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jié)
要說大神就是大神,淡定氣場沒的說。在鄭舒用一知半解的生物學(xué)“谷什么氨酸”, 和自己也不太了解的廚房常識, 磕磕巴巴地跟洛九江解釋了什么叫做味精后, 洛九江不但臉上不帶任何尷尬之意,而且甚至眉頭都沒皺。 他微笑道:“難怪, 我心里也好奇許久了,怎么這種零食號稱‘味之精華’,然而包裝看起來還比其他零食更薄更樸素些。” 他一面這樣說著, 一面將罪惡的手又一次伸向茶幾。鄭舒低下頭定睛一看:哦, 這回是雞精。 鄭舒:“……” 幸好洛九江并不是要吃, 他只是按照一脈相承的思路把這兩樣?xùn)|西對比了一下,好奇道:“那么這個也是……” 鄭舒點頭如搗蒜:“廚房里的, 做菜的, 做菜的?!?/br> “喔?!甭寰沤粲兴嫉匕咽稚系倪@個小袋子翻來覆去地看了兩眼, 似笑非笑地評價道:“黃色袋子, 雞之精華,還用來做菜……嗯, 你們真有意思?!?/br> 鄭舒:“……” 他花了半秒鐘時間理解了一下這個有點污的笑話, 覺得自己的內(nèi)心簡直是崩潰的。 不是的!你聽我解釋!他在心里瘋狂吶喊道:我們地球人不是這樣的人! 還有為什么他這兩天就是跟黃色過不去了! 幸好洛九江也只是跟他開開玩笑, 兩三局調(diào)侃之后又重新專心看向電影屏幕。終于擺脫了沒完沒了的此“黃”非彼“黃”問題, 鄭舒長處一口氣, 在心里發(fā)誓,自己以后拍電影,濾鏡絕對不用檸檬黃。 此后總算是沒有鬧出別的事來, 鄭舒擔(dān)心的那種手撕電影院,腳踢盤龍柱之類的畫面都沒有出現(xiàn),真是讓他長松一口氣。 電影看完,鄭舒又按照自己之前的許諾,帶著洛九江去吃了一頓炸雞漢堡。洛九江對這種洋快餐可謂接受良好,甚至還挺喜歡油炸的不健康食品。除此之外,他這種在另一個世界也應(yīng)該是眾星捧月的大人,居然還非常欣賞那個自己去排隊點餐的cao作。 “看起來相當(dāng)自主方便啊,省人力,也合心意?!甭寰沤瓗е澰S之意評價道。 他確實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是一個非常喜歡親力親為的人。 由于心里摩拳擦掌地打算讓洛九江見見黑人白人長長見識,鄭舒把重頭戲都安排在了晚上。他提前就聯(lián)系了自己開會所的兄弟,同時約了一票好友,又預(yù)定了好幾個身姿曼妙的脫衣舞娘。 他同情洛九江此時飽受離婚之苦,心想總得帶人出來找點樂子。而且除此之外—— 這位天外來客接受度也太大了吧,要他穿個短袖露胳膊露腿他也面不改色,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居然說剪就剪,倘若不找點什么東西震他一下,他們現(xiàn)代社會豈不是很沒面子?! 總得給大神留點深刻的印象才行啊。 由此可見洛九江確實脾氣相當(dāng)不錯,至少鄭舒這種沒心沒肺的家伙,才跟他相處一天多點的時間里,就敢預(yù)備“驚喜”,和他開大玩笑了。 儼然忘記了洛九江,以及洛九江那口子,隨便哪個拿出來都是毀滅世界級別的大殺器。 當(dāng)然,晚上的節(jié)目雖然安排了,但下午的時光還是要找點事情補上。 鄭舒左右一想:電子產(chǎn)品買完了,新衣服買完了,電影看完了,特產(chǎn)食品也吃完了…… 他平時倒是也有點騎馬飆車打高爾夫的愛好,然而在這位體能超神、修為超神的大仙面前,騎馬開車顯然都沒有他那套幻影移形來得快,刺激就更算不上。至于高爾夫……算了吧,自己是自取其辱,看他百發(fā)百中去呢,還是一個不慎,只見這大神隨便一記揮球,隔空炸了白宮? 就是不炸白宮,不幸波及什么三星堆啊、泰姬陵啊也不好??!鬧不好的話,本國政府還得考慮這個國際糾紛問題怎么引渡隔壁世界的人來解決? 不不不。鄭舒晃晃腦袋,把這個沒譜的想法搖出自己的腦海。最終,他還是決定把選擇權(quán)交給大神自己:“那個,洛哥,你平時都喜歡做什么啊。” “練刀、對弈、飲酒、彈琴,和千嶺一起?!甭寰沤患偎妓鞯鼗卮鸬?。 鄭舒自動自覺地把第一項和最后一項排除在外,他皺起眉頭冥思了一會兒,一拍大腿道:“行了,我知道了!我?guī)闳ノ遗笥验_的吧玩?!?/br> —————————— “吧”這個詞,本身就是個舶來品。什么陶吧、酒吧、水吧、網(wǎng)吧,實際上都是某種聚集地的代指。 鄭舒那個朋友自稱是個懷才不遇的藝術(shù)家,實際就是個腦子混沌的二世祖。他平時吃著家里分給他的那份信托基金,閑來無事開個小吧,其中包羅萬象,亂七八糟,也不指著這個東西掙錢,也就是朋友隔三差五過去捧場,再有三五熟客時常光臨,陪他度過空虛無聊的時光。 實際上,那個兼容了酒吧、網(wǎng)吧、陶吧、樂吧、唱吧、臺球吧和保齡球吧等等等等的地方,大名就叫做“隨便吧” 洛九江站在那塊果然和名字一樣隨便構(gòu)造的牌匾之下,只覺得一時間連靈魂都沾染上了此地主人那股混吃等死的咸魚氣。 鄭舒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里的擺設(shè),他信誓旦旦地跟洛九江保證:“這里能下棋——雖然我只見過國際象棋,但找找應(yīng)該有圍棋。能喝酒,酒柜足足占了一大面墻呢,能彈琴,不但有古琴揚琴,而且還有手風(fēng)琴電子琴什么的?!?/br> 沒錯,鄭舒的這位朋友向來號稱自己古今并通,中西合璧,在這么一個“隨便吧”的地方,背景音樂居然都是靠人現(xiàn)場彈的。一年四季從古琴古箏琵琶短笛,到鋼琴提琴吉他架子鼓,一向都是混著配。 對他的這套審美觀點,往常誰看了不是叫一個“呸”。 但是如今在洛九江這個天外來客的面前,那就又不一樣了。 要知道鄭舒他們覺得這套搭配實在是畫風(fēng)太合不來,是因為在他們的思維里中西文化完全是難以融合的兩種個體。然而對于洛九江這個異界之人來說,這里的一切,又有哪些不是嶄新的? 這些西方樂器,不過也是變故的一種罷了,只能算是歷史兼容的自然進(jìn)程,哪里談得上畫風(fēng)合與不合?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洛九江才一進(jìn)到“隨意吧”里,就被鋼琴吉他和架子鼓吸引去了大半的注意力。 鄭舒在吧里是有相識的,沒過一會兒就被人帶跑了。他臨被拉走前看了洛九江一眼,只見這位大神正蹲在鋼琴旁邊,專心致志地研究著鋼琴音色,殊不知彈鋼琴的小哥哥已經(jīng)滿頭黑線。 鄭舒:“……”也行吧。反正人都這么大了,丟不了。 結(jié)果他前腳剛剛進(jìn)屋,后腳洛九江那里就遇上找茬的人了。 天知道,陳丹峰在二樓看到鄭舒的sao包跑車往隨意吧開過來的時候,心情幾乎是大喜過望的。 他之前被洛九江掄了十圈,腦子都差點成了漿糊。雖然洛九江自己下手有個輕重,心知不會讓凡人出事,但他自己已經(jīng)怕的不行,匆匆忙忙去醫(yī)院查了一遍ct才放下心。 拿到體檢報告確認(rèn)無誤后,他本想來隨意吧這里喝頓悶酒,誰知道冤家路窄,天堂有路鄭舒不走,地獄無門這兩個偏偏來投。 陳丹峰當(dāng)即拍板,請了一個他和鄭舒都認(rèn)識的中間人周旋,把鄭舒往樓上請來一趟,自己則跟一個兄弟耳語了兩句,那兄弟就恍然大悟,沖著樓下的洛九江就去了。 這人下樓之后左右環(huán)顧了兩圈,心想老陳說的那個武生在哪兒呢?是不是沒見過場面,金主一走就怕事兒跑了? 最后犄角旮旯繞過一遍,才發(fā)現(xiàn)人是蹲在鋼琴后面,一心一意地在那研究呢。 此人:“……” 這是誰家的土包子啊! 當(dāng)然,他心里雖然不屑地切了一聲,面上依舊撐出了一副笑臉。他跟侍應(yīng)生交代了幾句,過一會兒身邊便由人推來了一小車的白酒。 直到這時,他才過去和洛九江打了一聲招呼。 洛九江已經(jīng)從鋼琴轉(zhuǎn)移到吉他陣地,甚至遙遙側(cè)耳聽了一會兒架子鼓了。見到人來他也好脾氣地轉(zhuǎn)過臉來,把心神從這幾樣樂器中拉回來,和人好好地打了招呼。 “老弟是第一次來吧?”那人熟稔地套著話。 洛九江忍不住笑了一下,心想這個世界真是奇妙。先有人叫他壯士,之后再被稱呼成老弟,基本上從前一直沒有人叫過的稱呼都湊齊了。 “不錯?!?/br> “那你可能不知道,我們這里,新人都有入場的規(guī)矩的。”那人朝身邊一推車的酒杯比劃了一下,“你至少得喝這么多?” “哦?”洛九江眼中升起幾分興味,沒說行也沒說不行。他走過去端起杯子,這一杯至少也有二兩有余。洛九江毫不猶豫地仰頭喝下,就聽身邊人大喝了一聲“好!” “老弟真是有氣魄的人?!蹦侨诉B連點頭,“接著喝,這還有呢?!?/br> 一樓閑散的門廳里漸漸有客人和朋友因為動靜吸引走出來,二樓樓梯上見有熱鬧看,也零零散散走下幾個人。 洛九江把酒杯放回去,失笑道:“你們當(dāng)真都是要喝酒才行?不是我不能喝,只是這樣似乎太欺負(fù)人了?!?/br> 現(xiàn)世的酒太淡了。 對于他這種有修為在身的人來說,喝這種酒同喝水也沒有什么區(qū)別。至于他們修真界的酒,如果不特意選用幾個適合凡人的種類,只怕這些人聞聞酒香,便已經(jīng)醉倒一大片了。 但這人顯然把洛九江的“太欺負(fù)人了”理解成示弱的意思。他嘿嘿笑道:“有好酒在,那怎么能不喝呢?何況我看老弟你也是個有量的人……那除非……” 他眼珠子轉(zhuǎn)了一轉(zhuǎn),目光掃過那一串的鋼琴古箏琵琶吉他,搓著手提議道:“你有什么本事,給大家亮兩下,要是能獲得滿堂彩,也算你過關(guān)了啊?!?/br> 這倒不是什么讓洛九江降格為賣樂藝人的貶低意思——這都什么年代了,哪有什么樂醫(yī)巫藝百工之人的舊思想,他們富家子弟一年專門出來組團(tuán)玩搖滾的都有多少個呢。 只是他看洛九江是個鋼琴都沒見過的土包子,又一想這人是個武生,想必什么都不會,于是打算讓洛九江出出丑,也算是完成了陳丹峰交給他的人物。 洛九江性格也豁達(dá),雖然這人說話時顯然打著什么主意,但他和凡人哪有什么計較的,更何況他還想親手敲敲那個架子鼓。 ——盡管是用琴簫開蒙,但洛九江對于嗩吶鑼鼓和哨子這一類的樂器,一向就很感興趣。 聽到這個提議,他爽快地應(yīng)了聲好。 那人得寸進(jìn)尺,一聽洛九江答應(yīng)的這么痛快,趕快加碼道:“我一看老弟你就是個有本事的人——這樣,你至少也亮個三四樣樂器,咱們來這吧里玩的人都是熟人,懂藝術(shù)的,你只要玩得好我們往后什么場子都給你捧了!” 他還當(dāng)洛九江是個普通武生,需要他們這幫二世祖給他做臉呢。 洛九江失笑,也不回答這個問題,腳跟點地為軸,轉(zhuǎn)身之間已經(jīng)往后旋出一射之地,在滿堂小小的驚呼聲里,相當(dāng)瀟灑地抄手從一個小哥手里抽出那桿竹笛。 那小哥也是知機,迅速向后撤了兩步,給洛九江讓出了位置。 洛九江橫笛在手,唇角笑意未褪,便閉著眼睛悠悠吹了一段。 竹笛聲清新圓潤,被他吹來也是悠揚動人。在場有行家聽了連連點頭,紈绔子弟也只覺得這音樂聽著讓人舒服。只是他才吹奏了兩三小節(jié),那只竹笛就被洛九江向后一擲,他背后如同長了眼睛一般,不偏不倚地把竹笛丟回身后小哥剛剛伸出的手掌里。 眾人眼睜睜地看著他如同溜冰一般身體一偏,翩然如燕斜飛一樣,不知怎地憑空滑出去三五步的距離,人已經(jīng)站到了一張空出來的七弦古琴前。 這琴面前沒布琴凳,索性洛九江也懶得坐下。他小腿一鉤,動作極輕極穩(wěn)地在琴背上一托,那張古琴就打著旋往上飛起,被他攔空抄手截住,膝蓋一墊之間,儼然彈過一遍輪指。 這輪指的余音尚未散去,洛九江膝上便又加了一股巧勁兒,古琴就又在半空中滴溜溜地翻了個身。洛九江一共彈過六個小節(jié)三遍輪指,這琴也就在半空中如翻騰一般地連續(xù)轉(zhuǎn)體七圈。 等第七圈的收尾一過,洛九江也不留戀,手掌放平隨意順著琴背一抹,腰身筆直也不打彎,這張琴便平平落回兩個窄窄的琴架上,甚至沒發(fā)出下落時的碰撞聲響,只有七根琴弦微微一震,余音未絕。 洛九江彈完琴后抽身就走,絕不戀戰(zhàn),可謂瀟灑得很。那琴弦兀自微微震顫的一瞬間里,他已經(jīng)用力一踏,飛身如探戈一般跳上擺放了電吉他和架子鼓的高臺。 他沖著架子鼓手有禮地比了一個手勢,那原本看呆了的鼓手就迅速給他空出位來,還主動把自己剛剛驚得跌到地上的鼓棒雙手遞過去。 洛九江接過鼓棒,那小小的棍子熟稔地貼著他的手腕轉(zhuǎn)了一圈。這架子鼓上下分了幾層,皮鼓金屬鼓乃至鑼都齊全。洛九江剛剛已經(jīng)聽了一會兒這種樂器的音色,此時抄起鼓棒在手,不假思索地就敲出一曲令人熱血沸騰的打擊樂。 那抱著電吉他的歌手興奮得滿臉潮紅,慌忙撥弦跟上。 人群原本先是被洛九江神乎其技的幾手鎮(zhèn)住,隨即又被音樂挑起激情來。一時之間一樓二樓都看向同一個方向,他們異口同聲地喊道:“唱一個!唱一個!” 好家伙,氣氛堪比一個小型演唱會了。 洛九江也不忸怩,他敲奏的瞬間大概思考了一下這種音樂配什么詞才好,隨即毫不猶豫開嗓道:“怒發(fā)沖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 眾人:“……” 人群之前是怎樣的沸騰,如今就是怎樣的沉寂了。 只有鄭舒,遙遙聽到樓下動靜,又親眼看到陳丹峰的得意面容,心知大事不好,不顧熟人的挽留,連滾帶爬地直往下跑。才跑到樓梯口,他就聽到洛九江那特有的古人唱法,在架子鼓鏗鏘有力的敲擊聲中激情演唱:“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鄭舒:“……” 鄭舒的靈魂死寂一般的平靜下去了。 連電吉他手都目瞪口呆,手指顫抖不能撥弦,一時之間世界里只剩下洛九江“壯志饑餐胡虜rou,笑談渴飲匈奴血”的奔放歌聲,而剩余的眾人,全部受到了來自心靈的洗滌和震撼。 那熟人緊跟在鄭舒身后跑出來,一見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他顫顫巍巍地問鄭舒道:“你這回帶出來的是、是個什么人啊……” 鄭舒喃喃道:“好問題、好問題……” 看神情,他都快癡呆了。 大堂中仍回蕩著洛九江激昂的歌聲,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