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哪怕是在過道上扔個衣裳、破布袋子坐著的人都靜悄悄的了。

    整個車廂只剩下那婦女和孩子的哭聲了。

    葉念國對著列車員豎起大拇指，

    “多謝您，我回去了給你們單位寫表揚信！”

    顯然這東西是誰都不會嫌多的，那人露出了個燦爛的笑來，

    “有事兒你找我，還治不了他們了……”

    葉念國笑著點頭，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心情可算是舒暢了很多。

    對面座位上有個瘦的什么似的老頭兒對著葉念國露出了個笑來，

    “大學生？考上那個大學了？怎么這么早就出發(fā)了？”

    雖然帶著提防的心，可這樣的事兒卻也不至于藏著掖著，

    “嗯，北京師范，提早過去看看情況?！?/br>
    “喲，好小子，能耐不錯，這可是好學校。”

    葉念國對于老頭兒的贊賞表示感謝，也沒有太過謙虛，也不驕傲，態(tài)度很是平和。

    惹的老頭兒看了他好幾眼就是了。

    接下來的這一路上，白天他坐著自己的位置，到了夜里就讓給那婦女，人家畢竟還抱著個孩子呢，他可真沒冷血到那個地步的。

    顯然，頭天晚上那女人是真沒想到葉念國會把座位讓給自己的，有些受寵若驚地表示了感謝，葉念國擺擺手，表示自己不在意。

    他白天睡醒了之后也偶爾地回個對面的老頭兒聊上幾句，對方是個很有涵養(yǎng)的人，就算是聊天也讓人覺得很舒服，有自己的觀點和認知，卻并不咄咄逼人，葉念國也樂意跟老頭兒聊幾句。

    再不然他就捧著書本看，包著書皮的兒童心理學看的起勁兒，有些時候還會和自家姑娘相互印證一下，葉念國也會著急的時候從上衣口袋里抽出鉛筆來在書上記下自己的閱讀體驗，生怕他過了之后就給忘記了。

    到了吃飯的時間點兒了，葉念國也會偶爾地幫著那婦女抱抱孩子，讓她能騰出手來吃點兒東西，喝口水。

    小家伙兒臉蛋兒紅撲撲的，外人抱著也不哭鬧，直愣愣地盯著你，完之后再自己樂，是個很可人的小不點兒。

    因為有了孩子的緩解，葉念國和那婦女之間總算是不那么僵硬，尷尬了。

    瞧著老頭兒吃東西咽不下去的樣子，葉念國從自己的包里翻出個蘋果來，掏出個小刀切成四塊兒，自己留了一塊兒，給老頭兒一塊，那婦女一塊兒，隔壁座位上的小孩兒一塊兒。

    雖然是那么一小塊兒，可水果真是個金貴東西，能送大家，雖然最后都接下了，可明顯地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大家也都默默地塞進了嘴里。

    這蘋果可能是葉念國吃過的最香甜的蘋果了，也可能是因為這個味道太過污濁了的關(guān)系。

    白天太陽好的時候偶爾地也會給窗戶留條縫隙，透透氣，不過因為太冷，所以這樣的機會不多?？上攵@里頭的空氣到底有多糟糕了。

    熬到最后一個晚上的時候，葉念國覺得自己都成菜干了，實在是難受的厲害。

    第二天的下午，他睡的還挺香的，離著到站還有兩三個小時呢，不少人就已經(jīng)開始收拾東西了，整個車廂嘈雜地跟菜市場似的。

    沒轍了，他也只能醒過來，他自始至終就是一個裝著吃食的小包，吃的東西差不多都已經(jīng)消滅完了，所以小包空蕩蕩的，實在是讓人覺得羨慕呀。

    上車不容易，下車也不容易，葉念國沒動，對面的老頭兒也沒動，兩人一直等到整個車廂的人都走的差不多這才跟上。

    “老爺子您慢點兒，注意腳下，有人接您么？您要去哪兒坐公交車？”

    下車的時候葉念國扶了一把有些打晃的老爺子，帶著點兒擔心地問道。

    “沒事兒，可能有點兒低血糖，坐的時間太長了，有些僵住了。”

    臨下車了，葉念國看著前頭的那個背影有些熟悉，一轉(zhuǎn)眼就不見了，他又覺得自己可能是看花眼了，也沒在意。

    隨著老爺子的指點，兩人上了公交車，同樣也是擠的什么似的，比起火車來更難受。

    “我在前頭下車，你再多坐三站的功夫就到你們學校了，多謝你了，小伙子?！?/br>
    老爺子下了車，葉念國繼續(xù)地走，京城雖然建筑物灰撲撲地，可年節(jié)的氣氛倒是挺濃的，時不時地馬路邊兒上就有鞭炮的聲音。

    下了公交車，葉念國找到了學校招待所，憑借著錄取通知書呀等等的證件弄到了一件房，他想要洗澡，就只能去公共澡堂子了，大過年的也不知道開著沒開著，自己去碰運氣，不然就忍到晚上吧，晚上招待所提供熱水的。

    葉念國還真不琢磨那個，找了點兒東西吃，然后一頭撲在床上睡了過去。

    真的是累慘了！

    出門真不容易，這種生活簡直要命。

    一覺醒來，他是給餓醒的，不過相較吃飯，他更想洗澡。

    水不大，也不夠熱，而且也算是公共澡堂子，可葉念國心里一下子覺得舒坦了，整個人覺得活過來的感覺。

    這頓飯，葉念國沒將就，找人問了又問，找了又找，可算是找著了個飯館子，一大碗熱湯面下肚，整個人都暖和起來了，葉念國付了錢，走出了小飯館，顯然這不是國營的就對了。

    吃好之后，困勁兒又來了，葉念國回了招待所，休息了。

    第二天開始找房子，想要租房子簡直難上登天，從學校附近已經(jīng)擴大范圍到周圍，顯然沒房子就對了。

    找了兩三天的功夫了還沒轍，葉念國已經(jīng)有些絕望了，這個時候他又再一次地遇上了之前火車上的那個老頭兒。

    “……所以你是想要租個房子，最好是能買下來是吧？”

    老頭兒聽完了葉念國的訴求之后，問道。

    “對，主要是家里人口多，還有老人孩子，想要穩(wěn)定一點兒，最好能買下來，買不著的長租也行?！?/br>
    葉念國對著他道。

    “我是沒房子，你別琢磨了，不過我知道有人有，不過事情稍微有點兒復雜，那老太太也不是個好性子的，去問問看吧，如果人家樂意……如果人不樂意，我也沒轍。”

    “唉唉，這就夠好了，多謝謝大爺了?！?/br>
    葉念國喜出望外，跟著謝老頭兒走了。京城的格外很是神奇，進了胡同之后立即就是另一番的天地了，拐著彎兒轉(zhuǎn)著角，葉念國覺得自己都不一定能找到出去的路了。

    “到了，就是這一家了。”

    里頭顯然不平和，在大門口就能聽見里頭倆老太太掐著腰罵架了，

    “王桂芬，你還以為你是地主家小姐呢，這是政府分給我的房子，我就不搬，看你怎么著？”

    “隨便你，這是我家的房子，政府還給我了，不搬也行，我去派出所報案了，你隨便折騰，如果你明天還能賴在這兒，我跟著你姓！”

    “說話的這位是屋主，之前那位是幾十年前她的貼身丫頭……”

    老頭兒雖然極力平和，可聲音中難免地有些唏噓，葉念國權(quán)當是沒聽見老頭兒的感慨一樣，面色平靜地跟著老頭兒走進了院子。

    氣頭上的王桂芬老太太當場就給這房子賣了，雖然這里曾經(jīng)是她的家，可是這幾十年來傷透了她的心了，一點兒也不想再和這些人扯上關(guān)系，

    “兩千，這就是你的地方了，你自己瞧這院子，也夠大的，這些亂七八糟加蓋的拆了之后漂亮著呢?！?/br>
    兩千塊，按著后世的房價也的確是便宜到家了，可是擱現(xiàn)在，還真沒辦法當場買下。

    錢葉念國是有的，可是不好這樣利落地拿出來，

    “大媽，便宜點兒我就買了，兩千也太貴了，真沒那么多錢?！?/br>
    葉念國苦笑。

    “一千五吧，瞧在謝老頭的份上給你便宜點兒，我也痛快，你也痛快，別再講價了，再講價我就不買了，如果同意咱們現(xiàn)在就拿著手續(xù)去房管局過戶去。”

    老太太顯然早已經(jīng)不是之前的那個地主家的小姐了，干脆利落的很。

    葉念國苦笑著點頭。

    兩人到了房管局，找了個小年輕，手續(xù)辦的很快，一點兒也沒有啰嗦的就完成了新的手續(xù)，

    “半個月后來領(lǐng)新的房本就成了。大姨，您這賣虧了，日后可別后悔呀！”

    手續(xù)辦完了小伙子這才叨叨道。

    葉念國這下子才算是曉得為啥手續(xù)辦的這么利落了。

    “得了吧，我自己心里清楚，反正不能便宜了白眼狼就對了?！?/br>
    那大媽也不知道在說誰，挪著小腳走了。

    葉念國和謝大爺倆相視一笑，拉著老頭兒去了附近的小飯館，狠狠地要了幾個好菜，一瓶酒，好好兒地吃了一頓之后，最后老頭兒懷里揣著喝剩下的半瓶酒走了。

    葉念國也沒有根究過人家的底細，人家也沒問過葉念國的詳情，就這么散了。

    隨著最后那戶人家的離開，葉念國用新買來的鎖將大門給鎖上，他們也算是在這里有落腳之地了……

    第51章

    接下來兩天功夫，葉念國將將兒地來得及給狼藉一片的家里打掃個衛(wèi)生，給各處的房子刷白，床呀這些的都來不及去買新的，舊的只能大概地拾掇拾掇，先湊合住吧。

    等有閑了再好好兒拾掇拾掇。

    那些后來搭建的，加蓋的葉念國都給帶著人扒拉的差不多，地方也的確是寬敞了很多，可也難看的慌，跟人曬過之后蛻皮的白斑似的，簡直難看的沒邊兒了。

    不過他能力有限，可有老三呀，他是這專業(yè)的，慢慢來改造唄。

    葉念國也是心大，大致地能住人了之后就算是完了。

    這幾天一通忙活，對著這周圍倒是轉(zhuǎn)悠的熟悉起來了，不至于迷路了。

    葉家人過了正月十五之后，啟程了，葉老二夫婦，尤其是桃紅是主力，雖然葉念國已經(jīng)帶走了好多東西了，而且他也跟大家說要少帶東西，可是女人出門，稍微地收拾收拾，很快地就又是幾大包了。

    好在他們?nèi)硕?，并不怕行李多就對了?/br>
    葉媽看了一眼桃紅，再看看老二，又忍不住地多叮囑了幾句，看好了家，老二自己去學校時也多注意一點。

    兩口子點頭應了下來，這些事情本也不該她多交代的。

    “行了，都趕緊回去吧，倆孩子還在家呢。我們這里人多，有老三，也有你嫂子妹子在的，別擔心，到了地方了就給你們發(fā)電報?！?/br>
    葉老二點點頭，然后夫妻倆每人一輛自行車回家去了。

    不僅葉媽是頭回坐火車出行，他們這一家子都是，小晨曦已經(jīng)窩在mama的懷里睡著了，葉老到底有些歷練的，帶著葉媽，嫂子，meimei的可算是找到了座位，東西塞到了上頭的架子上，底下的座椅下，這才松了口氣。

    “我晚上值夜，你們早點兒睡吧。”

    葉老三為了晚上熬夜白天已經(jīng)睡了半天了。

    葉媽年紀大了覺不多，不過也合著眼養(yǎng)精蓄銳，吳曼青最累的，和葉小妹倆人合抱著小晨曦爬在小桌上打起了瞌睡。

    早上五點的時候葉媽清醒起來了，拍拍兒子，讓他趕緊睡會兒，省的熬不住，白天的時候車廂里肯定也吵的厲害，睡覺只怕也不好睡的。葉老三也不強著他媽，闔上眼睛，這火車上的賊可是不少的，這一晚上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好幾個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團伙了。

    不過沒有偷到他們頭上，他是無所謂的。

    錢財他們身上不多，能露在外頭的不會超過十塊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