庭毫無異常,唯獨她知道,這大房子是從內(nèi)里蛀空了的。明理逛街買回來的碗筷,是空;明理不小心落在她房間的圍巾,是空;明理的臥室,周周打掃,日日通風(fēng),然而擰了門走進去,依舊只見得灰塵在空中飛舞,伸手一抓,攤開掌心,便四散逃逸,什么都抓不住。 她從抽屜里翻出明理先前買的食譜。閑著在家的時候,明理最喜歡搗鼓這些,一個人做,全家人吃。說好了考上大學(xué),春假一起鉆研,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那機會,她便自己做。烤年糕的粘牙,糯米圓子的細(xì)滑,羊羹的清香,珍珠粉圓彈性十足,抹茶餅干里的苦澀則是一筆帶過,蜻蜓點水似的。她坐在桌前,從頭到尾,挨個兒嘗過去。嚼兩口,便咽下。不知道是太久沒正常吃飯,還是那天實在吃得太多,晚上躺在床上,只覺得有東西堵在喉頭,進退兩難,她翻來覆去,最終只能沖進衛(wèi)生間。 進門之前還沒想好要做什么,關(guān)上門,空氣清新劑的氣味涌進鼻子,像拿長桿攪動人的胃。她對著馬桶嘔吐起來,咽下去的糯米食已看不出形狀,只能隱約辨認(rèn)出一些顏色。四十來歲的人了,她本是不想哭的。然而生理性的淚水,到底牽動出滿腹的委屈,她幾乎要嚎啕起來,牙齒磕在手上,又換了濕毛巾堵住嘴,哽咽著彎下腰來。 她的女兒不在了。或許也只有這時候,人才敢回過頭。那一回頭有那一回頭的驚心動魄。她心想:明理的病,是我的問題嗎?是我逼她太緊,還是我沒發(fā)現(xiàn)她的壓力?要是早一點—— 外面?zhèn)鱽砟_步聲。她來不及反身上鎖,門便被推開了。永毅加班回來,正想到洗手間洗臉,卻驀地和她打了個照面。 * “我怎么都不知道?” 母親的故事太長。時間的長度有時會掩蓋事態(tài)的復(fù)雜,把二十多年的波瀾抽象成短短的一句話。結(jié)婚生子,中年喪女,如此而已。平日里,早川從未有過探究的念頭,此時一聽,竟隱隱起了些愧疚之心。前面的敘述,一個挨著一個,她插不上話。這會兒終于有了追問的空隙。然而話一出口,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便更愧疚了。 母親側(cè)頭望著她,目光溫柔,笑她沒長大似的:“你在上學(xué)呢?!?/br> 輕飄飄一句,便把所有都帶過了。 “四目相對,你爸問我怎么了,我說沒怎么。他哦了一聲,走了,臨睡關(guān)燈的時候,大概是想了一會兒,問我要不要去看醫(yī)生。我一晚上沒睡著,第二天和他去醫(yī)院。醫(yī)生說,這是焦慮癥。其實我之前就有感覺了,只是不愿意承認(rèn)。大女兒得雙相,也就算了,學(xué)習(xí)壓力大;我這個做母親的,又得焦慮癥,算什么意思呢?” “不過既然查出來了,就好好治療。你爸刻薄歸刻薄,關(guān)鍵時刻還是能派用場的。醫(yī)生是他的大學(xué)同學(xué),神奈川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夫。人不錯,開完藥之后,建議我們?nèi)プ鲂睦碜稍儭!?/br> “他建議我們一起去,最后你爸沒去,我去了。去了才發(fā)現(xiàn),我這個年齡的主婦,是心理咨詢中心的???。抑郁的、躁狂的、焦慮的、酒精成癮的,什么問題都有?!?/br> “咨詢師問我,這種狀態(tài)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我條件反射要說明理的意外,想了想,又覺得可以推到更早之前。” 主婦的一天是從清晨六點開始的。全家最早起床,洗漱過后,便到廚房準(zhǔn)備早飯和便當(dāng)。丈夫和女兒各自有不同的口味,打包三份,又要送女兒上學(xué)?;丶抑?,才能坐到桌邊解決早飯。漫長的白天自有無數(shù)事情要做:十個垃圾桶,光是分類、套袋,就能耗去一小時;趕上按時出現(xiàn)的垃圾車,《夢中的婚禮》旋律遠(yuǎn)去,洗衣機里的衣服也剛剛完成脫水,晾上濕的,收起干的,分門別類,送往不同房間,順便整理早起時來不及疊的被子;中午飯可以講究,晚飯則不能,十點前往菜市場,按照家里人的喜好賣菜,一天的分量不夠吃,三天的分量則不新鮮,兩天去一次是最好的,碰上請客和節(jié)日,則要預(yù)先列出食物清單…… “看上去充實,其實只是瞎忙。尤其后來你和明理長大,不用接送之后,我白天就是一個人在家。” 常常覺得這一家人就像是客人。她買菜買酒、煮湯燒飯,大家熱熱鬧鬧地最下來,吃完,人走了,留給她一堆吃剩的碗碟。偶爾明理會幫忙打下手,更多的時候,她一個人在廚房里,把空盤洗凈了,疊在一起,邊緣對齊,心想這一日終于應(yīng)付過去。 窗外有許多季節(jié)交替的聲音,從水泥墻縫里鉆出來,要靜下心才能聽見。太陽照著窗戶格子,陰影在地上緩慢趟過去,要盯著一處才能看見。明理在的時候,她一心想著那錦繡前程,耳畔是鑼鼓喧天,眼前是花團錦簇,明理不在了,竹籃打水一場空,她才聽見、看見。 “朋友打電話來,問我最近在干什么。我哪里好意思說自己把自己弄進了醫(yī)院,只問她有什么事。她說她從公司辭職了,現(xiàn)在一個人開了工作室,問我能不能去幫忙。剛剛開張,沒什么活,時間很自由,唯獨一點,錢不多。我直接答應(yīng)了,就像從家里逃出來一樣,去她那里上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