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江婺為這場急雨皺眉了會兒,又無可奈何,心道自己既然進來了,那就看看首飾罷,好歹能打發(fā)時間。 這家店很大,里邊上等玉器不少,金銀工藝也新穎精湛,從整套的頭面到單個兒的金珠玉釵都有,珠光寶氣的,看得江婺有點晃眼。 至于石桃,她是第一次看見這么多寶貝,眼珠子差點就不會轉(zhuǎn)了。 江婺被她的神情逗笑,笑問她有沒有喜歡的,要不要給她買。嚇得石桃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江婺卻是認真地要給石桃買東西了。石桃對她一直很好,可以說是救命之恩,這段時間又細心照顧她的起居,令她非常感動。而江婺除了給她吃喝穿住,還沒有過其他表示呢。 “石桃,你仔細看看有沒有喜歡的?看中了就跟我說,我給你買!” “不、不用了,您給自己買,您戴著好看……” “不用這么拘束,你對我這么好,我給你買東西都是應(yīng)該的!” “不用、真的不用,我用不著……” “怎么會用不著呢?女子都要有幾件首飾的呀,還是說你都不喜歡這些?” 江婺說著,手一翻取出了一只碧玉簪子,對比一看,這個比店里的做工還要精妙,玉質(zhì)也更通透上乘。 江婺摸了摸,還是把簪子遞給石桃,道:“沒關(guān)系的,你戴上,定然好看的……” 她們正小聲地說說笑笑,沒留神,江婺撞上了一人。那人身體柔軟,想也是一名女子。當然了,在首飾店里買首飾的,一般可不只有女子么。 “對不起……” 因為是自己的錯,江婺沒看清人就忙轉(zhuǎn)身道歉。 道個歉抬頭一看,對方果真是個女子,穿戴不俗,眉目之間婉麗動人,身邊還有兩個丫鬟跟著,感覺是個官家女子。只是因為被撞了一下而娥眉微蹙,不太高興的樣子。 江婺心下有些驚艷。她覺得自己無心之失,又誠心道歉,對方應(yīng)該不會計較才是。 哪知道那女子看她一眼,又掃一眼她手上碧盈盈的簪子,有些驚訝,再掃一眼身后的石桃,美眸稍冷,似是不悅,只是抿著唇?jīng)]說話。 但就是這樣也就夠了,她身邊的丫鬟立刻沖江婺抱怨道:“你怎么也不看著些,沖撞了我家小姐?!?/br> 江婺好聲好氣道:“抱歉,是我不注意,還請這位小姐原諒?!?/br> 那小姐突然露出一絲笑來,目光落到她手上的簪子,朱唇微啟:“你手上的簪子倒是不錯,讓給可好,我便不與你追究?!?/br> 江婺一愣,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言下之意,是本來要追究嗎?她就輕輕撞她一下,又不是故意的,還道個歉,她又沒傷著一根汗毛,她追究個什么東西啊…… 內(nèi)心這樣想著,礙于她似乎是高門貴女,江婺只好委婉地道:“抱歉這位小姐,這是我自己的簪子,并不是這店里賣的?!?/br> 她頓了頓,繼續(xù)道:“故而讓不讓一說,便行不通了?!?/br> 那小姐聞言,臉色越發(fā)不悅,只是又眼睜睜看著她,不說話了。 然而自有她的婢女替她說話。 一名婢女冷笑道:“這位姑娘,您既然是來買首飾的,怎么還會帶自己得來?” 另一個更是鼻孔上天:“就是,不想讓就算了,還拿這種話來唬咱們,要不是咱們小姐喜歡,你以為酈府差這支簪子?” 完了還審視意味極濃的上下打量她一遍,看到高壯粗黑的石桃時,尤其輕蔑,嘲笑道:“何況這簪子質(zhì)地好,價格也不便宜,你買得起嗎?” 另一個一唱一和,“我看這位姑娘你簪子就跟婢女一樣,甭管粗糙不粗糙,難看不難看,有得用就好了。這支簪子精美華貴,還是讓給我們小姐好了?!?/br> 江婺一懵,繼而一股氣憤從心底里騰地涌上來,“你們這是什么意思?” 那小姐以手絹掩唇,極是矜持地一笑,幽幽道:“我的婢女雖說有些浮躁,道理卻是不錯的?!?/br> 江婺頓時對這位貌美女子觀感差到了極點,她握緊了手中的簪子不說話了。 石桃也感受到了對方的刁難,試圖擋在江婺身前保護她,但是被江婺按住了。 那女子再看一眼江婺手中的簪子,確實越看越喜歡,美眸一轉(zhuǎn),突道:“姑娘若有這樣好的簪子,還用得來這里買,怕不是……”后面意味深長地停止了。 江婺冷聲道:“那這位小姐是說我偷東西了?那不如把掌柜叫來問問?” 然后胖胖的掌柜就來了,一看這情況就有點頭疼,再一看那簪子,就不像自己店里的,笑得一臉和氣生財正要說話,那酈小姐先說了:“掌柜的,我酈府也照顧不少你生意了,今兒個我著實喜歡這簪子……真不是你們店里的嗎?” 這話暗示意味極濃。 胖掌柜心里一咯噔,想想新帝登基后酈府水漲船高的地位,再想想如今新帝尚未大婚,后宮空缺。而新帝對已故賢太妃十分感念,這位待嫁的酈棠玉又是賢太妃唯一的侄女兒,說不定……再看看另一邊,啊,這位姑娘也是溫婉柔美,只是身后的丫頭太粗糙了,倒像是逃難來的,家境必然比不上酈府的。 心里轉(zhuǎn)了幾圈,他擦擦汗,只好笑著對江婺說:“這位姑娘,您可否讓我細細看下這簪子,是不是我們店里的?” 江婺冷冷地瞥他一眼,把碧玉簪子交給了他。 胖掌柜拿起來對著亮光處細細看了,看到某個隱蔽刻印時,臉色一變,心里一堆念頭都碎成了渣。 *** 莊常自景山歸來,在路上就遇到了古安。不知道為什么,他臉色一會兒驚訝好奇,一會兒苦大仇深的,十分糾結(jié)的樣子,連他近了都沒發(fā)現(xiàn)。 他不由得勒停了馬,問一句:“怎么了?” 古安嚇一跳,發(fā)現(xiàn)是他之后又突然興奮起來,拉著他叫道:“那個,我知道咱們陛下的隱情了??!” “什么隱情?”莊常濃眉一皺。 “就是那個……隱情啊,皇上清心寡欲的緣故!你不知道,當時皇上的臉色多急切!皇上還讓我去找人了!不過,讓我去哪里找人啊,這也太難了?。 惫虐舱f話有點顛三倒四,顯得十分激動而糾結(jié)。 莊常心里隱隱有個猜測,因而冷聲道:“你究竟在說什么!” 古安激動地,干脆把畫像往他面前一展:“喏,你自己看吧,這就是咱們陛下的隱情!” 畫上的女子驟然展現(xiàn)在他眼前,一筆一劃勾勒出來的眉目柔和,唇角帶笑,完全像是昨日里才見過的,未曾真正遠去。 莊??粗嬒瘢凰查g竟然想落淚,說不出話來。 古安以為他與自己一樣,都驚呆了,就興奮地說起來:“是吧!很驚訝吧?我當時也十分震驚呢!原來皇上心中早就有了女子,怪不得對大臣們的意見不屑一顧呢!就是這個女子如今不知道在哪里,讓我……” 莊常突地打斷他:“陛下讓你找人?” “對啊,整個巡查司都接到了命令,我是負責京城這塊……” “什么時候的事情!” “就前幾日啊,你去了景山之后,陛下突然去了一趟西宮,然后拿出了這副畫卷……哎哎哎你要干什么!你拿著畫像去哪里啊……喂!” 古安看著搶了畫像就走的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莊常不會懷疑皇上的決定,他既然讓人找,那便是確認她還活著的。 她還活著,她還活著,她還活著…… 這個念頭在他心里循環(huán)往復,他便覺得冷寂多年的心也溫熱起來了,激動不已。 他心道,春雪jiejie就住在京城里,后來婉順姑姑也出來了,去問她們,讓大家一起找,總能快些。 要快些,快些找到她,他……很想念她。 皇上更是。 他一定要盡快找到她,只要她還活著,他們一定能找到她的! 心里念頭急轉(zhuǎn),莊常快馬加鞭到了林家院子,見到了婉順姑姑,便拿著畫像直問。 婉順一看畫像,面色驚訝,卻極肯定地點頭。 “見過的,這女子就住在隔壁……她是誰?” 第67章 啦啦 “啊哈哈, 抱歉抱歉, 這支簪子確實不是本店的, 酈小姐可以再看看本店的簪子……” “你看清楚了么?” “啊小的看清楚了, 本店確實沒有這個款式的……不過本店還有新穎款式,玉質(zhì)也不錯的,酈小姐再看看吧~” 江婺看看那位酈小姐忿忿的神情,頗感無語, 也不想再理會她, 轉(zhuǎn)而朝掌柜伸手:“既然如此,簪子便還我罷?!?/br> “啊是是是,物歸原主, 物歸原主?!笔罪椀暾乒駥⒈逃耵⒆与p手奉還江婺,臉上笑呵呵,心里苦哈哈。 酈府確實不好得罪,不過那也就是個落魄家族罷了。如今酈府無人在朝任官,也沒有顯貴的姻親關(guān)系,早就不算京城門閥了。也就是新帝登基后感念賢太妃才賞了一些,加上新帝未婚、酈棠玉未嫁, 外人猜測紛紛,可這事兒到底成不成, 可沒個準……說到底如今酈府只是個空架子罷了,瞧瞧這位酈大小姐的樣子, 便知道酈府內(nèi)里是個什么樣子了。 而另一位女子……掌柜偷眼看了眼, 心道這位隨手拿出來的一支簪子就是“內(nèi)務(wù)府敕造”, 卻又未見過的,哪知道是什么身份? 人總是對未知的人事物懷著一份敬畏,于是店掌柜選擇忽視酈棠玉的暗示,不要得罪江婺。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位姑娘拿著自己的“敕造”簪子逛首飾店,是來砸場子的嗎?? 掌柜暗暗嘀咕著,一邊希望她兩個不要在他店里面鬧起來,免得影響自己生意。 江婺接回簪子收好,看也不看酈棠玉難看的臉色,拉著石桃就要出去了。 四月的天,多是陣雨。一會兒的功夫,外面雨勢漸小,只剩蒙蒙細雨。之前倉皇收攤的小販們,又蠢蠢欲動地準備重展鋪位,繼續(xù)生計。 石桃看江婺想冒雨出去,忙用力拉住了,皺著眉說:“您身子弱,不能淋雨。” 江婺搖搖頭,“我沒那么嬌弱。”一邊掙脫石桃手,仍是走出去了。 石桃連忙跟上,一邊抬起袖子想替她遮雨,一邊又要看著腳下,免得她走得急磕絆了,一邊又看到她素凈的裙擺不小心沾到了地面的污水,整個人著急地不得了,偏又不是嘴巴利落的,急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您的裙子都臟了!” 江婺原本有點氣悶的,聽到這句頓時噗嗤一聲笑了。 她停下來回頭看看石桃粗糙卻質(zhì)樸的臉龐,尤其一雙黑黑亮亮、十分有神的眼睛,她覺得,自己留在古代經(jīng)歷的種種困難,都因為有一個赤誠、堅韌、對她極好的石桃陪著,而變得不那么困難了。 江婺輕輕推開石桃的手,眼神柔和,道:“好了石桃,不用遮了,這小小雨絲,淋不濕,正涼爽?!?/br> 石桃仰頭感受了下,這才訥訥地放下了袖子,只是還是拉著江婺從屋檐下走,認真地說:“這里干凈,不弄臟裙子!” 江婺心情大好,就拉著石桃繼續(xù)逛街。 后面首飾店里,酈棠玉看著江婺的笑臉,看著她逐漸走遠的輕盈步伐,不知怎么的,覺著十分礙眼。 她遂也沒有挑首飾的心情了,冷眼瞧了兩個丫鬟,道:“既雨停了,便走罷?!眱裳诀呙?yīng)聲跟上。 “得得得……駕!” 一陣馬蹄聲由遠而來。 也是酈棠玉倒霉,剛出店門就有人疾馳而來,馬蹄踏在一灘污水里,酈棠玉閃躲不及,一席鮮亮的碧色荷花紋百褶裙子被濺了好幾滴污跡,頓時把她氣青了臉,咬牙低罵了一句:“什么人鬧市駕馬,這樣放肆!” 一個丫鬟伸長脖子看了看,臉色一變,回來小聲道:“小姐,好像是鎮(zhèn)北侯爺……莊將軍。” 酈棠玉頓時不敢說話了,跺跺腳,自認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