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jié)
也是正巧了,分到看管楚腰他們這一小簇爐鼎的,正好是開始引楚腰進狩獵場的那個守衛(wèi)。 他是外圍守衛(wèi),輪身份比給銀面客人引路的侍衛(wèi)低多了。不過也正是如此,他從殺機里逃過一劫,至今還不知道林子里發(fā)生了什么事。 面對這群惶惶瑟瑟的爐鼎美人,他鷹捉小雞一般地逗弄兩下,接著就失去了興趣——前幾天這批爐鼎幾乎是任他們挑選,大魚大rou反復(fù)吃到撐,他都有點膩了。 只有經(jīng)過了狩獵場里一遭,居然連鬢發(fā)似乎都沒亂上幾分的楚腰依舊是那樣的醒目而動人。 這守衛(wèi)咧著嘴湊近楚腰跟前,扯著個令人生厭的笑容搭話道:“啊呀,楚腰公子,您這是犯了什么事兒了,把您給遞到我手掌心兒里了?” 楚腰只冷冷淡淡地說道:“走開。” 他很清楚這些人得寸進尺、欺軟怕硬的特性,因此從一開始就絕不能給他們好臉色。 這守衛(wèi)面色一冷,陰陽怪氣道:“纖纖公子就是傲氣啊,真不愧是披香宮里我們沾不著的美人……” 楚腰打斷了他的話,他桃花眼一瞥之間,連白眼都比別人翻得更動人些。 他問這守衛(wèi):“原來你還知道我是你沾不著的人?” “你……” “讓開?!背寰沤滞?,一把推開這守衛(wèi)自己朝前走了兩步,“我要回宮里去了,你敢攔我?” “……”這守衛(wèi)接二連三地在楚腰處墮了威風(fēng),折了面子,但確實就真不敢對楚腰明目張膽地說一個不字。 他能對楚腰言語上口花花幾下,可只要楚腰一道眼風(fēng),他就連隔著楚腰衣服摸一把他的肩也不敢。 幾次三番的試探,不過是他實在眼饞垂涎楚腰的美色,心里幻想著楚腰是個軟柿子,能給他隨便捏上兩把。 只可惜,楚腰外柔內(nèi)剛,不但不是顆軟柿子,內(nèi)里還是個扎手的刺猬球。 守衛(wèi)胸脯風(fēng)箱似地來回喘著粗氣,他被楚腰照臉抽了回去,正是大感失了面子的時候,看其他的爐鼎們,怎么看怎么覺得他們都在嘲笑自己。 他動不得楚腰,難道還動不得這些小爐鼎嗎? 守衛(wèi)面孔漲紅,高高地揚起了鞭子就要重重抽下。誰知這鞭子在半道里被一只手攔住?;蛟S是由于疼痛,或許是由于羞澀,那只手很快就縮進了袖子里。 這是誰這么膽大包天?守衛(wèi)順著那條胳膊看去,沿著粉色的紗袖,很快就看清了這個爐鼎的臉。 這小爐鼎的另一只袖子被楚腰牽著,原本都和楚腰一起往圈外走出了一半。守衛(wèi)一看,登時如同抓住了什么把柄般眼神驟亮! “你干什么去?” 楚腰不卑不亢道:“這是我的侍婢?!?/br> “這可不對吧,纖纖公子來的時候,身邊好像沒帶什么侍婢吧?” 楚腰哼了一聲,狀若不耐煩道:“我在里面收個人做侍婢,又關(guān)你何事體?” 守衛(wèi)摩拳擦掌,眼露不善之色道:“我是管不了楚腰公子你,可分給我看管的爐鼎,我難道還能給人隨便帶走了?” 他說完這話,就張眼去看那小爐鼎。誰知不看不知道,這爐鼎眉眼生得極為英氣,人卻羞澀,半垂著頭,低著眉眼,又緊緊地把一雙手縮在袖子里。 比起楚腰外柔內(nèi)剛,滿身是刺兒的模樣,這小爐鼎恰好外剛內(nèi)柔,別有一番風(fēng)味。 守衛(wèi)這回當真是興趣大起,一只肥厚大手就向著這小爐鼎落去。一邊伸一邊還調(diào)笑道:“讓我看看是什么人入了楚腰公子的眼,哦,當真是個楚楚動人、梨花帶雨的標致小嬌娘啊……” 此話一出,那爐鼎受驚一般抬頭看他,就連楚腰都為之側(cè)目。守衛(wèi)見了這小爐鼎驚訝睜大的一雙眼睛,心里只覺得發(fā)癢,一點不對都沒看出來。 而那爐鼎,也就是洛九江,他愕然地看著這個守衛(wèi),甚至心里都有點同情這人,甚至不想殺他了。 ——他活了有十九年,至今還沒看到過一雙招子生得這么瞎的! 第220章 黑鍋 即便這守衛(wèi)實在是瞎得厲害,洛九江也依舊沒有出聲。 說起來這守衛(wèi)其實對洛九江有很大誤會:他半低著臉是怕人看出不對、縮著手是為了掩飾那一雙手心中層層疊疊的刀繭、至于聲也不吭……當然是他不能出聲??! 雖然自認不是什么“嬌娘”、“美人”, 但洛九江如今扮得確實是個女人。要是一張口露出男人音色, 大概是個人都能反應(yīng)出來不對。 誰知就這都能被人誤會成膽小羞怯的表現(xiàn), 這守衛(wèi)眼瞎的方向也真是絕了。 楚腰此前構(gòu)想過許多應(yīng)急場景,但其中并無一種是關(guān)于洛九江真被當成個女人, 然后被旁人看上的! 這么看,我實在應(yīng)該設(shè)計一番有關(guān)窮奇看上洛九江的應(yīng)對吧。楚腰在心中幽幽忖度道。 當然,這守衛(wèi)不過是個小蝦米, 解決他甚至都不消他們兩個自己動手。很快, 遠處就有人看到這里動靜不對, 過來詢問了兩句。 楚腰的身份在場中人各個清楚,誰不認識他這個披香宮內(nèi)第一美人。眼看他回宮后必然又是一段飛黃騰達, 這些守衛(wèi)都不想沾他的麻煩:本來林子里那些橫死的大人們都夠麻煩了, 現(xiàn)在扣著楚腰做什么, 嫌事情不夠亂嗎?! 所以很快, 楚腰連帶“楚腰看中的那個小姑娘”就被人打包請出了他們負責(zé)看押的圈子。 那把洛九江叫成“小嬌娘”的守衛(wèi)還心有不甘地哼哼了兩聲,但很快, 那個被他看重的粉裙小姑娘在路過他時就給了他一點表示。 那姑娘的纖纖玉手隔著粉色紗袖無聲地在他胸膛一搭, 兩人便就此擦肩而過。只留這守衛(wèi)一個徒自心旌蕩漾, 暗自琢磨那該是怎樣凝脂滑膩的一段手掌, 直想到嘴里都有點泛甜。 他卻不知自己喉口是真的在發(fā)血腥味兒的甜:洛九江與他擦身而過的瞬間, 一掌無聲抵在他胸口,便有靈氣滲入,不惹覺察地在他五臟六腑之中沖撞過一遍。 他現(xiàn)在雖然還能說能笑, 能跑能跳,然而只等三日五天之后,他臟脾俱裂,七竅流血,心衰肝竭之際,才真正知道厲害。 不過關(guān)于自己的死因,這守衛(wèi)到死也不會想明白的。 …… 另一邊,楚腰帶著洛九江,嫻熟地繞過七道門卡,領(lǐng)著他直抵內(nèi)宮。 之前洛九江嘗試數(shù)次,也沒能躲開內(nèi)宮里遍布的傀儡、陣法以及守衛(wèi)獨自進去。然而如今楚腰只憑著一張臉就刷開了七道大門。 一般的爐鼎在披香宮中是沒有這種自由和權(quán)限的,但楚腰畢竟在這里生活了整整十四年。 他前半生三分之二的光陰,少年時最好的一段歲月,就這樣無聲粉碎地在窮奇的手掌心里。 楚腰屋里的那個侍女原本正在屋檐下打著扇子乘涼,她神情有些呆怔,院子也沒有好好打掃,顯然是覺得楚腰根本就回不來了。 甫一下子看到楚腰帶著別人回來,這婢女吃驚的神色一時都沒能調(diào)整好。 她大概也知道這想法令人心虛,訕訕地跟在楚腰身后陪他進屋,有點沒話找話地問道:“公子回來了?!?/br> 洛九江注意到她有點怕楚腰。 關(guān)于這個問題,楚腰后來跟洛九江解釋過:窮奇天性喜怒不定,連爐鼎們對他來說都只是長了腿的資產(chǎn),普通的人命當然就更不當一回事。楚腰屋里的上個、上上個侍女,都是窮奇心情不好隨便殺掉的。 楚腰顯然也沒用和這侍女多交流感情的意思,他只是指指身后洛九江,示意道:“這是新來的丫頭,你多教教他?!?/br> 侍女眨了眨眼,她上下端詳了洛九江幾遍,洛九江居然好笑地從這姑娘眼中看出了一點競爭意識。 等侍女拉著他出了屋子,對方那幾乎明擺在臉上的戒備和不喜歡就更無所遮掩了。她有點勉強也有些挑剔地問道:“你是公子從獵場里帶回來的人嗎?那就也是爐鼎了?” 洛九江在宣布自己是個啞巴或是干脆吃藥變聲兩個選擇間搖擺了一瞬,最終還是不著痕跡地借袖子吞了顆藥丸下去。 銷魂界不說別的,亂七八糟的藥是當真好用。這顆藥物一經(jīng)落肚,藥力立刻發(fā)散開來,洛九江一張口時,那嬌滴滴的腔調(diào)登時把他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我是爐鼎?!?/br> 聽到這個答案之后,侍女的競爭意識頓時更重,她追問道:“那你是什么爐鼎?” 洛九江想了想之前楚腰給他科普過的那些知識,瞎編道:“我是花?!?/br> “哪種花?” 洛九江搓搓指尖,忽然就笑了。天下花卉何止千萬,然而第一時間浮上他心頭的,果然只有那一種。 “深雪花。”洛九江含笑道:“‘深雪宮主如花似玉’的那個深雪花。” 這小婢坐井觀天,連“深雪宮主”是何等人也尚且不知,哪里能聽出洛九江話里的意思? 她對爐鼎之事也不懂多少,強撐著自己不懂裝懂道:“嗯,聽起來你也挺稀有的……對了,我是攏香,你叫什么來著?” 洛九江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在心里飛快地拆分了“九江”這兩個字數(shù)遍,還是折騰不出一個聽得過去的女名。就在他幾乎都要把朋友的名字借過來用的時候,楚腰恰好踏上了他身后門檻。 “他叫似娣?!背馈?/br> 洛九江:“……” 婢女攏香足足反應(yīng)了一會兒,這才反應(yīng)過來此“似娣”非彼“四弟”,她有點不可思議地問道:“為什么起這個名字?” 為什么?呵呵,洛九江還想問呢。 然而楚腰攏著袍袖踩在門檻上不說話,洛九江只能發(fā)揮瞎編亂造的本能,裝作自己名字就是“似娣”沒錯。 “這不是,小時候家里窮,就指著生個兒子傳香火嗎……”洛九江咬著牙根,一點一點地把話往外擠道。 攏香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看了看楚腰的臉色,到底是沒能抵擋過自己的好奇心,小聲道:“那最后是生沒生出來弟弟啊?” 洛九江深沉地想了想,最后還是搖了搖頭:“沒有,根本不管用,生到九個都是一個性別?!?/br> “哎呀,白瞎你挺俊個大姑娘了?!睌n香也就很惋惜地咂咂嘴。 洛九江:“……” 她踢踏著腳步撿起院子里的掃帚去打掃院子,洛九江跟著楚腰進屋再合上門,門上剛一關(guān)上,楚腰就忍不住地笑出聲來。 “你這個聲音……”楚腰笑得肩膀一聳一聳,他握著洛九江的手腕蹲下,當真是一點形象也無了。 這也不怪楚腰,任何人但凡看過洛九江最初的女裝形象,再聽聽他如今的這一把又嬌又軟的嗓子,都不能忍住笑的。 洛九江給人做笑料也不是第一回 了,如今已經(jīng)打磨的十足心寬。楚腰要笑就笑,他自己進廳里給自己倒了盞茶喝著。 等過了一會兒,楚腰終于從他那膀大腰圓的嬌滴滴小娘子的聯(lián)想中緩過勁兒來,洛九江才無奈問他:“怎么給我起了這樣一個名字?” 他不開口倒好,一開口楚腰又笑得背過氣去。 洛九江:“……” 他那黃鶯初啼一樣的脆嫩嗓音確實是太標準了些,洛九江自己想想,也忍不住笑了。 等過一會兒,楚腰才有精力回答他那個問題。 “名字起的土一點,也方便你露餡?!背溃骸昂螞r這既暗指你男兒身份,又和你的本名無太大差別,你不喜歡嗎?” 洛九江迷茫道:“不對啊,差別大了吧。等等,我土嗎?” 楚腰早把洛九江這個人從名字到審美,以及扮做女裝時的神態(tài)等零零總總諸多事體嫌棄過一遍,因此此時聽得這個問題,也只是含笑不語。 他的眼神是多么的溫柔又善解人意啊。 他這樣美麗動人、體貼柔弱,簡直讓洛九江質(zhì)疑一句“難道我真的很土”都是一種罪過。 洛九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