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江躺在地上緩了一刻有余，覺得自己的情況又好了些。他慢騰騰地?fù)沃遄鹕韥?，仔?xì)打量著自己雙手上的文字，饒有興趣地念道：“黃藥子，根苦，性平，無毒……謝兄這是寫了寫什么？”

    謝春殘自從洛九江醒來后就合上眼睛，靠在一旁的墻邊上默默養(yǎng)神，聽到洛九江的問題連頭也不抬，沙著嗓子道：“在我能背下來的本草綱目篇里，我基本能寫的全寫上了。”頓了一頓，他補充道，“益母草除外。”

    洛九江：“……”他啞然失笑，片刻后才一本正經(jīng)地回復(fù)道，“那可太謝謝謝兄了，不然小弟我險些一尸兩命啊?！?/br>
    “益母草管得是閉經(jīng)，救你于一尸兩命的藥是子母草?！敝x春殘的頭已經(jīng)開始小雞啄米般一點一點，聲音也漸漸弱下去，尾音幾不可聞，語調(diào)之中盡是困倦，“那個我可寫上了?！?/br>
    洛九江：“……”

    筑基修士已經(jīng)辟谷，也幾乎不用睡眠。謝春殘卻在說著話時就能含糊睡去，顯然已經(jīng)筋疲力竭，精神難繼。洛九江目光一軟，牢牢地閉緊了嘴巴。

    他撐住自己尚還有破碎滯澀之感的身體，盡量悄無聲息地站起，再輕柔地把謝春殘由半倚著墻半彎著腰的姿勢扶到地上，讓他能睡得舒服一點。

    做完這一切后，洛九江才轉(zhuǎn)回先前躺倒休息的地面，撿起自己那件破的不成樣子的外袍隨意披上，一雙利目來回打量著兩人棲身的這間石室。

    在從雪原上落下來的時候，洛九江的意識都有點恍惚，整個人都好像輕飄飄地踩在棉花上，腳下突然一空的感覺反而并不鮮明。他凝神回憶了好一陣，才大概把事情拼湊個囫圇。

    當(dāng)時他那一刀斬下，也不知激起了什么動靜，讓他足下踏空，和謝春殘一同跌到這間石室里。然而這間石室……

    洛九江思忖片刻，便按住了自己腰側(cè)長刀。漆黑如夜的刀鋒被悄然抽出一截，卻在洛九江回頭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謝春殘后，又被無聲還回鞘里。

    下一刻，洛九江的手掌結(jié)結(jié)實實地?fù)粼谑谏?，發(fā)出一聲悶撲撲的鈍響，沒有驚醒任何人。

    這一掌在石壁上留下了個淺淺的掌印，洛九江甩了甩被反震得發(fā)麻的手，大概預(yù)估了一下這石壁的厚度，眉頭就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連他這種重傷初愈的病號都能在石壁上留下痕跡，那上面有備而來的一干追殺他們的修士就更不用說了。他觀那為首的修士陸旗神色偏執(zhí)難解，恐怕不掘地三尺就不算了結(jié)，等對方發(fā)現(xiàn)一層石頂時多半要掏個大洞出來。

    然而這間石室卻如此安靜平穩(wěn)，一點“被動工”的跡象也沒有傳來。

    要么然是那陸旗和一群修士都突然瞎了，要么然就是這石室里有點什么古怪。

    洛九江又把耳朵在石壁上貼了一會兒，無果后又轉(zhuǎn)而在房間里貼著角落一寸寸摸索試探。這房間通風(fēng)性不錯，四壁卻合得很緊，洛九江細(xì)細(xì)叩過每一塊石磚，耳朵始終警覺地豎著，靜聽著它們的動靜。

    在又一次用手指摩挲過平滑的磚面時，洛九江的食指微微一頓。

    雖然rou眼幾乎無法辨別，但憑著指下不同的觸感他還是能察覺出這一小塊墻面的不同。多次反復(fù)確認(rèn)后，洛九江拿刀尖在地上照葫蘆畫瓢般一分分刻下那圖案的形狀。

    那似乎是一枚蚌殼。

    就在他不斷對這一處墻面展開試探，第三次用刀柄輕輕敲擊那圖案之時，謝春殘晃晃腦袋呻吟一聲，勉強從混沌夢中掙扎出來，沒好氣道：“你破土呢？”

    “這房子不大對勁，看我試它一下?！甭寰沤逼鹕碜?，愉快地笑道，“謝兄醒了？”

    “你那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翳徚艘换j筐，我就是個死人，也該被你這撬棺材聲嚇醒了?！敝x春殘扶著墻站起來，給洛九江翻了對斗大的白眼，“愚弟啊，你下次可讓為兄少cao些血，我這次放了七八十斤的紅貨才把你救回來，你要再有下回，賢兄就得活生生給吸成人干了?！?/br>
    “謝兄太客氣太謙虛了，您貴人體重，一條胳膊等閑三五百斤算是少的，七八十斤不過一根寒毛的重量，哪能傷到您的根本?！?/br>
    “……還是滾吧你?！敝x春殘罵了自己忠誠的相聲搭子一句，卻仍是走上前來扯過洛九江的一條胳膊，仔細(xì)觀察著其上的書祈顏色，又探了探洛九江的經(jīng)脈，確認(rèn)他正在好轉(zhuǎn)無礙后才把他手腕放下。

    洛九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之見自己身上的血色文字似乎又淡了些，不由笑道：“謝兄給我寫的這東西擦也擦不下去，幸虧還能自己褪色。不然頂著這渾身上下的小破字，別說什么斧頭幫青龍會，就連個書鋪都不樂意收我?！?/br>
    “九江放心?！敝x春殘哼笑了一聲，瞅了洛九江被這螞蟻般的血字覆滿到幾乎看不出本相的面容一眼，“就沖著你要給書鋪打雜的大好前程，這顏色也不會褪得那么快?？傄鹊侥隳窍嗪谜业侥?，等夜里正著喘是‘白術(shù)五錢’，翻過來叫又是‘茯苓二兩’，非要夠人念足一整晚才罷。”

    洛九江一愣，不解道：“什么？”

    謝春殘也是一愣，片刻后咳嗽一聲：“不好意思，你還是當(dāng)做沒聽著吧。這鬼地方不管年長年少都只分活人死人，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說個什么話也不禁口……倒是忘了你還不大呢?！?/br>
    第59章 破壁

    “總而言之，謝天謝地, 你終于睡醒了?！甭寰沤词謱⒌肚嗜咏o謝春殘, 示意他和自己一同敲擊兩處墻角的石壁——他剛剛一番摸索, 又找到了一枚蚌殼狀的標(biāo)記。

    謝春殘哼笑一聲，眉眼間浮現(xiàn)出一點自得來：“不必謝天謝地, 你謝我就成。怎樣，這下知道離我不行了？之前還讓我拋下你直接跑，最后還不是要我重新救你回來……我下回再借你仨膽, 看你再搞什么‘死相你先走啦’的大傻事?！?/br>
    他掂了掂手中刀鞘, 有規(guī)律地連續(xù)擊響那處刻著隱秘細(xì)紋的石磚, 等著身后預(yù)料中的屬于洛九江的反唇相譏。不想過了兩三眨眼還沒聽到對方的動靜，謝春殘眉梢一動, 轉(zhuǎn)過頭來, 便見洛九江正對自己禮了一禮。

    “是, 那種傻事再不做了?！甭寰沤Φ? 他的眼神輕飄飄地掃過謝春殘三道傷痕儼然的手腕，看得謝春殘下意識就想拉袖子蓋住, 扯拽衣角的手勢都比了出去, 才意識到自己上半身是光著的。

    “謝兄費心救我, 洛九江不敢或忘?！?/br>
    “咳, 也用不著這么鄭重, 你正常點就行……”

    謝春殘剛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便見洛九江借坡下驢直起身子，悠哉又戲謔地笑道：“不過真說起來, 也不知謝兄打哪兒找來個像陸旗這么瘋狂的追求者，一面之后不但血流滿地，而且一睡不醒，實在讓我這做兄弟的心焦極了?！?/br>
    聽著這句很明顯是對他此前“正反念一晚上”的回?fù)?，謝春殘噎了一噎，沒奈何道：“我仔細(xì)一想，對救命恩人不用太正常，恭敬客氣些沒毛??！”

    洛九江哈哈一笑，手中長刀滴溜溜地在手掌上轉(zhuǎn)了半圈，隨即便捏著刀刃借力一擲，刀柄與謝春殘手中刀鞘同時撞在墻面圖案上，其間時機力道掌握的分毫不差。

    隨著石壁后傳來一陣機括摩擦的響動，那原本rou眼幾乎無法辨識的圖案竟?jié)u漸顯出形態(tài)來，在屏息凝神的洛九江和謝春殘眼皮子底下當(dāng)場一分為二，總共化作四個一模一樣的蚌殼圖案，分別駐守在四壁中心，接著便再無動靜。

    謝春殘等了半天，也沒等來四方石壁的其他反應(yīng)，不由轉(zhuǎn)頭去看洛九江：“繼續(xù)敲？”

    “敲?！甭寰沤伎计叹拖露藳Q心，“之前我怎么弄這圖案也沒回應(yīng)，還是敲一敲才有動靜。這種環(huán)境里，有反應(yīng)比沒反應(yīng)強，咱們再敲一次，看看結(jié)果——畢竟當(dāng)一天和尚，就得撞一天鐘嘛?！?/br>
    兩人一手一根謝春殘背簍里的箭矢，一齊將箭羽倒擲在拿圖形中心上。方才聽過一遍的機括聲重新響起，這四枚圖案也變得更深更清晰，隨即每枚蚌殼便一散成四，化作了十六個。

    謝春殘握住反彈回來的箭矢，眉心緩緩聚起：“九江，我看這有點邪門。不能敲了，再敲一次圖案怕是就要變成一百多個，要是讓我敲上第四遍，老衲就得留在這里撞一輩子的鐘了?！?/br>
    “等等，你讓我想想。”洛九江僵著臉道。

    “你盡量想個明白吧?！敝x春殘嘆了口氣，“若是再叩個兩次三次，坐實了咱們得在這里撞個七八輩子，那你我不是和尚也成了和尚，連小兄弟都能拿來開光了。”

    “……別管你那兄弟開不開光了，再打岔我?guī)湍汩_瓢。”洛九江沒好氣道。他按住刀柄，把刀尖翻個個兒有韻律地一下下反磕著地面，在單調(diào)又規(guī)律的敲擊聲中緩緩理清事情的脈絡(luò)，“我第一次在房間里細(xì)摸了三遍，除了一個圖案外沒發(fā)現(xiàn)別的東西，斷無可能搜漏了，沒道理你一醒就又出現(xiàn)一枚蚌殼湊了個對子?！?/br>
    “根據(jù)眼前情況反推一遍，你第一次找到那圖案的時候肯定敲了一下?！敝x春殘飛快接上了洛九江的思路。

    洛九江“嗯”了一聲，若有所思地?fù)崦鴫ι系陌鰵ぜy路。他和謝春殘之前試過，依次敲叩這些圖案不會激起一點響應(yīng)，只有同時擊打，這圖形才會給出回饋。

    一生二，二化四，四分十六……照這個速度延續(xù)下去，他跟謝春殘一人化作一尊千手觀音都不夠用的。

    “……撞鐘不行，菩薩也不行，看來此處主人不信佛啊?！甭寰沤剜?。

    謝春殘原本豎著耳朵準(zhǔn)備靜聽他的高論，聽了這話頓時嗆住了。他正打算質(zhì)疑一下洛九江腦子里都裝著些什么東西，就見對方若有所思地抬起刀來，暗沉如夜的刀鋒之上森然閃過一縷幽光。

    “九江？”謝春殘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他抬手點在洛九江的刀背上警告道，“要做什么先和我商量一下，你別亂來?！?/br>
    “我不亂來，只是稍微試試?！甭寰沤Φ?，“謝兄你瞧這圖案分布的多么有趣?！?/br>
    謝春殘聞言便重新打量石室了一遍，只見這些圖案散布的并不均勻：四壁之上各有三枚，全都位于墻壁中心，相距十分緊湊。洛九江腳下的石板沒有任何圖案，而頭頂?shù)奶旎ò迳戏炊兴拿栋鰵た逃≌R齊地簇在一起。

    “哪里有趣？”

    “分贓不均，屋主人可能數(shù)算不好吧?！甭寰沤唤?jīng)心地答道。謝春殘對這兒戲般的回答嗤了一聲，正想嘲笑一句什么，便感覺原本搭著那漆黑冷鐵的指下驟然一空！

    卻是洛九江輕而易舉地轉(zhuǎn)移了謝春殘的注意力，手腕一晃就掙出刀來揮了出去。

    “謝兄放心，最壞不過我刨塊石頭給你雕個佛法高深的師太來，絕不至于讓你孤老終生。”

    洛九江的朗笑未落，刀影便已連成一片，如夜的刀鋒綻開一段幽深的黑芒，瞬間如冽風(fēng)一般從中心散開，精準(zhǔn)無誤地擦過十六枚蚌殼圖案，刀氣凌厲若電抹，卻沒削掉一處石屑，足見其力道拿捏之精準(zhǔn)。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次洛九江下手時決心格外堅決果斷，石壁給出的反應(yīng)竟也快地驚人。

    謝春殘只一眨眼，原本的十六枚圖案瞬間變作二百五十六個，每枚蚌殼的大小不變，踞守的中心也不變，只是四壁上的圖案鋪散開來一些，圖像共同組成的形狀變得狹長。這增長速度太快，一時竟把他逼得脾氣也沒有了。

    謝春殘嘆息道：“你這……”

    “謝兄再瞧?！甭寰沤徽Ｑ劬?，“還沒完呢?！?/br>
    那言語中的笑意尚還悠悠帶起一抹余韻沒有散去，洛九江就拔身而起，長刀舞若靈龍，一時之間，謝春殘耳中眼底，都盡映著那一片森森烏光。

    洛九江動作太快，快至謝春殘連拉他一把的時間也沒有，這廝就瘋狗一樣地出了刀。謝春殘呼吸一窒，望著那均勻散開宛如尖錐一般的刀影，以及轉(zhuǎn)眼就從二百五十六變作六萬多個的圖案，他一時除了把這混賬拽下來抽成個陀螺外竟再沒別的念頭。

    視野里呼啦涌上如浪般的一片，謝春殘麻木地眨了眨眼，已經(jīng)開始思考石室外的機關(guān)致命與否，直接在這石室里掏個洞跑路的可能性有多大了。

    “果然如此。”洛九江一刀見效，也不啰嗦，干脆爽利地落地收刀，凝視著四壁的雙眼中俱是欣慰之色。

    謝春殘仰天長嘆一聲，似是被打擊地放棄了所有希望。他轉(zhuǎn)過臉來凝視著洛九江，木然道：“事已至此……唉，罷了，你許諾給我的師太呢？雕得慈眉善目些吧，畢竟要一起過大半輩子呢，我不喜歡那金剛怒目三頭六臂的款式。”

    “謝兄莫急。”洛九江一彈刀身，“正戲這才要開始呢。若是這回不成，我非給謝兄刻出十八羅漢賠罪，一遍輪下來夠你耗大半個月的?！?/br>
    “你先別?！敝x春殘眼疾手快，堅決地阻止了洛九江再次出刀，“我方才尚覺得你還小，現(xiàn)在看來倒是我太老。九江，你給我這風(fēng)燭殘年，眼看要上二十歲的老家伙解釋一下，你做的是什么？我怎么看得一頭霧水，越來越糊涂了？”

    “咱們是因我一招‘亂雪原’才掉下來的?！甭寰沤蛔柚沽诵袆右膊灰姛┰?。事實上，他由于琢磨透了其中關(guān)竅已經(jīng)愈發(fā)心平氣和，“我最開始也不明白，不過現(xiàn)在全懂了。謝兄是不懂刀，所以才覺得糊涂?！?/br>
    比起謝春殘，洛九江不僅懂刀，還做了夢。

    他在昏迷時神思不定，一直旁觀著自己揮出的那招“亂雪原”。這一招本是他這些日子的心魂所寄，先前被逼到絕處，則不論章法，純粹由心而發(fā)。而論起初衷，還是為了破開這片死地的界膜。

    為了確保這一刀的威力足夠強大，能夠一擊得手，洛九江一直冥思苦想，反復(fù)試驗，終于將破風(fēng)廬與回風(fēng)八卦步結(jié)合在一塊兒，能讓刀氣在真正落到目標(biāo)前先積蘊一段，轉(zhuǎn)一個滴溜溜的圓。

    他對這招日思夜想，本就非同一般的熟悉，在石室中被救治時又在昏迷之間將其完善，對此就更是純熟。正因如此，當(dāng)那十六枚蚌殼在墻壁上驟一浮現(xiàn)，他便認(rèn)出這幾處圖像所在的位置，正好與他“亂雪原”一式刀鋒所至的位置吻合。

    抱著這樣試探的心思，洛九江兩次出刀。果不其然，四壁圖案雖然蔓延開來，卻仍狹長細(xì)瘦，宛如一抹儼然刀痕。而頂壁上的圖案也集中在一點，正好與他作這招的本意咸宜。

    “所以謝兄可明白了？”洛九江從容笑道，“我猜此間主人并沒有難為我們的意思，正相反，他請我們到地宮中來，不但救了你我一命，而且還為我們的跑路大計雪中送炭，幫我補全了‘亂雪原’的破綻?！?/br>
    “按我這一招的刀風(fēng)覆蓋范圍來看，蚌殼圖像延伸至此，已經(jīng)不容半分增減。正因如此，我賭我這一刀落下，你我就能脫壁而出了。”

    洛九江抬眼盯緊頭頂石板的中心之處，語氣篤定鏗鏘。下一刻，他一踏腳下石板，騰身躍起，伴隨他一聲悠長清嘯，刀影如風(fēng)般掠過石壁，全部積蘊都重重?fù)粲谝稽c，沉悶鈍響自四壁響起，這囚人于方寸之間的石室眨眼間便分崩離析。

    “出來了?！甭寰沤瓝P起眉頭，得意一笑。只是不等他哼支小調(diào)聊作慶祝，兩人就一齊咳嗽起來，“怎么灰這么大？我沒把石頭碾得這么碎吧?！?/br>
    石室外面遍布著細(xì)小如針尖的黑色塵土，顆顆圓潤如沙粒，在空氣中上下浮動翻飛，竟激得毫無準(zhǔn)備的兩人一陣嗆咳。

    “什么東西……”洛九江喃喃道。他用手在面前撲扇了兩下，自己抬起眼來，下一刻便怔然僵住了。

    在這濃密如霧的塵土遮掩之下，不遠(yuǎn)處隱約一道藍色身影朦朧不清，卻仍被他辨認(rèn)個分明。

    只是粗粗一個輪廓，便足以讓洛九江知道對方是誰。不是他太過莽撞，而是他們實在熟悉，熟悉到就算削去洛九江半個腦子，他也仍不會忘記自己該去握那人的手，不能再同他分開。

    只消看他一個背影，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

    第60章 逼迫

    那身影似夢似幻，直瞧得人如醉如癡。

    “千嶺……”洛九江喃喃念道, 他下意識伸出手來徒勞一抓, 卻只在那遍天的黑色塵土中握了個空。

    掌心里輕飄飄地環(huán)著一把空氣, 倒好像他的心也隨之驟然空了。

    然而不待洛九江垂下空蕩蕩的手掌，那若霧若煙的淡薄身影竟回過頭來, 這人神情淡漠，仿佛天下諸事均不入眼，儼然正是寒千嶺本尊。他抬起眼來, 一與洛九江四目相對, 冰冷之色就化雪般褪去, 臉上分明有了煙火氣。

    他搖了搖手臂，拉扯般驅(qū)走兩人之間的黑色湮塵, 下一刻便長驅(qū)直入, 握緊了洛九江還未放下的手。

    兩人掌心相貼, 都是一般火熱溫暖, 一如兩顆guntang的少年心一般。

    “撥云見日。”寒千嶺唇角噙著一抹笑意，兩眼更是難得彎彎, “抓住你了, 我的太陽?！?/br>
    他扯著洛九江的手臂略一用力, 洛九江就被他拉至身前, 他們肩膀輕撞了一下, 又貼著肩頸再不分開，一時竟連彼此的心跳聲也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