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厭惡

    封雪的如意算盤只說對了一小半：雖然謝春殘當(dāng)真回來了，可他們并沒換上一套七星連珠的小院。

    畢竟謝春殘還是偷偷闖進白虎宗來的, 沒在登記名牒上留下過名姓, 仔細(xì)追究起來是個沒來頭的人。

    更何況這些日子董雙玉仿佛被下了什么禁足令, 盡管越青暉依舊在此，但他再也沒有往這附近來過了。

    于是謝春殘一直都住在洛九江那邊的客房里。

    背倚神龍界主和靈蛇少主兩大靠山, 謝春殘卻依舊過得不怎么樣。這些日子只要他去院子里透一會兒氣，必然看到洛九江和寒千嶺以各種他能想象到的、和他想象不到的方式秀恩愛。

    一般每次見到這些場景，謝春殘就會轉(zhuǎn)頭折回自己屋子, 在屋柱上刻一個“艸”

    等過了一陣子, 封雪帶著小刃來他這里做客, 一進屋門就非常驚異地問道：“你想上天啊，不然屋柱上怎么刻了一把梯子？”

    謝春殘：“……”

    ……天可憐見, 那不是梯子。

    那是貫穿了正條柱子, 下達柱腳, 上抵房梁, 幾百來個連在一起的“艸”字。

    但有關(guān)此事的酸辛之處便不能為封雪所言了，謝春殘沒好氣地給她倒了杯茶, 問道：“什么事？”

    無事不登三寶殿, 這還是他們死地里分道揚鑣時養(yǎng)成的舊規(guī)矩。至于后來甘愿舍身相救的種種故事, 都是洛九江來了以后的事了。

    有關(guān)謝春殘殺家大仇的事, 封雪到底是軟磨硬泡地從他那兒知道了真相。她為此心底翻起諸多感慨, 只是不在謝春殘面前說罷了。

    如今聽聞他問起，封雪就嘆息道：“你那個大仇人，白虎, 我真是……”

    她來到修真界也將近十年了，大小已經(jīng)混成半個本地人，然而像是白虎這種奇葩之輩，還真是從未見過。

    修真界的算計不是沒有，放在明面上通行的規(guī)則遠(yuǎn)比她曾經(jīng)的那個世界更加直白殘酷。正是因為這樣，大多數(shù)掌權(quán)之輩的首要目的都是提升自身修為。

    無論封鎖世界許進不許出也好，生了幾十個孩子，再把他們挨個吃了也罷，其中的利己之處都是一望可見的。

    然而白虎主，他竟然長了一顆爭權(quán)奪利的腦子，比起提升自己的修為，看起來更愛玩弄權(quán)術(shù)一點。

    ——起碼正經(jīng)修仙門派里，比如說青龍書院，封雪沒見到過這種拉一個打一個的套路。

    沒錯，在廣發(fā)帖子，遍邀三千世界之后，白鶴洲并沒有著急去對付玄武，反而把才失去了青龍囚牛兩大支柱的青龍書院當(dāng)成了靶子。

    至于第一日就不肯服從他的神龍界主寒千嶺，以及他的道侶靈蛇少主洛九江，當(dāng)然也全都被劃成了異類。

    大敵當(dāng)頭，白鶴洲居然心思全不在組織人手對付玄武身上，絲毫不擔(dān)心玄武再來一次遍卷十三世界的突襲，反而全心全力地在攛掇內(nèi)斗，分化黨派，對于這作風(fēng)，封雪也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由于陰半死之前直接閉關(guān)克化道源，不再管白虎主這邊的閑事，沒有領(lǐng)隊在場的青龍書院屢屢處于下風(fēng)。

    而當(dāng)洛九江看不過眼，主動出手干預(yù)了三兩次后，他和寒千嶺就被無聲地請出了那個日漸成型的圈子。

    洛九江：“……”

    寒千嶺：“……”

    即使如今對白鶴洲殺機已定，洛九江也很想搞清楚，白虎主的腦子里究竟都在思考些什么。

    這豬隊友莫非是上趕著去送人頭的？面對玄武這種勁敵，他不著急組織防御，反而如此全心貫注地清洗內(nèi)部，爭權(quán)奪利……jian細(xì)吧他是！

    這種感覺在洛九江第二天出門的時候，瞬間迎風(fēng)就漲，一時間充斥了他整個心田。

    原本白虎宗的風(fēng)景就屬于工整匠氣的類型，雖然失于自然，但好歹也算是人力極致下的美麗。

    然而如今整個白虎宗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洛九江這邊更密一點，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連那份人工造就的錦繡意境都破壞得一點不剩。

    這些日子里和白虎宗貼得特別近的那些人，沒有對白虎宗突然布下的崗哨做出一點反應(yīng)，顯然是對現(xiàn)在的情況早就收到過信。而落下了這幾日小會的世界們就不一樣了，他們紛紛爆發(fā)出了激烈的疑惑和反對之意。

    他們是千里迢迢過來和白虎宗共抗玄武的，不是為了上門自己把自己軟禁起來，上趕著來給人當(dāng)人質(zhì)用的！

    對于這一小部分群體，白鶴洲并不把他們當(dāng)回事。

    他比較防著的是洛九江所在的這個小角落。

    這個院子雖小，但里面的人卻不小。六個互相牽系的院落，齊聚了青龍界、神龍界、靈蛇界乃至椒圖界四界的人物。

    作為他們所有人的聯(lián)結(jié)點，洛九江可謂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無論哪個朋友都和道源沾著點邊。

    而道源就是力量。

    可能是忌諱著寒千嶺和枕霜流手中道源的緣故，白虎目前還沒有明目張膽地把他們放到對立面上。

    但從他時不時惡心自己一回的舉動上看，洛九江覺得那一天不會太遠(yuǎn)了。

    ——在隨便出個門，身后居然都會寸步不離地跟上來四個白虎宗弟子之后，洛九江對白鶴洲徹底無話可說。

    他堂堂元嬰修為，白鶴洲自然不可能指望用四個普通弟子攔住他。這種做法只是透露出了一種態(tài)度而已。

    防備、警告，乃至蔑視的態(tài)度。

    而且據(jù)橙紗來報，在發(fā)現(xiàn)白虎宗遍布崗哨之后，就有些人想往洛九江這邊跑，只是多半不動聲色地被白虎宗人當(dāng)場截下了。

    洛九江皺眉問道：“白鶴洲唱這一出是為了什么？”

    橙紗委婉道：“主人為了保護少主您，一向?qū)τ谀南⒎怄i有加，有罵名和黑鍋都寧愿往自己身上攬。譬如銷魂界……”

    洛九江：“……”

    感情白鶴洲以為師父他多得到了一份窮奇道源，因而對靈蛇界倍加忌憚，干脆打著扣洛九江做質(zhì)的主意，指望枕霜流投鼠忌器？

    修真界對抗玄武的領(lǐng)頭人居然是這么個玩意，洛九江是真心實意感覺大家伙兒都要涼。

    他頭痛欲裂道：“我說怎么一到白虎宗，那個什么粽子居然叫我‘土包子’，原來……”

    原來他手刃窮奇一事，到現(xiàn)在都還算是個秘密？

    不過這么一來，洛九江雖然受到輕視，被看做一個可以被軟禁擺布的娃娃，但反倒讓他接下來要做的事都容易多了。

    起碼白虎在暗搓搓地打著借此機會，成為修真界霸主算盤的時候，絕沒想過洛九江已經(jīng)對他動了殺機。

    橙紗笑道：“他不該輕視少主?！?/br>
    “這都是其次了?！甭寰沤料履樕?，語聲轉(zhuǎn)冷，“他不該那樣對謝兄?！?/br>
    ————————

    白虎主對于洛九江即將架到他脖子上的刀鋒絲毫沒有所覺，眼見洛九江這里沒有較大的反抗動靜，他便得寸進尺。

    或者說，在他的觀念里，這也說不上是什么得寸進尺，只是他取回他應(yīng)該有的東西，和他應(yīng)該得到的地位罷了。

    在白虎這幾日的小集會中，寒千嶺和洛九江這種正使尚且被阻攔在外，封雪和小刃就更只是掛單青龍界名下的小嘍啰。

    但不能參加聚會并不妨礙封雪對此發(fā)表看法。至少她非常精準(zhǔn)地評價道：“天要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br>
    她確實沒有修為，也沒有勢力作為倚仗，身上只有饕餮軀殼所包含的那一丁點道源，但不妨礙她經(jīng)受過九年義務(wù)教育和三年高等教育！

    她可是學(xué)過國內(nèi)五千年歷史、國外各大戰(zhàn)爭史、以及兩大基本政權(quán)發(fā)展史的人！

    白虎這手自己挖自己墻角的cao作，放到哪兒都遲早自作自受，被反噬是完全可以預(yù)料到的事。何況要是憑借實力，他還算不上矮子堆里的那個高個。

    他的免死金牌，只有身為四象之一的身份而已。

    但白虎顯然還陶醉于自己對于宗門的強大掌控力，和他自己目前一呼百應(yīng)，只差登高望遠(yuǎn)振臂一呼的絕對地位。

    因為在又一次的會議上（這次洛九江和寒千嶺終于有資格參加了），白鶴洲拿出了一張界圖。

    在座中有人看了那張界圖一眼，立刻臉色大變！

    他的名頭倒是好聽，所謂之“為了對抗玄武，三千世界濟濟一堂，共商壯舉。為了確保最前線處運輸?shù)缆窌惩?，因此暫借幾個世界一用，凱旋之日便是歸還之時，絕無拖延云云……”

    然而他那張界圖上，下手是真的狠。

    幾乎這些日子被他排出團體的那些界主，小型世界都被代表道路的紅線抹去，串聯(lián)在一塊。

    對著青龍界這種老牌大界，白虎倒是有些顧忌，只是輕微擦了一個邊兒。然而他欺寒千嶺和枕霜流新任不久，立足不穩(wěn)，竟然把神龍、靈蛇二界劃去一大半！

    一時之間，不知多少防備、戲謔、無助、期冀的目光都落在洛九江和寒千嶺的身上。

    洛九江心想倘若我真是一界之主，那把世界送人也不算什么。

    然而一來界主是他師父不是他，二來他又不瞎！就算非要把世界當(dāng)成燙手山芋送出去，就送眼前這個玩意？

    寒千嶺輕輕地笑了一聲。

    他把那張界圖輕飄飄地拋了桌子上。

    “吃相太難看了。”寒千嶺漠然道。

    白虎主顯然已經(jīng)預(yù)料到他絕不肯輕從，聞言也只是拂過長須，露出一個涵養(yǎng)極佳的微笑：“賢侄年紀(jì)尚輕，我難免要倚老賣老說上兩句。我曾見過玄武一面，其人深不可測，是三千世界平生勁敵。何況如今他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青龍書院亦出入如無人之境……”

    聽到“青龍書院”四字，洛九江眉鋒重重一跳！

    寒千嶺驟然站起身來。

    在滿桌人警惕而蓄勢待發(fā)的目光下，寒千嶺理了理袖子，態(tài)度語氣比起白虎主來說更加謙和，儀態(tài)亦比撫須而笑的白鶴洲更加風(fēng)流。

    他溫和、溫雅、溫良地說道：“出于個人建議，我想白宗主還是不要論輩分才好。當(dāng)真排起輩分來，我應(yīng)該是你曾祖的曾祖……但我并不想這么干?！?/br>
    “走了，九江?！?/br>
    隨著他們兩個毫不留戀地步出房間，幾個膽子較大，性格強硬的界主也緊隨其后。

    一部分膽小或是不敢正面違抗的界主留在屋子里，隨即洛九江便聽說，他們都簽訂了那份心魔誓約。

    白鶴洲是真的自信，他不謙不讓地做了誓約的主持者，甚至沒有邀一個地位相當(dāng)?shù)母笔诌^來和他并立。

    ——不過也是，四象之中能死的都死了，九族之中該來的又沒來。原本寒千嶺要是留下，或許會成為另一方代表，可他偏偏又甩臉走了。

    所以當(dāng)歸不讓的誓約人白虎，就忽略了另一件事。

    按照心魔誓的法則來說，除了那個立誓時發(fā)下的“剿滅玄武”作為履約條件的外，還有另一個方式能讓這個心魔誓從此不作數(shù)。

    那就是他的死。

    洛九江很快就找到了這個機會，非常快。

    說起來，這一切的催促和推動，全都要要多謝白虎的“勝券在握”。

    第254章 東風(fēng)

    契機的源頭是一聲七叉鳥叫。

    七叉鳥本是七島特有的一種海鳥，聲音清甜宛轉(zhuǎn), 叫聲如珠, 錯落有致, 求偶時的歌唱造詣就更是用盡渾身解數(shù)。只是輸于一身灰羽又瘦巴巴的，看著不但不討喜, 而且仿佛還沾一身霉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