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你還要耳朵,你怎么沒被她吃了去!”周老太爺氣得踢一腳周七郎,讓他趕緊滾。 周七郎趴地上大哭,然后被家仆攙扶了出去。 周大郎急忙吩咐人去請大夫。周賢則安撫周老太爺別太傷心。 秦遠命人將秋實、春華押入商州府的大牢,等候判決。 “作孽??!作孽啊!”周老太爺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抖著嘴唇,牙齒打顫,拍桌子的手抖個不停,他喊著喊著眼淚就下來了。 周老太爺老淚縱橫,再一次懇求秦遠一定要將兇手繩之以法。他最后在大兒子周賢的攙扶下,才勉強跌坐在了凳子上。 秦遠:“自然會按照刑法懲處,判她死刑。對了,這秋實什么時候進你們周家做的丫鬟?” “六歲時就被買進來了,起初跟在我妻子那里做丫鬟,后來二房有了七郎,就把她賞賜過去了。”周老太爺咬著牙解釋道。 “但老郎君有沒有想過,這種事情換做別的人家,可能根本就不會發(fā)生。你們周家很特別,為了爭面子,爭一口氣,居然連丫鬟提議殺人的辦法都能聽進去,并且真干出來了。整個周家上行下效,骨子里的風(fēng)氣就不正,養(yǎng)出來的丫鬟也是如此?!?/br> 周老太爺紅著眼望了一眼秦遠,隨即閉上眼,點了點頭,“秦少卿教訓(xùn)的是?!?/br> 這時候,周家其余四房人都聽說了消息,都趕過來查看情況,大家紛紛責(zé)罵秋實不是東西,周七郎不務(wù)正業(yè)勾搭婢女也是不守規(guī)矩。一個該死,一個該罰。 多數(shù)人都沒有惋惜周小綠母親和兩房夫妻的死,只有一兩個聽說這事兒氣得落淚了。他們更多地像是看客,進行事不關(guān)己的感慨、譴責(zé)和評判。 甚至有兩房人提出來,應(yīng)該把二房的所有孩子都打發(fā)出去,特別是周七郎,一份錢都不要給他留。 “他這樣給我們周家抹黑,害死了自己的父母,不該饒了他?!?/br> 周老太爺聽到大家吵吵鬧鬧,閉著眼隱忍著,一直沒有說話。 周三郎帶人請完大夫后,瞧見這光景,恍然想到這件事如果放在自己身上,一定也是一樣的遭遇。 暫且拋開他七弟無良無德的品行不談,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會對女孩生情愫這本該是可以理解的事。但在這個家,是彌天大錯,大家都不講人情味的,只講規(guī)矩,只講誰厲害誰可以。 正因為大家都刻板地守著規(guī)矩,沒人敢出格,在不停地壓抑自己時候,心里難免憋得難受。當(dāng)遇到那些不守規(guī)矩的人的時候,立刻就憤怒,覺得不公平,一定要懲處這些過度放縱自己的人,也一定要把自己這么久憋著的東西都撒到這些人身上。 他曾經(jīng)也是這樣的人,現(xiàn)在想想自己的曾經(jīng)的樣子,看看家里其他人的樣子,周三郎恍然覺得,這一切很可怕。 真相既然已經(jīng)查清,秦遠就準(zhǔn)備帶著周小綠離開。至于后續(xù)的周家會怎樣,那是周家的家事他管不了。 周老太爺氣得半死,已經(jīng)有心無力,沒辦法出來相送秦遠。他就打發(fā)大兒子周賢去送。 周賢賠笑著將秦遠送到大門外,邊走邊不忘恭維秦遠辛苦,幫他們周家解決案子等等,“下官作為上洛縣的主簿,以后會以秦少卿為榜樣,多多學(xué)習(xí)?!?/br> 在家里出了那么多事之后,周賢居然還有心能說出來這些花言巧語恭維他,甚至不忘介紹他自己在哪兒任職。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秦遠對周賢客氣地笑了一下,轉(zhuǎn)身上馬。 周三郎突然跪下,給秦遠磕了頭。 “你這是何意?”秦遠問。 周三郎感恩道:“三郎明白了,多謝秦少卿提點之恩?!?/br> 說罷,他又磕了頭。 秦遠自然懂得周三郎所言的意思??磥磉@周三郎是真明白了,從他這低調(diào)的言談就可以得知。不然的話,他應(yīng)該會像他父親那樣努力表現(xiàn)自己。 “做人還是有情有義好?!?/br> 周三郎點了點頭,轉(zhuǎn)而再次跟周小綠道歉,為當(dāng)初自己打她的事道歉。現(xiàn)在想來,他十分羞愧。他一個男人,居然伸手就打多年不見的meimei,當(dāng)真一點人性都沒有了。 周小綠對周三郎淡淡地點了下頭。 秦遠揮起鞭子,策馬而去。周小綠和其余隨從緊隨其后。 出了上洛縣之后,秦遠減緩馬速,跟周小綠道:“還沒走遠,你若是想告訴我異人盟在上洛縣的聯(lián)絡(luò)地點在哪兒,我們還可以回去?!?/br> “他們?nèi)瞬粔?,不會傷害你?!敝苄【G堅持不說。 “那我就壞了?會傷他們?我不過是想見見你們的盟主,聊一聊,咱們要是能互不傷害,和平共處,就再好不過了。”秦遠解釋道。 周小綠遲疑了一下,看一眼秦遠。 “其實我和你們異人盟并沒有結(jié)怨。之前的一些案子,那是你們異人盟的人自己不守規(guī)矩,主動找上官府惹事,這些人也是你們異人盟的叛徒。我收拾了他們,想必你們盟主也不會怎么生氣。 再剩下的就是我本人問題了,今天我就不瞞你了,坦白告訴你,我確實有復(fù)活人的能耐。至于吃的東西,我有我自己的來路,正因為管住了嘴,凈化了自己的身體,我才有法子心無邪念,將人復(fù)活。 這能耐是我自己的本事,祖?zhèn)鞯模荒芡庑?。其實我父親也做過這類事,但沒人注意過。怪就怪我惻隱之心太重,總是救人,被你給發(fā)現(xiàn)了。這也正好說明我人不壞?!?/br> 秦遠仔細琢磨過這件事,與其等著異人盟的人盯上他,前仆后繼地來探索他身上的秘密,甚至殺他,不如主動出擊,假意求和。這樣他能安全點,周小綠也不至于背上背叛異人盟的罪名,招惹殺身之禍。 周小綠依舊遲疑著沒有說話。 “我有些不明白,而今既然找到了殺死你母親的真兇,你也因為背叛異人盟,隨時都可能被追殺,你為何不肯交代出異人盟的聯(lián)絡(luò)地點,甚至不愿意讓我聯(lián)系到盟主?” “我……”周小綠背過身去,不看秦遠。 “到底怎么回事?你一邊說異人盟對外面的人手段兇狠,一邊又說上洛縣的異人盟的人都是好人。” 秦遠提醒周小綠她說的話很矛盾,若非他感覺到周小綠是真心想為死去的母親伸冤,他根本不會這么出手幫她。 “要么對我說實話,要么我們就此分道揚鑣。”秦遠說罷,就準(zhǔn)備上馬。 周小綠忙對秦遠行了一下禮,抱歉地垂頭,對秦遠坦白道:“其實我爹就異人盟的盟主,但他失蹤了。我一直懷疑我母親的死因跟他失蹤有關(guān)系。我從父親的臥房里發(fā)現(xiàn)了一份異人盟的名單,聽說長安城出現(xiàn)異常,我就來查看情況,然后就發(fā)現(xiàn)了你?!?/br> 周小綠再一次對秦遠行禮,賠禮道歉。 秦遠驚訝:“既然你父親是異人盟盟主,那你怎么會連你自己母親的死因都查不明白?” “半年多前我父親才告訴我他的身份,我之所以會處驚不變、過目不忘,是因為遺傳了他的能耐。母親的剛死的時候,父親很傷心,不吃不喝,暈倒過數(shù)次,后來他就開始喝酒賭錢了,整天渾渾噩噩。只要我一提起母親,他就撒火酒喝得更多。 因為我自己沒有是在的證據(jù),我就沒告訴過他我的懷疑,怕他更受刺激。 直到那天父親跟我坦白他的身份之后,我才跟父親說了這件事。父親說他會查清楚母親的死因,當(dāng)時就他走了,但再沒回來過。周家那邊我立刻去問了,父親根本就沒去過那里?!?/br> 因為父親突然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周小綠就懷疑是異人盟的那些奇人所為。她因此便懷疑殺害她母親的兇手是異人盟的人,因為秦遠已經(jīng)破獲了數(shù)樁奇人異士的案件,所以她想秦遠幫忙來破解母親的死因,進而找到父親。 “那你們異人盟到底是好的還是壞?” “當(dāng)然是好的?!敝苄【G慌忙解釋道。 秦遠回憶之前的種種,冷笑一聲,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個傻子被騙?,F(xiàn)在他已經(jīng)分不清周小綠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了。 “異人盟的那本名冊在哪兒?” 周小綠繼續(xù)垂著腦袋回答:“我給燒了,都記在腦子里了?!?/br> “既然這是你們異人盟自己的事,就請你自己處理?!鼻剡h對周小綠拱了一下手,“就此作別,以后最好別見。”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周小綠紅著眼睛仰頭,看著騎上馬的秦遠,不停道歉。 秦遠終究沒理她,騎著馬帶著人,很快消失在路的盡頭。 “對不起?!敝苄【G對著秦遠消失的方向又鞠了一躬。 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的緣故,秦遠騎著快馬瘋狂趕路,明明一天的路程,被他半天就跑完了。秦遠深夜到了長安城,就直奔溫府。 溫彥博半夜被叫醒,聽說秦遠來看他,挺高興的。雖然這會兒確實挺晚了,可他不覺得冒犯,深夜好友造訪,這說明什么,他在秦遠心里很重要。 溫彥博高高興興穿好衣裳來到正堂,猛然見一發(fā)髻散亂的男人正坐在堂內(nèi)一動不動。嚇了一跳,還以為屋里有鬼。 “是我?!鼻剡h用手撩開他額前頭發(fā),才露出一張俊臉來。 “怎么回事?受什么刺激了?你不是在商州么?這么快就回來了?”溫彥博忙湊到秦遠,彎腰歪頭,仔細打量秦遠這副狼狽的模樣。 不得不說,人長得好是有優(yōu)勢,頭發(fā)都凌亂城這樣了,瞅著居然還挺好看,有點狂野的那種英俊。聽說許多女人就喜歡男人這種狂野不羈。 “我被人騙了!”秦遠突然出聲,隨手一推,不小心把桌上的水杯推掉了地上。 啪地一聲響,引得屋外頭仆人欲進來。 “快快快,去拿多拿點杯子來給秦少卿砸!沒事,多少杯子我這都有,你盡管撒氣?!睖貜┎┮詾樗け邮乔剡h怒極所致,忙哄著他,轉(zhuǎn)即伸長脖子輕聲再問一句秦遠,“是男是女?” “女的!”秦遠氣道。 “哪個眼瞎的居然騙你!” 溫彥博真心不理解,像秦遠這般年輕有為俊朗無雙的郎君,哪家女兒得到他的心,該燒高香感謝蒼天,好好珍惜才是。居然欺騙他的感情,太可惡! “那她是怎么騙你的?你這么聰明,怎么沒發(fā)現(xiàn)她騙你?”溫彥博再問。 “這就是她厲害的地方,話半真半摻著說,叫人分不清。還拿她母親的死說事,我自然當(dāng)她是個孝順善良的人?!鼻剡h無奈地嘆口氣。 世上竟有這般無情狠毒的女人。溫彥博非常同情地拍拍秦遠肩膀,勸他別掛心。 “洗個澡,睡一覺就什么都忘了?!?/br> “好?!鼻剡h就由著溫彥博的安排,更衣沐浴,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他神清氣爽地起床,就查看今天農(nóng)場的收獲,真好,是甘蔗。 這就叫否極泰來!秦遠吃著甘蔗,甜在心頭,哼著小曲兒自己把衣服穿好,心情特別愉悅。 溫彥博換好官袍來找秦遠一同面圣。 “我是該去回稟圣上商州刺史一案情況,你干什么去?”秦遠問。 溫彥博笑:“我也是有好事,同我大哥一起去領(lǐng)功。” “領(lǐng)功?什么功?”秦遠感覺得出來,溫彥博說的事兒應(yīng)該跟李世民高興產(chǎn)甘蔗有關(guān)。 “去了你就知道了?!睖貜┎┕室赓u了個關(guān)子。 其實溫彥博并不是愛賣關(guān)子的人,之所以這樣對秦遠,是因為他覺得昨天秦遠因遭遇情傷,受到了挺大的刺激。他怕今天秦遠還沒走出來,情緒繼續(xù)受影響。所以溫彥博就故意勾一下秦遠的好奇心,轉(zhuǎn)移秦遠的注意力,這樣他就不會過分去想昨天的傷心事了。 秦遠確實吃這套,追著溫彥博問他到底是什么事。 倆人準(zhǔn)備上馬車的時候,忽然有侍衛(wèi)來找秦遠。 溫彥博一眼就瞧出這侍衛(wèi)風(fēng)塵仆仆,應(yīng)該是趕了遠路剛剛回來。 侍衛(wèi)恭敬對秦遠道:“周六娘連夜趕路,安全到了長安城,在昌明坊的一間小宅子內(nèi)安置了?!?/br> 秦遠當(dāng)時確實因為氣惱周小綠騙他,撂下周小綠離開。但他再怎么樣也不至于把一個小丫頭撂在荒郊野外,所以暗中留了人護送了周小綠。 秦遠聽說周小綠在長安城還另有住處,便再次想起她撒謊騙人的事來,臉色變得陰沉,打發(fā)侍衛(wèi)回去就是,不必再管。 溫彥博在旁聽說是女人的時候,耳朵立刻就豎起來了,加上他觀察秦遠的臉色大變,立刻就猜出來肯定是這女人傷了秦遠。周六娘,他記住了。 “你說你這人,好生心軟,她都那般對你了,你竟然還派侍衛(wèi)護送他回家?!睖貜┎崙嵅黄降?,順便感慨秦遠真是個好男人。 “總不能撂她一人在荒郊野嶺?!鼻剡h對溫彥博笑一下,告訴他沒事,隨后就轉(zhuǎn)身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