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對不起!”李朝陽說了這話,松開了手。 “其實該我說謝謝的,李朝陽,我不是傻子,更不是沒良心的人,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對我也好,但……我只能說,咱們有緣分,但沒機會!我祝福你……”說著,她很認(rèn)真地對著李朝陽伸出小手,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微笑,“你會是一個最讓人信任的好男人的,也會……有更好更適合的女孩子欣賞你……保重!” “喂,許家妮,你瘋啦,這說的什么話、就好像李朝陽要跟咱們分開似的!李朝陽,你甭聽許家妮的,你就在這里,干嘛待得好好的要走???沒事兒,不就是翻地嗎?我有的是力氣,我那飯都不是白吃的,我沒問題,我可以幫著妮子干她那份兒的,李朝陽,你聽到?jīng)]有,別走,別聽妮子的,她是個虛偽的人,她嘴上說的跟心里想的不是一路……” 李朝陽邁開大步就走了。 叢美媛在他身后喊著,喊著喊著,就哭了?!俺裟葑樱銐乃懒?,你就是不喜歡,你也不用趕著他走啊,你干嘛趕著他走啊,他在這里,我上學(xué)才覺得有些盼頭,盼著跟他見面,盼著跟他在一個教室里上課,哪怕他連看都不看我,我也樂意……我喜歡……他??!” “美媛,對不起!”許家妮緩緩地開口,眼神一直追隨著李朝陽離開的方向,他并沒有朝著許家屯的方向去,他要去哪兒?是這會兒就離開嗎? 她的心里滿滿的都是失落跟悲傷。 當(dāng)天晚上傻根找到許家妮,“家妮姐,我朝陽哥沒回來,他去哪兒了呢?” “我不知道……” 許家妮心里的不安印證了,他真的走了。 就這樣走得一點留戀沒有,連跟傻根還有憨子叔說一聲再見都不曾! 這一夜,許家妮都沒睡好。 總像是迷迷糊糊地在做夢,夢里的故事內(nèi)容就一個,那就是她反反復(fù)復(fù)地跟李朝陽說一句話,你走吧,快點離開這里,不然我得翻地…… 李朝陽不說話,就在夢里那么定定地看著她,看得她心里焦急,總覺得他眼神里有一種讓她不安的東西,她腦子里忽然竄出來一個念頭,他該不會想不開,出什么事兒吧? 這個念頭,讓她驟然就出了一身汗,再醒來,身上的內(nèi)衣都濕透了。 看著黑黢黢的夜,她再無睡意,就那么盯著屋頂,想著李朝陽跟她第一次見面時,他走到她跟前,很紳士地微微彎腰,道,“你好,我叫李朝陽,是新來的,請多多關(guān)照!” 她重重地嘆息一聲,她哪里有關(guān)照過他?分明都是他一直在無聲地守護著她…… 現(xiàn)在,他走了…… 眼淚,就那么沒有預(yù)警地涌出眼眶,接著就是一發(fā)不可收拾,她直覺得自己身體里全部的淚水都在這一晚哭得枯竭了,以后,不管再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兒,她都不會哭了,不會了…… 天蒙蒙亮,外頭下起了雪,大雪片跟一朵朵棉花球似的,撲簌簌地往下落,落在地上,無聲無息,堆積起來,滿世界就是一片耀眼的白。 天也恍惚間就大亮了。 因為是周末,所以羅惠瑛并沒有叫妮子起來,她悄悄穿好衣裳,下地準(zhǔn)備去燒火,這土炕的優(yōu)點是,睡在上頭解乏,舒坦,不似床那樣,或硬或軟的讓人睡一晚上身體都是沉甸甸的,但也有缺點,那就是不保溫,不管你前一晚上把炕燒得多熱乎,第二天一早,這炕就會冷下來,若不是起早去接著燒一燒的話,那睡在炕上的人就會冷颼颼了。 今年小院里的那垛干柴足夠娘倆過冬了,所以,羅惠瑛也沒想要太省了,想早早下地去把炕燒熱了,讓閨女再多睡會兒。 這幾日,閨女回來都是沒精打采的,臉色也憔悴,像是很累。 羅惠瑛只當(dāng)這是學(xué)校里功課重,都初三了,各科老師一定都跟在孩子們屁股后頭,拿著小鞭子催促孩子們?nèi)亓?xí)功課,為即將到來的中考做準(zhǔn)備呢,所以,她的理解,是孩子累,也累得有原因。 她穿了夾襖去外頭抱了一捆干柴回來,這雪片就落了一頭一身,她在地上跺跺腳,撥拉撥拉頭發(fā),把雪片都給震掉了,蹲在灶膛口,剛準(zhǔn)備點火,就聽到隔壁老許家傳來一陣歇斯底里的嚎叫,羅惠瑛的心咯噔一下,不會是許老太出了什么事兒吧? 她急忙起身到打開門,側(cè)耳朵聽著,就聽到一陣陣哭嚎跟謾罵,“許二強,你是成心想要凍死我們娘幾個啊,一點干柴都不給我們,我們屋子里跟冰窖子一樣,嗚嗚,快來人哪,許二強、吳秀榮要殺人了??!” 是許芹兒。 “汪汪汪……”期間夾雜著一陣陣狗吠聲。 “娘啊,你就別叫了,閨女我都被人欺負(fù)死了,你就不能說句話???成天學(xué)狗叫,嗚嗚,娘,我告訴你,你不給我做主,以后我也不伺候你了,你就讓你兒子把你關(guān)進狗窩里吧!”說著,就聽到一陣啪啪響,似乎是許芹兒在打什么人。 沒聽到人的哭聲,倒是聽到狗吠一聲緊似一聲的。 羅惠瑛搖頭了,心里暗想,還是閨女對,早早跟他們分家了,以后這老許家的事兒跟她就沒關(guān)系了。 這念頭剛閃過,就聽到那邊吳秀榮說話了,聲音也是哭唧唧的,“許芹兒,你少在那里哭嚎?你打娘作甚?有本事你把娘大卸八塊塞你炕洞里燒火啊,干柴都在隔壁院子里堆著呢,你有本事你去哪兒要啊,你在這兒跟我們二強鬧騰什么,我們也沒干柴啊,這也凍得小聰哇哇哭呢,這一晚上,孩子都冷得直哆嗦,一大早好容易睡會兒,你就在這里哭喪,你還打老娘,二強,去叫支書來,把這個賴在娘家不走的老女人趕出去……小聰,別哭,別哭,娘抱……” “許芹兒,你別鬧了?!?/br> 許二強悶聲吼了一句。 許芹兒一怔,稍后就罵道,“許二強,你跟孬種,你看看你把你媳婦慣的,都跟大姑姐在這里叫嚷了,哼,你就不如大哥,看大哥把羅惠瑛給收拾的服服帖帖,哪兒像吳秀榮這樣沒大沒小,沒上沒下???許二強,我這輩子就服氣大哥,大哥老許家的大個兒,你是個慫貨!” “你甭在那里罵我,大哥把羅惠瑛收拾服帖了?是嗎?服帖了能分家嗎?不分家咱們那一垛干柴能跑到隔壁小院里去嗎?”是個男人就爭強好勝,一聽自家姐說自己不如別個人,許二強當(dāng)即就惱了。 “好,我去找羅惠瑛要回干柴來!這個不要臉的,敢情她一個人倒是暖和了,這老許家一大家子都因為她挨凍!”許芹兒罵罵唧唧地就直奔小院來了。 許家妮從炕上一下子就跳起來了,心里恨得慌,這都是什么人???分家的時候說好了,他們要大房子,自己跟mama就要了一堆干柴,咋,這會兒冷了,想起干柴的好處了?住進大房子敞亮舒適的時候,他們怎么不想著,去山中收拾點干柴回來過冬??? 她咬牙,心道,老媽是個心軟的,但她許家妮不是,這干柴可是她跟老媽一冬天里的依賴,說什么也不能讓他們給搶走了。 她拉幾著鞋子就奔到屋門口。 羅惠瑛回頭看見閨女,頭發(fā)都沒來得及梳理,衣裳也只是披著,沒系上扣子,就轉(zhuǎn)身回來,很認(rèn)真地幫閨女把棉衣扣子系上。 “媽,您靠后點……”許家妮要出門。 “妮子!”羅惠瑛一把拉住了她,“妮子,這些年媽受了很多苦,這會兒也該是訴訴苦的時候了!這點事兒不用你,你一個孩子家跟他們爭執(zhí)也不好看!” “可是,媽你……”許家妮想說,你成嗎? 羅惠瑛不好意思地笑了,“看看,這些年我都給了閨女什么印象了,是不是覺得你mama特別的無能??!你放心吧,我羅惠瑛不再想要委曲求全了,我得好生跟閨女過日子,那就不能丟了我們該有的!”說完,她直奔鍋臺邊,在盆里就把菜刀cao起來了。 許家妮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老媽,你這是……” “閨女,你放心,我這可不是嚇唬他們,他們真敢搶我們的干柴,我就真敢拿菜刀剁了他們!”說著,她眼底迸發(fā)出一抹狠厲的光芒來。 老媽這種神情許家妮從來沒見過,她先是愣怔了下,然后就笑了,“成,我媽是俠女,先把他們打個措手不及,實在不成,閨女我也上,我還不信了,咱們娘倆打不過這些老妖孽!” “嗯,好,閨女,你先觀戰(zhàn)!”羅惠瑛也微笑著點頭。 正在這時,院門就被人一腳踹開了。 “羅惠瑛,你個喪門星,快點給我出來!”許芹兒跟個兇神惡煞似的就竄了進來,還沒到屋門口,她的手就揚起來了,這是準(zhǔn)備見著羅惠瑛就先打她一個措手不及的下馬威,然后下面的事兒就好辦了,這個法子,她是學(xué)自她那變成狗的老娘,許老太最擅長的就是把兒媳婦的威風(fēng)先打掉了,然后她就好辦了。 看到許芹兒這樣,羅惠瑛眼睛都紅了。 她眼睛紅,可不是被嚇哭的,而是想起了自己跟許大春剛結(jié)婚那天晚上,本來有鄰居說是要來鬧洞房,可是一早兒,許大春就在他娘的授意下把大門關(guān)上了,還跟那些鬧洞房的人說,他媳婦折騰一天了,很辛苦,他不舍得了,所以央求大家就放過新娘子吧! 這話說出來,惹得外頭鬧洞房的那些人一陣嬉笑,說是許大春,你行啊,這是想當(dāng)賢夫良父??! 許大春嘿嘿樂道,我自己個兒的媳婦,當(dāng)然要疼著點咯! 這話說完,那些鬧洞房的也就走了。 羅惠瑛在屋里坐著,聽著外頭許大春的話,心里涌過一陣暖流。 其實她跟許大春并不是自由戀愛結(jié)婚的,是相親認(rèn)識的,她家本來沒太看好許大春,沒看好的主要原因是許老太的精明與霸道在這三里五村是出了名的。那個時候羅惠瑛的老爹還在世,生怕自己閨女嫁過來受欺負(fù),所以就想攔著閨女不嫁,羅志國也跟meimei說,這戶人家不咋地,還是算了。 可那個時候羅惠瑛被許大春的甜言蜜語給迷惑了,一門心思地認(rèn)為關(guān)于老許家那些不利的傳言,都是外頭人瞎說的,用許大春的話來說,我在城里工作,我賺錢比村里人多,村里有些人就心存嫉妒,所以故意毀壞我們家的名聲…… 羅惠瑛信了許大春的這個理由,把老許家當(dāng)成了自己這輩子最好的歸宿了。 所以,她非要嫁,她爹跟她哥沒法子,也只好聽她了。 結(jié)婚了,這第一晚上,聽著外頭許大春那些當(dāng)眾包容自己的話,羅惠瑛心里美滋滋的,覺得自己嫁的對。 但是,她沒想到,許大春進門后就黑了臉。 他悶著頭在炕邊抽煙,也不脫鞋,不看羅惠瑛,眼神狠狠的,盯著不知道哪兒。 羅惠瑛有點吃驚,想想就過去,幫他把鞋子脫下來,然后仰著臉笑看著他,“大春,不早了,咱們歇著吧?” 她這話剛說完,許大春揚起手就甩了她一耳光,這一耳光打得她驚愕當(dāng)場,幾乎是哭著問,“你……你為什么打我?” “為什么?羅惠瑛,你裝什么糊涂?我娶你,是娶回來孝順我娘,你竟第一天過門就罵我娘,你這個賤女人,是不是找死呢?”許大春哐哐兩腳,直接就把羅惠瑛給踹墻角那里了。 羅惠瑛哭都忘了,驚悚無比地看著許大春,“大春,天地良心,我沒有罵娘啊,酒席桌上的甜餅我還省給娘吃了,我……我沒有啊……你怎么能打我?嗚嗚……” “賤女人,你沒罵我娘能說你罵了?哼,就你這種貨,什么話說不出口?羅惠瑛,我可是告訴你,我們老許家可不是什么破門戶,我們家老輩子可是有身份的家族,你嫁進來,那是你攀了高枝了,你就得好生伺候我娘,給我家干活,把這個媳婦的身份給我當(dāng)好了,不然老子一天打你八遍,看你老實不老實……”他這話并沒有高聲,而是壓低了嗓門吼的。 羅惠瑛坐在冰冷的地上,眼神呆呆地看著許大春,“你……你怎么是這樣的……” 她后悔沒聽老爹跟大哥的話,她悔斷腸子了。 想著,她就站起身來,“許大春,我沒罵你娘,你卻冤枉我,我走……”說著,她就要開門。 卻被許大春一把揪住了頭發(fā)薅回來,然后就拎著她的頭往墻上撞,撞得羅惠瑛兩眼直冒金星,“賤女人,我讓你跑,我讓你喊,你再跑,再喊一聲試試,看我不弄死你,再去把你爹跟你哥也一并收拾了……”這通撞,后來羅惠瑛是硬生生給撞得兩眼漆黑,沒了任何感覺,身體軟軟地就倒在地上。 “哎呦呦,大春哪,你這是做啥???咋啦,我的親閨女啊,你快起來,別在地上躺著啊,地上涼……”房門這個時候被推開了,許老太進來,一臉的疼惜樣子,伸手去扶羅惠瑛。 許大春又過來甩了羅惠瑛兩巴掌,“娘,這等賤貨您甭管她!” “你這個臭小子,你怎么能對你媳婦這樣呢?你再碰瑛子一下,看我好好收拾你!”許老太揚起手來,作勢打許大春,許大春偏偏身子,避開了。 “哎呀,娘的親閨女啊,快起來,聽娘的話,這小子啊脾氣不好,你呢多擔(dān)待點,別跟他一般見識……”許老太把羅惠瑛扶上了炕。 但許大春卻不依不饒,又沖過來,一腳把羅惠瑛踹在地上。 許老太登時惱了,站在羅惠瑛跟前,手指著她的鼻子,“瑛子,娘是想拿你當(dāng)親閨女疼的,你咋就這樣不知好歹呢?咋娘給你扶起來,你就躺地上啊?自古這兩口子沒有不吵架的,床頭吵架床尾合,這是古來的佳話,咋啦,到你這里還沒玩沒了?成,我也不管了,你們愛咋咋地吧!” “我……我是被他踹下來的……”羅惠瑛的嘴角,鼻子都在往外流血,她真的不明白,為什么許大春當(dāng)著許老太的面兒踹了自己一腳,許老太就是看不見,反而罵自己說自己不識好歹呢? 后來,她才琢磨過來,其實那新婚夜被許大春打,都是許老太授意的,為的就是把她的威風(fēng)打掉了,讓她以后能老老實實聽許老太擺布。 事實也證明,羅惠瑛就是從那一夜開始害怕許大春的。 她真的被打掉了威風(fēng)跟自尊。從此跟許家的下人一樣天天忙著干活,卻吃不飽穿不暖的,還得時時被許老太罵。 這些都不算什么,后來許大春直接還就找上小三兒了。 羅惠瑛現(xiàn)在就站在門里,想著這過去十幾年自己在老許家的種種遭遇,嘴角冷笑,一滴清淚滑落臉頰,兀自喃喃著,敢情你們這是吃定我了,覺得我好欺負(fù),所以就想著欺負(fù)我一輩子了! 她一把把門拽開,許芹兒就已然到了跟前了,“羅惠瑛,你個賤女人,把干柴還給我們老許家,那是我們老許家的……” 說著,許芹兒的手就直奔羅惠瑛的臉頰甩來。 呵呵! 羅惠瑛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脖子,眼神冷冷地看著她,“許芹兒,你這是私闖民宅,想要圖財害命,作為這個家的主人,我是可以反擊的,所以我今兒個就是把你砍死了,那也是防衛(wèi)過當(dāng),主動自首后,還能落下個寬大處理,就算是判上十年八年的徒刑,那也不用死,但是……你卻死了……” 這話,羅惠瑛可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透著一股犀利。 “你……你……想要殺人?”許芹兒做夢都沒想到,羅惠瑛會跟自己說這一番話,會敢攥著她的手脖子,那只手還……拿著菜刀! 菜刀閃著寒光,就在許芹兒的頭頂上。 許芹兒哆嗦了。 古話說,這楞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不管是怎樣的兇神惡煞,只要你真的拿出了勇氣跟他拼命,他十有八九就會慫! 許芹兒就慫了。 “羅惠瑛,你你別……別激動,我……我就是來串門的……” “串門?許芹兒,咱們關(guān)系好到可以互相串門那種地步嗎?”羅惠瑛說著,往前一搡許芹兒,許芹兒蹬蹬退后兩步,險些摔倒。 “這菜刀雖然是鈍點,我覺得砍砍人腦袋一點問題都沒有,許芹兒,你呢,也別怕,因為我這個人呢心軟,這一點你們都知道,這些年,你們拿捏的不就是我的心軟嗎?所以,就是死,我也讓你死個痛快,保證一刀下去,你腦袋就掉了,想想吧,這樣死,一點疼都沒有,比你娘變成一只狗,天天學(xué)狗叫,吃狗食,那活得多憋屈,說實在的,她不如你,你死的痛快,死得干脆,不會丟人,也不會遭罪!得了,說這些呢,我也不是圖一你能領(lǐng)我情,就是想跟你說,你一路……走好!”說著,她揚起手里的菜刀,就奔許芹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