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叔叔有些好奇地看著她們倆，問，“吵架了？”

    “沒，張叔叔，您就開車吧！”李朝陽說著上了車，許家妮跟在后頭，兩只手扒著車幫，想要上去，但沒上得去，身體往后一趔趄，險些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她下意識地啊的一聲驚叫，下一秒鐘，她的手已經被李朝陽給攥住了，再一用力，她整個人就上了車了。

    “謝謝！”她低著頭，不敢去跟他對視目光。

    “不客氣！”他也是面無表情的一句。

    兩人坐下，車子就開動了。

    這一路，誰也沒再說話，直到車子停在許家屯的村頭上，這次她又要跳車，被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你又想當瘸子?。俊闭f罷，不由分說，就把她從車上抱了下去，她鬧騰了個大紅臉，他的臉色卻始終是黑黢黢的。

    張叔叔跟他們說了聲，就開車走了。

    看著張叔叔的車消失在路拐彎那里，李朝陽也不說話，轉身就走。

    許家妮心里也悶呼呼的挺郁悶，那是她不肯喜歡他嗎？她能確定自己是對他有好感的，兩世為人，這還是她第一個喜歡的男孩子，可是他mama那話里的意思太傷人了，讓她不敢喜歡！

    他生氣，有什么用？

    他難道就不想想，他mama是怎么的強勢嗎？

    她可惹不起那樣的女人。

    她低頭一下子就看到手里拎著的袋子了，馬上想起他給meimei買的粉色外套了，當即往前追了兩步，喊道，“李朝陽，你meimei的衣裳！”

    “我沒有meimei！”他沒好氣地回了一句，索性加快腳步，好像是怕她追上去似的。

    “那這衣服咋辦啊？”

    “扔了！”丟給她兩個字，他身影就晃蕩著去了另一條胡同了，許家妮知道，那條胡同里住著張建。他是去找張建的，他們一起去山中抓的兔子，賣了兔子自然得分點錢給張建和江兆虎。

    許家妮愣在原地，看看那衣裳，再看看空無一人的大街，真不知道咋辦好，最后只能是無奈地把粉色外套裝進袋子，拎著回家了，她是苦日子過過來的，現(xiàn)在還在苦著，這六十塊錢的衣裳，讓她扔了，那簡直是不可能！

    可是，這家伙到底是……

    她走到家門口，忽然就想起了上次進城，他買的包子，一路上也沒說是給自己的，可是下車的時候，他卻說，你不要就扔了，那次跟這次的情景是如此的相同，他難道是買給自己的？

    她越想，似乎越是這樣的，不覺心底里又是高興，又是難受。

    高興的是這衣裳太讓人喜歡了，可是難受的是，她如果接受了這衣裳，那以后該怎么跟他相處？

    回到家，羅惠瑛正在包餃子，眼看著一個個被捏得小肚兒溜圓的餃子擺在蓋子上，她吸吸鼻子，贊一句，“媽，好香的餃子??！”

    “嗯呢，是牛rou餡的，這次啊，保準讓你吃個夠！”羅惠瑛笑了，從跟老許家分家后，笑容就時常出現(xiàn)在羅惠瑛的臉上，她像是換了個人似的，見誰都是笑瞇瞇的，一點過去那種天天皺著眉頭，一臉的苦大仇深都沒有了。連狗剩娘都說，看看，看看，這老許家就是個害人坑啊，人家惠瑛一脫離這坑，那臉色都紅撲撲的，跟沒出門子大姑娘似的。

    把羅惠瑛給說紅了臉，“嬸兒，看您說的，我妮子都多大了，還沒出門子！”

    “我可沒胡說，我聽說啊，這城里的娘們那穿衣裳都跟自己閨女換著穿，一日日弄得母女倆跟姐倆似的，你們說，那老爺們得多歡喜啊，養(yǎng)了倆閨女！”

    哈哈！狗剩娘的這話把大家都逗樂了，挖渠雖然很累，累得身上沒勁兒，可是，這鄰里間說說笑話，逗逗悶子，也挺解乏的。

    “媽，你先別包了，看看這個……”許家妮跟變魔術似的，從身后把裝衣裳的袋子拿出來，一件素底藍花的棉襖就出現(xiàn)在羅惠瑛眼前，羅惠瑛眼睛都看直了，“哎呀，妮子，這是哪兒來的衣裳啊，太好看了?。　?/br>
    “老媽，你喜歡嗎？”許家妮笑嘻嘻地問。

    “喜歡，這樣好看的衣裳誰會不喜歡?。坎贿^，妮子，你這是哪兒來的??？”

    “這你就甭管了，穿上試試，看合適不？”許家妮看著老媽那笑得跟朵花兒似的的臉，也是很歡愉。

    “這個……給我穿嗎？可惜了的，算了，妮子，這衣裳一定不便宜，我不要，你退了吧，咱們家可穿不起這個……”羅惠瑛收斂了眼底的亮光，情緒蔫蔫地說道。

    “媽，我說讓你穿，你就穿，快點，不然我可真生氣啦！”

    她佯作生氣，小臉繃著，眼睛瞪著……

    “妮子，你每年學費咱們都要想輒，我哪兒能穿這樣貴的衣裳啊，你舅舅那天把你舅媽的一件棉襖捎給我了，我留著過年穿就成了，快，好閨女，聽話，把這件衣裳退了，咱們可不能亂花錢??！”羅惠瑛說什么也不肯要。

    把許家妮給氣得一跺腳，“好，都是我上學連累了媽，害得你連件新衣裳都不舍得穿，成，我不上學了，我去田地里掙工分，我不信，我一年還掙不來一件衣裳錢！”

    “哎呀，妮子，你這個孩子咋能不念書呢，我還指望著你能念出點門道兒來，給老許家……不，是給mama我露臉呢，我養(yǎng)閨女咋啦，比那些成日里只知道吃喝的兒子強！”羅惠瑛說著，眼圈紅了?！伴|女，媽知道你心疼媽，你孝順，可媽的出路就只有你讀書成功這一條道了，你成功了，媽就成功了，你不成功，媽這輩子在老許家人跟前也抬不起頭來啊！”

    她說著，眼淚就往下流。

    “媽……您別哭啊，我知道，我一定會好好讀書的，這衣裳就是給您穿的，我要讓您穿得飽飽暖暖的，讓他們都看看，咱們娘倆離開他們老許家，活得更好！”許家妮抱住羅惠瑛，娘倆的眼底都是淚光瑩瑩的。

    “大妹子，我看妮子的話說的真對，你就聽她的，穿，干啥不穿？衣裳是妮子孝順你的，該穿！至于妮子的學費，你也甭?lián)?，不是還有左鄰右舍嗎？大家伙都是苦巴巴的過日子，都指望著孩子能學好，能成為飛出山溝的鳳凰，妮子有這個能力，咱們每人幫一把，就成了！”張憨子推門進來，身后跟著傻根和李朝陽。

    李朝陽看一眼小丫頭哭得跟淚人一樣，心里揪緊，暗罵自己，真不是個男人，怎么跟小妮子置氣？她已經過得很苦了，不就是現(xiàn)在還不喜歡你嗎？那有什么你可以努力讓她以后喜歡你啊！李朝陽，你再跟小妮子犯渾，你就不是個男人！

    想到這兒，他就過去，拿過了小搟面杖，“我搟皮兒……”

    然后捏過一個小面劑子，在面板上按了按，然后學著女人們搟皮兒的樣兒，拿了搟面杖用力去搟，那知道，那面劑子不是很聽話，他搟來搟去，面劑子倒是給搟得挺薄的，可卻搟成了三角形，而且最尷尬的是，三角形的面皮兒中間還因為用力過猛，破了一個小洞洞，這有小洞洞的餃子皮咋能包的住餃子餡兒呢？

    他拎起餃子皮，比比那邊嬸子搟的，不覺就臉微微泛紅，尷尬地嘟囔，“似乎……似乎有點不太像哈……”

    許家妮破涕為笑，一把把搟面杖從他手里搶了過去，懟他一句，“那是似乎不像嗎？那壓根就一點不像好嗎？李朝陽，你這是想包餃子，還是包三角糖包??？”

    哈哈！

    一旁的張憨子跟羅惠瑛都笑起來。

    傻根更樂，樂得都前仰后合了。

    把個李朝陽窘得直摸腦袋，“我原來以為挺容易的……”

    “你以為沒吃過豬rou，還沒見過豬跑嗎？對不對？”

    “是啊，我吃過餃子……”李朝陽繼續(xù)尷尬。

    “那是啊，吃是挺容易的，往嘴巴里塞就成了……”許家妮本來還想再懟他幾句，但看看他一臉尷笑，又有點不忍心了，只低低地的一句，“燒火總會吧？”

    “?。繜?，對，我燒火去！”

    “朝陽哥哥，我?guī)湍惆?，上次你幫我爹燒火，險些把房子給燎了……我爹說了，以后你再燒火的時候，我得在旁邊看著……”

    傻根這話說完，李朝陽的臉，直接紅成關公了。

    許家妮撲哧就樂了。

    李朝陽捏捏傻根的臉，“臭小子，白給你吃糖了，凈說我壞話……”

    “傻根沒說壞話，老師說，撒謊不是好孩子……”

    得，這下，李朝陽臉更紅，無語了。

    當天在大家的勸說下，羅惠瑛收下了那件棉衣，這一晚上，許家妮就發(fā)現(xiàn)她mama隔一會兒就悄悄起來，她以為老媽是去茅房方便的，可是她卻眼睜睜看著老媽去了東屋，東屋有大衣柜，睡覺前，她看著老媽把棉衣很小心地放進了大衣柜，她豎著耳朵，聽到了吱呀一聲響，是拉開大衣柜門的生意，惦著腳尖，她到了東屋門口，從門縫往里瞅，就正好看到她老媽拿了棉衣在往身上穿呢，臉上的神情那叫一個滿足。

    許家妮心酸，悄悄地惦著腳尖又回去躺下，心里想，老媽，您放心，以后我一定努力賺錢，給您買更多的好東西！

    本來這身好衣裳，羅惠瑛說留著過年再穿。

    但沒想到，第二天一早呢，她表哥，也就是許家妮表舅來了，說是他閨女鳳娥要出嫁了，請羅惠瑛跟許家妮一起過去喝喜酒，好日子定在這個周六。

    這個表舅叫羅志剛，原本跟羅惠瑛是不走動的，從羅惠瑛嫁到許家屯幾年，他都沒來過，而且就是當年羅惠瑛出嫁，他們家也沒出份子錢，倒是帶著一家老小去羅惠瑛大哥家吃了一頓，把羅惠瑛的大哥羅志國氣得險些沒拿了棍子把他們打出去。

    現(xiàn)下，他竟好意思追到許家屯來報喜。

    這羅惠瑛可真有點鄙視他了。

    不過，小輩兒結婚，這是好事兒，再咋說，她也是鳳娥的表姑，不看大人，也得看孩子，羅惠瑛還是應下了，說是周六會回娘家去參加喜宴。

    哪知道，這羅志剛環(huán)顧了他們住的小屋，直搖頭，邊搖頭邊砸吧嘴，“哎呀，表妹，不是我說啊，你這條件可真不成，看你這滿屋子東西劃拉劃拉也不足二十塊吧？我家閨女結婚，她姥姥那邊的親戚可是老早就把份子錢給捎來了，你猜猜都多少？”

    這話把羅惠瑛說的想要發(fā)火，可她心善，總覺得這是娘家人，真在婆家這邊鬧起來，怕被人笑話她娘家，所以強壓下了怒意，問了句，多少？

    “多少我就不說了，反正足夠買你這一屋子的東西！”羅志剛繼續(xù)搖頭，“瑛子，咱們羅家可都是有頭有臉的，到時候，你可別把羅家的臉給丟了……”

    “表舅，你這個人很有意思，既然怕我們給你們羅家丟臉，您就別來?。课襪ama結婚的時候，您可是沒出份子的，一分錢都沒有，但您全家都去光顧了，這一點，別說是我知道，就是全羅家莊的人都知道吧？我媽去參加鳳娥姐的婚禮，她丟人不丟人，我覺得這個未知，但您來這里給我們報喜，卻是丟臉的，不信，您回去在羅家莊挨家挨戶打聽打聽，他們一準兒會說，羅志剛，你都沒給人家份子，你卻想要人家的份子，你是窮瘋了吧？”許家妮在一旁聽著這個氣啊，毫不客氣地就把羅志剛給懟得啞口無言。

    “瑛子，這就是教育出來的閨女？”羅志剛臉紅脖子粗，說了這話。

    “表哥，我閨女挺好的，話說的我覺得也沒毛病，萬事兒呢講究一個理字，正所謂的禮尚往來，沒有來，哪兒去的往？你放心，鳳娥這閨女不錯，在集上見著我還是親親熱熱喊我一聲姑，這份姑侄情我認，她結婚，我會去，至于份子錢，我有多出多，沒多出少，若是那天表哥你嫌棄我出的少了，那我不吃飯，就給我侄女添點喜慶，你看成嗎？”

    羅惠瑛這話說完，羅志剛就坐不住了，他訥訥道，“你看著辦吧，我還有事兒，走了……”

    “表舅，您慢走，以后別這樣來，弄個頭套捂著臉再來……”許家妮在后頭說著這話，臉上都是樂。

    羅志剛哪兒還好意思回話，灰溜溜地走了。

    “媽，咱們干嗎要去參加鳳娥姐的婚禮啊，就不去，再叫表舅貪心……”許家妮看著羅惠瑛，說道。

    “你這個孩子不能這樣想事兒，你表舅是挺摳門的，但你表姐卻是個好的，以前見著你，不也給過你糖吃嗎？媽記得有一年，我?guī)慊啬锛胰グ菽?，娘穿得不好，也沒太多錢給你表舅家的小弟弟壓歲錢，只給了五毛錢，結果被你表舅給損得我都覺得自己沒臉活了，可是后來呢，等我們走的時候，你鳳娥表姐追上來，塞給了你一塊錢，她說，姑，我爹就那樣，您千萬別在意！就這話，mama感動了，回來的路上，哭了一路……閨女，這做人過日子，那是不容易的，想讓別人看得起，絕對不是你有錢別人就看得起，而是你有理人家才會尊重你，咱們哪，不能忘了鳳娥的這份情意，其實我早就聽你舅舅說了鳳娥要出嫁的事兒，就是你表舅不來報喜，我也會去參加婚禮的，份子錢是一定要給，而且要多給，就當還你表姐的這份人情了……”

    聽了老媽這樣說，許家妮也明白了，表姐真是個好的，要知道，這一塊錢，在幾年前，那對于表姐這樣一個小姑娘來說，可不是小數(shù)。

    “嗯，好，我聽媽的，咱們一起去！媽，我這里有十塊錢，都給您，您拿去給表姐結婚當份子錢吧！”許家妮說著，就從口袋里把全部的錢都掏出來了，零零總總的數(shù)數(shù)十塊零一毛。

    “不用，媽這里還有點錢，夠了，你自己裝著，想買個啥就買個啥！”羅惠瑛不肯要。

    “媽，您就拿著吧，我不是也要去參加表姐的婚禮嗎？就當這是我的份子錢了！”許家妮說著，就把錢塞到老媽的手里，“老媽，您放心，以后我會賺更多的錢，讓您過好日子，讓別人瞧得起您……”

    “嗯，乖，真是媽的好閨女，媽就知道，你是個懂事的……”羅惠瑛說著，眼睛就含淚了。

    “媽，這次你可以穿新棉衣了吧？看看我，買的多及時……”

    許家妮這話把羅惠瑛逗樂了，點著她的腦門，嗔一句，“嗯，對，我閨女啊，長了個千里眼，能預知未來誰結婚呢！”

    “媽，我長個千里眼，那不成了妖怪了??？”許家妮嘟嘴。

    哈哈！

    “媽的閨女就是妖怪，媽也喜歡……”

    “哎呀，媽，我才不當妖怪呢，我要當也得當mama的小棉襖……”許家妮說著，拱到羅惠瑛懷里，娘倆在炕上嬉鬧成一團。

    外頭，陽光正好，灑落了一院子的晶晶亮。

    周一上學的路上，叢美媛就跟許家妮說，“家妮，我娘說，你那不害臊的表舅來了，是不是想讓你們參加羅鳳娥的婚禮??？”美媛的娘跟羅惠瑛娘家是一個村的，羅志剛做的那點事兒，羅家莊里人誰不知道？

    “??？美媛哪，你們家不是在我家里安裝了眼線吧？咋我家這點事兒你們都知道啦？”許家妮樂。

    “這三里五村的誰不知道你那表舅不是好人，他一來，那就等同于黃鼠狼進宅，沒安好心……妮子，我娘說了，讓你囑咐囑咐你娘，可別心軟，這種人就不能慣著他毛病，不然他該覺得別人就是欠他的，他是皇帝呢！”

    “他啊，什么都不是！不過，我媽說了，她得去，因為表姐是個好的?。　奔夷莸脑捵寘裁梨锣僮炝?，“我娘就說了，你娘太心軟了……一準兒得去……”

    “哦，對了，美媛哪，我聽我媽說，你三大爺，也就是前幾年過世的那個三大爺，他曾經罵過我媽，我媽一直記著他的仇呢，所以，以后啊，我也不能跟你一起玩了，誰讓你三大爺是個不講理的呢？”許家妮眨巴眨巴眼睛說道。

    “??？家妮，你咋不能跟我好啦？三大爺欺負你媽，又不是我欺負你了……”叢美媛一聽就急了。

    “誰讓他是你三大爺呢？老輩子不都講究個連坐罪嗎？一誅就誅九族的……”許家妮說著，就跑了。

    “妮子，你別啊，我就你一個好朋友，你不跟我好，我咋辦?。俊?/br>
    “問你三大爺去啊……”

    妮子跑在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