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知道了——”他瞇起眼睛，瞥了眼柚木和柳生，“不愧是風(fēng)紀委員的女朋友，訓(xùn)人有一手哈，就差給我處分公告貼墻上了?！?/br>
    柳生扶了扶眼鏡，表示事不關(guān)己，他只聽八卦，無意插手。柚木剩下半篇腹稿被仁王堵了回去，還沒想好該說什么還擊，就聽仁王低聲道：“這些話你和早川說了嗎？”

    “怎么可能?！辫帜拘α艘宦?，雖然笑容并沒有到達眼底，“明羽那邊，我當然是希望她放手去做，最好能玩弄一把你的感情，畢竟你幾次破壞別人的約會，也該知道什么叫報應(yīng)。”

    “哦——”仁王拖長聲音，驀地轉(zhuǎn)向柳生，“你這位女朋友有點惡毒啊。”

    “喂！不要轉(zhuǎn)移話題！”

    *

    站在社辦大樓頂層的五號會議室向下望，仁王、柚木和柳生的影子被夕照的太陽拖得很長。早川分明見他打開了手機，自己這邊卻沒有收到新的消息。她把模式從靜音調(diào)成震動，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剛剛那句話的確沒什么好回的。

    相似的情況以前不是沒有發(fā)生過——普通朋友聊天，講究有頭有尾，“你好”和“再見”都客氣周到；關(guān)系一旦拉近，便也不管那些，講到哪里算哪里，有時自說自話，有時意念回復(fù)。

    隨手點開去年十一月的消息記錄，那時候仁王應(yīng)該還在u-17參加集訓(xùn)。每天晚上，她會把各科作業(yè)整理好發(fā)給他，清單之間夾雜著一些無聊的課堂笑話。

    “今天物理課，木下老師說，雷雨天大家怎么避免被電？一個是爬著走，一個是帶一個比自己高的朋友。”

    他迅速敲一句：“原來如此，下次雷雨天我絕對不和你一起回家。”

    “柚木已經(jīng)遲到一周了。早上神谷老師來檢查自習(xí)情況，站到她位置邊上，問她：今天怎么沒遲到呢？”

    “竟然有這種事，”他隔了半天后回復(fù)，“我現(xiàn)在就去告訴尊敬的風(fēng)紀委員長?！?/br>
    “明天有校外學(xué)習(xí)，神谷老師說：好的，那我們歷史課停課一次?！?/br>
    “他宣布完之后，看看我們，說：我發(fā)現(xiàn)大家都面露喜色，像過年一樣?！?/br>
    “還沒等我們歡呼，他又說：不過呢，我們這個課還是要找時間補上，我看就后天中午吧。不用舉手表決，我知道沒有人會舉手的，就這么定了?！?/br>
    對面發(fā)來一串省略號：“你跟他說，老師，真是太令人失望了?！?/br>
    柚木偶爾看到對話框，說仁王雅治不在學(xué)校，消息倒是靈通得很，“難怪前兩天柳生問我早上起不起得來，原來是有人在這里打小報告?！痹绱◤乃谋惝敽兄袏A走茄子，辯解道，我加在一起都沒說多少，也不看看是誰每天抱著手機和小男朋友聊個不停的？

    這一幕突兀地從腦海深處浮現(xiàn)，早川心想，她竟然把仁王與自己的關(guān)系同柳生與柚木的關(guān)系對比，并且絲毫沒有覺得不妥。

    那時候好像真的無所謂。對話框擺在那里，就像記事本，對面的人偶爾回復(fù)，仿佛手機內(nèi)置的機器人，記錄的意義僅僅止于記錄，而不是分享、套近乎，甚至求得共鳴。

    然而微小的改變，到底在這一條又一條消息中積聚。同樣也是u-17，柚木慫恿她給幸村寄明信片的時候，她就曾經(jīng)猶豫過：要給仁王寄一張嗎？如果要的話，以什么身份寄出呢？又該和他說些什么呢？如果寫給幸村的每一句話都是別有意味的邀請與挑戰(zhàn)，動機充分，目的明確，那么她準備把仁王放在什么樣的位置？她有沒有能力為這一決定負責(zé)？

    天色逐漸暗了，玻璃窗上映出早川的面容，和身后來來往往的學(xué)生會人群。她心想，那天晚上，也是面朝玻璃，萬籟俱寂，仁王在電話那端對她說，早川，你的窗子里看得到月亮嗎？

    她移開目光，今天是上弦月，正午升起、子夜落下，晚上六點，恰好升到空中。然而時間地點不同，此刻頭頂?shù)脑铝粒巡皇钱敃r他們共賞的那輪了。

    她的心情也變了：如果那時候，情況尚不明朗，還能放任自己沉浸于某種溫柔之中，或者反過頭來勸自己別被狼君所欺騙，他的試探、玩笑、曖昧或越界，自始至終都是為了造成一種錯覺；那么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沒辦法簡單抽身了。

    早川搭在窗框上的手逐漸攥緊。想起第一次和他同路回家，仁王嬉皮笑臉沒個正形，說要不要我教你如何追求幸村君。她白眼翻上了天，毫不客氣頂了回去：“當然不肯。仁王同學(xué)長得帥、受歡迎、很厲害，萬一到時候我反而愛上你了怎么辦？”

    “……你打算怎么辦？”

    耳畔突然響起的悅耳男中音，將她從紛亂的思緒中拉了出來。早川定了定神，只能把“長得帥、受歡迎、很厲害”的仁王同學(xué)放回大腦角落，決定在想好下一步前，先和他保持距離，獨自上下學(xué)，避免情緒波動和不必要的麻煩。至于幸村——她暫時來不及考慮，只能回過頭看著身后的人：“不好意思，這兒有點吵，能不能……麻煩學(xué)長再說一遍？”

    宮崎英士站在距離她半米遠的地方，金葉狀領(lǐng)針反射著頭頂?shù)臒艄猓Ｄ：吵龃浇堑奈⑿?。在上學(xué)期末的學(xué)生會換屆選舉中，他以絕對的優(yōu)勢勝出，當選學(xué)生會主席。伊堂誠功成身退，將那間散發(fā)著佛手柑香薰氣味的辦公室交給了他親手提攜的后輩。

    雖然此事早在意料之中，但是把?？嚓P(guān)工作交給她時，野原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偏偏是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