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婺微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好，我不出去。”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確實(shí)不好見外人。

    不過，她透過月亮門看了一眼外面越發(fā)花紅柳綠的園子，心道有機(jī)會的話，她還是要出去看看的，起碼知道這是個什么地方。

    今天仍然是個好天氣。

    好天氣要曬被子。

    所以等她像上次那樣躲過了送午飯的婆子，她就像收拾自己寢室一樣，把該曬地抱出去攤開在灌木上曬，該洗的……

    小院子里就有一口井，江婺看了看，收拾了上面的枯枝敗葉，打上來的水清澈甘涼，她喝了一口，眉眼都舒展開來。

    然后又找了一個木盆一塊抹布，很是勤勞地將屋內(nèi)擦洗了一遍，把那些惱人的灰塵都抹去。

    無殃一開始不懂她要做什么，疑惑地看著她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忙活。后來明白她是在收拾屋子，頓時小眉頭又微微皺起來，想阻止她，看她不以為苦反以為樂，就沒說話。

    最后索性由她去，他只安靜得站在一邊看著，不說話，也沒上來幫手。

    江婺雖然知道熱愛勞動要從小培養(yǎng)，不過他實(shí)在太小了，又瘦巴巴飽受虐。待那個可憐樣子，就沒拉著他“一起勞動”。

    后來，她慶幸她沒有。

    這樣忙碌了一天，晚上，整個屋子都明亮干凈起來，床鋪更是清新溫暖，不復(fù)往日冷清。

    只是江婺注意到，無殃的飯菜好像少了好多。上次來的時候，雖然看著不好吃，但起碼份量還是夠一個小孩子吃的?，F(xiàn)在看來，克扣得是越發(fā)嚴(yán)重了。

    她心道，下次過來，一定要帶點(diǎn)吃的給他才行。

    忙了一天實(shí)際上她也很餓，小無殃也表示要把食物分給她一半，不過他自己都吃不飽，她怎么能要他的呢？她就說自己不吃。

    小孩子烏黑的眸子就眨了眨，有些疑惑：“你不餓嗎？”

    她笑著搖搖頭：“你忘了？我是天上的仙女，不食五谷，餐風(fēng)飲露?！?/br>
    然后為了轉(zhuǎn)移注意力，她就盯著找出來的一段木頭看。

    這木頭有些年頭了，但是入手微沉，很有質(zhì)感，看得出來是好木頭，上面還有很精致的雕紋，怪好看的。

    她準(zhǔn)備用這段木頭做一個試驗。

    不久，暮色四合。

    雖然江婺之前找到了蠟燭等照明物品，但是并不想用。實(shí)在是她太困了，又沒什么要做的事情，就打了一盆涼水給無殃擦了擦手臉，拉他上床睡覺。

    本來她想抱他上去的，不過這孩子小雖小，卻好像并不喜歡跟人太親密的接觸。江婺也知道他們還生疏，就沒有貿(mào)然親親抱抱的。

    等他躺下了，江婺給他仔細(xì)蓋好被子，自己也在旁邊躺下，閉上眼睛。她腦海里盤算著，這被子太小了，下次如果可以，弄一床大的過來好了，新被子還暖和一點(diǎn)。

    還有這里連口熱水都喝不上，下次買個燒水壺過來好了……不對，這里沒有電，要不買個爐子吧，燒火的那種。

    最重要的，要買些食物帶過來，不僅她餓了兩次，小無殃也沒吃飽，要買放得住的，多買一些……

    還有那個什么小道具，她一定要回去找找看放哪里了，既然是道具，應(yīng)該有用的……

    想著想著，她實(shí)在太困，就抓住那段木頭睡著了。

    無殃躺在被窩里大大睜著眼睛，原本不想睡的。

    可是新曬過的被子實(shí)在太暖和了，他旁邊的人又睡得香甜，漸漸的，絲絲縷縷的困意涌上來，他小心地挨到她身邊，不知不覺也閉上了眼睛。

    緊抿了一天的嘴唇，也終于悄悄露出了一絲笑意。

    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覺得身邊一空，他猛地睜開眼睛。

    果然，她又消失了。

    窗外仍舊月明星稀。

    他抓著被子，黑暗中臉上很是懊惱，他怎么又睡死了呢？

    ……

    同一時刻，江婺也在寢室醒過來，只不過她這里已經(jīng)是清晨，天色漸亮。

    前一刻還是黑夜，現(xiàn)在就是白天，她忍不住納悶。

    而且她能感覺自己是剛睡著就回來了，也就是說，她連著過了兩個繁忙的白天，還未得到休息。累得腦袋都有點(diǎn)隱隱作痛。

    不過現(xiàn)在她肚子餓得咕咕叫，只好認(rèn)命得爬起來，準(zhǔn)備下樓吃個早餐再睡。

    起來才發(fā)現(xiàn)，她手上還抓著那段舊木頭。這說明她的想法是行得通的，可以往來帶東西。

    她不禁笑了笑。

    “哇江婺，昨晚你睡得那么死，一大早醒來自己在那兒笑，很嚇人?。　?/br>
    說話的是她的室友，白仙仙。人如其名，真是長得膚白貌美小仙女兒一樣。她是本地人，也還沒去實(shí)習(xí)。目前就她倆在宿舍了。

    江婺這才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起了，不禁有點(diǎn)驚訝，一邊起床一邊問：“仙仙，今天怎么這么早？平時你可都是睡到午飯的點(diǎn)兒的?！?/br>
    第61章 病途

    好吧好吧， 唉……

    十一公主雖只住了棠香宮的一座偏殿，可其中珍品奇跡、彩繡輝煌、珠圍翠繞， 怕是正殿里淑妃娘娘的寢宮也比之不過。室內(nèi)還燒著幾個旺旺的火盆，將冬月寒氣隔絕在外， 又將裊裊燃起的玫瑰香蒸開暈散去。只是火盆燒得太旺了，把那純正的玫瑰香都烘地有絲不對味了。

    皇上一走進(jìn)去， 便覺香氣撲鼻， 暖意融融，又有些悶得慌，不由得皺了皺眉，心道承曦往?？刹皇沁@樣怕冷的。

    不過轉(zhuǎn)而又想到， 如今她受傷臥床， 體態(tài)不舒，自然比不得往年，怕冷些也是正常的。

    這么想著，皇上放輕了腳步往里走， 還未走到內(nèi)室，便聽到了里邊的動靜， 十一公主正在嗚嗚地哭呢， 凄涼的稚嫩嗓音聽得皇上心里便是一揪。

    他一時嘆了聲，在香爐前停住腳步， 卻又聽得里邊哽咽著說：“人人都有母妃， 連那柔柔弱弱的承安都有母妃！雖說那只是個從宮女升上來的貴人， 地位卑賤， 承安都不想看見她呢，可到底還是她的母妃，對她最是維護(hù)……偏我，孤零零一個人，沒人疼沒人愛，云嵐，你說我是不是很慘？”

    “我的十一公主，您怎么沒人疼呢，這宮里宮外誰不知道您是陛下最最疼愛的公主？您又何必如此傷神，當(dāng)心哭壞了眼睛。”這宮女的聲音脆生生的，聽來甚是悅耳。

    “你們都說父皇最疼我寵我，可他都多久沒來看我了？今日是母妃的忌日，他都不來看看我，想必早把我忘了！把我母妃忘了！”十一公主的聲音又悲又惱。

    “公主節(jié)哀，便是貴妃在天之靈，也不想看到您這樣傷神呢。”旁邊宮女小心勸道，“至于陛下勤政愛民，身系國家大事，日理萬機(jī)，抽不出空來，想必心里也對您十分掛念的?！?/br>
    十一公主聞言更氣：“他若真心疼我，如何抽不出空來！”

    云嵐好聲好氣地勸：“公主勿惱，想必皇上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來的路上呢。”

    “你先前都說了，父皇身系天下大事，后宮又有佳麗三千，又不止我一個孩子，如何就真如你所說他寵我？所以你也不必哄我了，他是不會來了……”十一公主說著，又嗚嗚哭起來。

    然而哭了沒幾聲，便聽到一個威嚴(yán)而又帶了幾分無奈的熟悉聲音：“朕這不是來了嗎?！?/br>
    接著便是皇上明黃色的尊貴身形出現(xiàn)，后邊跟著隨身太監(jiān)福安。

    這倒把里邊嚇了一跳，云嵐趕緊跪下，十一公主則胡亂擦了眼淚珠子，把臉扭到里邊去，哼了一聲。

    福安見此心里暗道，還怨圣上不寵呢，其他的皇子公主哪個像十一公主這樣，見了圣上不趕緊行禮，反倒甩臉子的？

    皇上到了床邊坐下，伸出大手輕輕拍了拍女兒小小的背，嘆氣道：“不來看你，你就在背后說父皇的壞話；父皇來了，你又愛理不理，叫父皇如何是好？”說完才掃了一眼那眉清目秀的小宮女，淡淡地讓她起來。

    謝過皇上，云嵐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起來，低著頭站到一邊兒去。

    十一公主聽了皇上的話只哼一聲，仍不正臉看他。

    皇上拍著她的背，卻覺得有些咯手，想著以前可沒有這樣瘦的，不禁皺眉，遂握住她肩膀?qū)⑿∪藘悍^來。這下看到她蒼白瘦削的臉蛋，又不禁吃了一驚，心道不過半月未見，為何如此憔悴？

    因嚴(yán)厲地看向一旁的小宮女：“你們怎么伺候的！朕的十一公主竟瘦成了這樣！”

    宮女云嵐噗通就跪下了，抖著聲音回答：“皇上恕罪！公主她……這段時間心情郁結(jié)，食不下咽，寢不安席，故而……”

    皇上一聽，哪里還有不明白的？承曦從小就嬌慣，挑食不說，有半點(diǎn)不順心的就鬧脾氣作踐自己的身體，這也是皇上頗感頭疼和氣惱的地方。

    他一時臉色難看，只是看看她這個可憐樣，偏偏又不舍得罵她，只得嘆息一聲。心疼道：“你可是整日地賭氣不吃飯？看看，瘦得小臉都找不見了。”

    聽到這話，十一公主卻掩面嗚嗚哭了起來，“父皇不疼我了，我如何吃得下飯！”

    皇上一皺眉：“胡鬧！朕幾時不疼你了？真是不省心……”

    父皇好容易過來看她，十一公主自然各種撒嬌耍脾氣，要皇上陪她說話、哄她吃飯的?；噬峡此齻春萌莩尚⌒∫粓F(tuán)，可憐兮兮的，少不得陪了半天。

    只是當(dāng)她悲戚地提到這些話時：

    “今日是母妃的忌日，我早上夢到她了，她叫得好慘，父皇可否讓承曦祭拜母妃一番……”

    “父皇為何還留著西宮那個人，我恨死他了，恨不得他今日就被凍死……”

    “皇姐嫁去北地三年，音信全無，我好想她，父皇能不能把她召回來……”

    聽到這些話，皇上便沉了臉色，不做回答，十一公主再委屈，也不敢再問了了，生怕真的惹惱了父皇，便真的一個人也不陪她了。這樣說著話，由皇上看著，她好歹吃了些東西，吃飽便沉沉睡去，蒼白的臉頰才總算有了一絲紅潤。

    以往無法無天、跋扈張揚(yáng)的十一公主，竟也有這樣委曲求全、安靜可憐的模樣。

    十一公主睡著了，邊上伺候的人呼吸動作自然都放輕了，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了這位好不容易安睡的小祖宗。且雪天室內(nèi)，雖火盆燒得旺旺的，暖意融融，光線不免黯淡些。

    皇上就在這暗沉寂靜的內(nèi)室坐著，怔怔地出神思索，不知想著什么事情，半晌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而后看著睡得小臉紅潤的承曦，竟也覺出一絲困意來。

    恰逢淑妃過來請安，皇上便吩咐了一身“好好照顧十一公主”，去了淑妃那邊小憩。

    睡意昏沉，不免做了許多怪夢。夢中忽而是妖嬈妃子滿身血紅、雙目圓睜的慘狀，忽而是高門宅院里橫尸遍地、血流成河的場景，忽而是一個身批鎧甲、鐵骨錚錚的男人倒下的驚天動地的聲響……忽而，卻是那個端坐于西宮的女子，容顏絕色，卻眉眼淡漠，不言不語。

    忽而她抬眼看他一眼，眼里卻露出那樣的高傲、不屑、諷刺。這一眼直直看到了他心里去，他呼吸一滯，猛地驚醒了過來。

    皇上坐起來，發(fā)覺天色已昏暗，然而睡了這么久，竟然沒有絲毫愜意舒服之感，反而頭昏腦脹，他不由得抬手按著眉心。

    “皇上，您醒了？”淑妃嬌柔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皇上才想起來自己在淑妃這里歇下了。他嗯了一聲，問：“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

    “酉時了?；噬贤砩旁谶@里用，還是……”

    “就在這里吧?！被噬祥]眼道。

    淑妃聽他語氣不好，偷眼看了眼，發(fā)覺他沉凝中帶了一絲肅殺，心下暗驚，面上仍若無其事應(yīng)了一聲，退出去吩咐了。

    晚膳上來時，皇上臉色已經(jīng)好了許多。

    第62章 京城

    清早， 京城門口熙熙攘攘，農(nóng)戶商販們?yōu)榱松嬕呀?jīng)開始一天的忙碌。在二月暖春晨曦中涌入京城的， 還有一輛陳舊卻結(jié)實(shí)的馬車。

    戰(zhàn)亂數(shù)年，加上內(nèi)亂一年，如今雖說天下大定，卻也只有京城定下來， 地方亂還是很亂的， 也有許多人口涌入京城。是以京城對往來人口盤查還是很嚴(yán)的。

    江婺留了個心眼，之前從某個死人身上拿了一份戶籍證明。現(xiàn)在守城衛(wèi)兵粗略一看， 一個粗糙仆人，一個病弱女子， 就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