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嬸連連擺手，“姑娘，說心里話，我半點(diǎn)都不怨你。秦夫人本就不看中我，在茗香院，我雖是一個(gè)管事，卻只管著院子里的打掃等雜事，尋常的好差事輪不到我。也正是因?yàn)槿绱?，去落花巷里挑人的事情才會落到我的頭上，這是個(gè)吃悶虧的差事。無論挑得人是好是壞，在秦夫人面前都討不到好?！?/br>
    “你不怨我就好，現(xiàn)在你我處境都不算好。我不妨與你交個(gè)底，我雖是出自落花巷，卻委實(shí)不能算得上是落花巷的人。我這么說，你可明白了？”

    趙嬸有些茫然，什么叫不是落花巷的人？

    碧姜也不解釋，本來也沒法子解釋，騙人的話她不想再講。語多必失，有時(shí)候話說一半，反而效果最好。

    她隨手拿出一張銀票，遞到趙嬸的面前。

    看到遞到手中的一張百兩的銀票，趙嬸的手像是被什么東西燙了一般，不敢置信地盯著她看。

    “碧姜姑娘，這是……”

    “你想法子出府，買些燕窩人參之類的，偷偷地帶進(jìn)來。再想法子弄一個(gè)小爐子，就藏在沒人住的屋子里。不拘早晚，給我弄一碗?！?/br>
    趙嬸心“突突”地跳著，眼前的姑娘，她是越發(fā)的看不透了。一個(gè)買進(jìn)府的女子，哪里能隨意出手上百兩銀子？

    碧姜知道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垂眸道：“余下的銀錢，你留著，無論是打點(diǎn)灶下的人也好，打點(diǎn)府中的人也好。我要的結(jié)果只有一個(gè)，在這臨水園中，沒人會找我們的麻煩?！?/br>
    趙嬸聽清楚她的話，在這一刻，突然就覺得，眼前的姑娘氣勢不低于自己見過的任何一位夫人。只是她一肚子的疑惑，嘴張了幾下，不知從何處問起。

    碧姜知道她必是有滿腹的疑問，但自己不會多說，又拿出一百兩銀票，交到她的手上。

    “我要的是你的絕對忠心，銀錢我有的是，差事辦得好，好處少不了你。這一百兩你拿著，算是我先給你的好處。”

    趙嬸驚得已經(jīng)回不了神，看她姑娘的樣子，仿佛這一百兩的銀票就像一兩銀子一般尋常。若不是見過大富貴的人，不可能如此淡然。她突然就明白姑娘剛才說的話，這樣的姑娘，不應(yīng)該是落花巷養(yǎng)出來的人。

    一百兩啊，就算賣了她一家人都得不來這一百兩。

    有了這一百兩，什么事情辦不成。

    “姑娘，奴婢定不負(fù)姑娘所托。”

    碧姜聽她自稱為奴，心知是在向自己表忠心，不由滿意地點(diǎn)頭。身為皇家人，挑人首要的就是忠心，其次是聰明。

    太過愚笨的，用起來雖放心，卻常會帶來麻煩。趙嬸是聰明人，這樣的人，真用起來應(yīng)該頗為順手。

    世間萬千煩惱，一半以上來自于銀錢?？蹿w嬸的臉色，就知先前所愁正是因?yàn)殂y子。

    兩張百兩的銀票在手，趙嬸平復(fù)了幾下心跳，說道：“姑娘，奴婢記得園子里原有一個(gè)廚房的，也不知還能不能用？”

    當(dāng)年老侯爺寵著那妾室，命人在園子里修建一個(gè)小廚房。老侯爺死后，老夫人氣不過，派人砸了廚房。里面的東西幾乎都砸得稀爛，不知還有沒有可用的物件？

    碧姜沉思一會，道：“帶我過去看看?！?/br>
    第19章

    趙嬸應(yīng)著，帶著她去了園子右角處的一間屋子。臨水園多年沒有住人，若不是她們要住進(jìn)來，屋子被打掃過，只怕也會同這里一樣，雜草叢生，瓦石亂堆。

    廚房的門鎖都生了銹，斑斑銹跡，看來已多年無人進(jìn)去過。趙嬸用力輕輕一掰，鎖就開了，應(yīng)聲而落。

    一推開門，灰塵撲面而來。兩人掩著鼻子，走進(jìn)去。

    里面一片狼藉，碎碗碎碟到處都是。那灶臺被砸了幾個(gè)大窟窿，鐵鍋正中一個(gè)最大的洞，目前沒法子修補(bǔ)。角落里有一個(gè)紅泥爐子，上面破了一塊，若是墊上東西還能用。

    碧姜還未出聲，趙嬸就把那小爐子拖出來，“姑娘，這應(yīng)該還能用。”

    “嗯，這個(gè)拿走。”

    兩人不停地尋著，不放過屋子的任何一個(gè)角落，倒真讓她們在后面找到幾袋木炭。

    趙嬸扒拉著，不管自己一手的黑灰，“姑娘，這些炭都是上好的?！?/br>
    有了兩樣?xùn)|西，就能弄熟食物。

    碧姜瞧著，這屋子里的東西，她要的都找到了。其它的碗筷什么的，恕她不能容忍用破的。讓趙嬸出門時(shí)買上兩套，東西不多，應(yīng)該能帶進(jìn)府。

    她住到臨水園已有兩日，除了屋子和假山處，其它的地方她還沒有去過。

    既然決定要住上兩年，園子里的格局總要摸透。她記得，當(dāng)年還有一處花房。照著記憶的樣子看去，看到一處殘?jiān)珨啾凇?/br>
    “趙嬸，那是哪里？”

    她指的正是原來花房的位置。

    “姑娘，那里原是一間花房，后來被毀了。里面現(xiàn)在長滿雜草，倒還是有些花。姑娘要不要去看一下？”

    碧姜頷首，朝那里走去。

    花房比廚房更慘烈，被砸得亂七八糟。破碎的陶盆到處都是，上面雜草叢生。雜草之中，還有幾枝鮮艷的花朵冒頭，沒在綠色的草叢中，分外的美麗。

    她小心地走過去，采了幾朵。置于鼻下，深深地嗅著。

    雖是廢了的花房，倒還別有一番野趣。像裕西關(guān)的春季，冰雪消融時(shí)，有短暫的春光。滿山遍野的綠草茵茵，間或有幾朵盛開的野花。

    趙嬸見她似乎想獨(dú)處，于是輕輕離開。

    那兩張銀票像烙鐵一樣，燙得趙嬸的心都熱乎起來。她男人現(xiàn)在是角門的門房，以后她想出門替碧姜姑娘辦事，要容易的多。

    原本是禍?zhǔn)?，眼下倒是得福了?/br>
    下人們進(jìn)出，都是走角門。角門油水少，比不得側(cè)門，常會有打賞。

    但是再多的打賞，也比不得她現(xiàn)在揣著的一百兩銀票。她一想到那銀票，心就跟著狂跳幾下。那碧姜姑娘不是泛泛之輩，說不定大有來頭。

    當(dāng)初，她一念之間挑中姑娘，眼下看來，確實(shí)是善心得了善報(bào)。

    今日守門的正是她的男人，她的男人也姓趙。老趙遠(yuǎn)遠(yuǎn)看著自家婆娘，心里還納悶著。當(dāng)差的時(shí)辰，怎么她還有空來尋自己？

    趙嬸想辦妥姑娘的事情，心里縱是有許多的歡喜，也不能在此時(shí)說與男人聽。

    老趙是個(gè)老實(shí)人，一聽自家婆娘要出去辦事，忙低聲問道：“你現(xiàn)在被貶，秦夫人哪還會派你出去辦事？還有我說聽侯爺今日下朝回來，發(fā)了很大的火，連秦夫人都被訓(xùn)斥了。你莫要此時(shí)犯事，落下把柄?！?/br>
    “我也聽說了，你放心，我會小心的”

    “你與我說說，到底是誰派你出門的？”

    “不是秦夫人，你別問了，若有人問起，替我兜著，晚上得空我再你細(xì)說?！?/br>
    老趙見她神神秘秘的，在心里嘀咕幾句，囑咐她在外小心。趙嬸應(yīng)著聲，腳步快速走著。

    待到晚飯之間，她趕了回來。老趙見她拎著一個(gè)不大的包袱，忙把她拉到一邊。

    “你這是做什么？”

    “你就別問了，我只說一句，柱子的藥錢有著落了?！?/br>
    老趙一聽兒子的腿有銀子治，還未來得及細(xì)問。只見自家婆娘已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遠(yuǎn)了。他長嘆一口氣，他們夫妻二人同時(shí)被貶，原本他一直愁著兒子的傷勢。聽婆娘的意思，竟是有法子了。

    但愿她沒有騙自己，若不然就怕兒子的腳落下殘疾，到時(shí)候好了也不能當(dāng)差。

    趙嬸一路避著人，若是有人問起，就說包袱里的是老趙的破衣服，她正好拿來補(bǔ)補(bǔ)。

    一進(jìn)屋子，忙閉了門。

    碧姜?jiǎng)偤迷谖葑永锘顒?dòng)了一下身體，這副身體，光靠補(bǔ)充體力還是不行，得加強(qiáng)鍛煉。她相信，好好調(diào)養(yǎng)著，終有一天會有成效的。

    趙嬸把包袱放到桌上，“姑娘，東西都買好了?！?/br>
    “你辦得很好?！?/br>
    碧姜打開包袱，隨意掃一眼，還算是滿意。比起她以前吃的那些自然是差了許多，但以趙嬸的能力，能買到這些還算不錯(cuò)。

    趙嬸瞅著時(shí)辰，先去灶下取晚飯。等天黑后，才準(zhǔn)備在另一間空屋子里生爐子燉燕窩。

    等燕窩端到碧姜的手上，已是近亥時(shí)。嘗到久違的味道，雖然口感差了許多，但她已覺得不錯(cuò)了。

    夜里睡得迷糊時(shí)，她又聞到了一股燕窩味。一聞味兒就知是極品的血燕，她不自覺地心想著。自己真是越發(fā)的沒出息，不過是吃了一回燕窩，就連夢里都饞起來。

    “玉兒，玉兒……”

    有人在喚她。

    她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張絕世的美顏。

    隱坐在床沿，星眸看著她。她心里狐疑著，不太確定方才的那聲玉兒是他喚的。想來應(yīng)該是夢里的幻覺，他不可能膽大到直呼她的小名。

    他的手中，端著一個(gè)玉瓷，里面正是熬好的燕窩。里面加了上好的糖霜，聞起來有一股甜味兒。

    是了，自己現(xiàn)在的一舉一動(dòng)哪里能瞞過他的眼。

    碧姜釋然著，起身靠坐在床頭。她穿著白色的中衣，發(fā)散著，欲發(fā)顯得臉如玉，皮膚白得透明。

    看他的姿勢，似乎是要喂她的模樣，她暗道自己睡得糊涂，不僅幻聽還幻視。伸手接過他手中的碗，她倒不是客氣，用玉匙吃起來。

    比起趙嬸熬的那碗，這碗明顯更合她的胃口。

    “你以后不用這么麻煩，趙嬸會替我做。”

    他的面色依舊是尋常模樣，一如從前，恭敬之中透著隨意。

    “她做她的，我送我的?！?/br>
    碧姜喝掉最后一口，將碗遞還給他。一時(shí)間仿佛他還是那個(gè)初到她身邊的少年，高傲冰冷，骨子里透著倔強(qiáng)。

    一眨眼，他已是成年男子的模樣。而她，卻是越發(fā)的活回去了，身量恐怕只及他的腰腹。

    三年未見，他似乎也有了不同。說出來的話，和他的姿態(tài)，都帶著上位者應(yīng)有的霸氣。不同與以前影子般的存在，光芒畢現(xiàn)令人無法忽視。

    “如此，我讓趙嬸上午給我做吧?！?/br>
    此許小事，不值得爭來爭去，她想著，做出了妥協(xié)。

    他似乎很滿意，眼底都閃著星光。她微微一笑，一如當(dāng)年。若不是地點(diǎn)不對，她都以為自己與他還在裕西關(guān)的軍營。

    “聽說，你與敬國公私交甚好。我記得敬國公府里的幾位公子都是庶出，不知是哪位公子最后襲了爵？”

    她一問，就見他面色古怪起來，定定地看著她。

    那眼神瞬間幽暗，看得她心一突，莫非隱有特殊的喜好？

    如此一想，似乎頗能說得通。世間男子，極少有他這樣的美貌，別說是男子，就是女子見了都自慚形穢。

    京中世家，斷袖之人常有。男女通吃者，亦不在少數(shù)。

    她想著，這個(gè)問題怕是問到他的隱蔽處，倒是有些不妥。喜男喜女，都是個(gè)人的性情使然，即便她是他從前的主子，也不能多加干涉。

    “那個(gè)……算我沒問。無論是選擇男人或是女人，自己活得高興，才是最緊要的?！?/br>
    她這話是什么意思，他眼里露出疑惑，猛然靈光一閃。莫非主子以為他有龍陽之好？簡直是令人哭笑不得，他怎么可能會有那樣的喜好？

    “你當(dāng)年，不曾細(xì)查過我的身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