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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摧眉(年代 糙漢 女方粗口)在線閱讀 - 126/車痕

126/車痕

    “閔秋雯真瘋還是假瘋?”

    女老師直白揭露:“不管真假,傷人總是真吧。聽說她有了,老嫌不夠艱苦,現(xiàn)在呢,苦頭不會不夠吃。”

    在場所有人都聽出話里的刺。

    昨天一場鬧劇,學生扭到腳,她也在混亂中挨了幾棍,現(xiàn)在還疼。

    閔秋雯從不承認自己挨打,袒護作惡者,死要面子活受罪。懷上了,一直說她不下蛋的賊男人不再打她,她卻發(fā)起狂。

    陳順和水根前腳去買飯,學校幾名老師后腳來的,說是上縣城前,再來看望看望。

    護士正給華紅霞涂藥膏,耳朵豎得比馬還長,聽閑話,動作都慢了。

    女老師看向杜蘅,又說:“幸好陳指在,閔秋雯那股牛勁簡直嚇死人,沒人能攔住她,豐義的手也給扎得稀爛。”

    吳豐義在門邊站著,把手背到身后。

    藏也沒用。

    閔秋雯倒是清楚哪里的rou薄,斷棍耍得有聲有色。為扯住她,吳豐義手掌全是木刺,兩名護士拔豬毛似的拔,半個小時才算清理干凈。

    “誰能想到她會突然發(fā)狂。”

    “你們說,老大姐昨天的話是啥意思,提閔秋雯家里情況做什么?”

    知青大隊的老大姐和閔秋雯是同鄉(xiāng),知道一個別人不知道的閔秋雯。

    閔父出事前,她家天天有無錫排骨可吃,出事后,豬油蒸梅干菜也吃不上一口。母親帶著姐弟倆改嫁,閔母是鋼琴老師,模樣出挑,繼父大老粗,比她母親大整一輪。在家總說自己占一份好處得兩份壞處,兩個拖油瓶,怎么算都吃虧,仙女嫁過一回也不那么是味了。

    閔秋雯事事求先進,要表現(xiàn),無非想給母親爭光。

    眾人沉默,女老師說:“大隊長說的嚴肅處理,閔秋雯拿的如果是別個什么呢?”

    別個什么的范圍很大,未必不能是刀子、鐮刀。

    真是刀,那就是殺人害命。懷孩子又怎樣,孕婦行兇就不算行兇啦。

    另一名女老師跟著感慨,真是刀子,昨天企圖用一柄馬勺制敵的馬師傅,頭上那幾根毛還不夠一刀削的。

    何止呢,華紅霞能不能全須全尾在這里都兩說。

    “杜蘅,你說是不是!”

    杜蘅在床邊,專心看護士往紅霞頭皮破口處上藥。

    華紅霞盤腿坐在床上,聽到話音斜瞅一眼,火辣辣的話拿出來轟人。

    今天的雪下很大,確實不能耽擱,一行人決定離開。

    吳豐義走到半道又折回來,進到病房,停頓兩秒,道歉才從嘴里落出來。是他勸說閔秋雯參加高考,又把復習材料抄寫送她,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成這樣,他有責任。

    華紅霞勸他想開,不要影響考試心情。

    走廊上傳來老醫(yī)生和陳順打招呼的話聲。

    吳豐義匆忙扭頭一眼,又是一句對不起。

    這回,意外發(fā)現(xiàn)杜蘅在看他。

    在他印象里,杜蘅很少直視他人。她站在窗邊,身后是絮絮的雪,比落雪還無聲,眼神里的語意卻很豐富,吳豐義幾乎是落荒而逃。

    “哥,吃個饃,還熱呢?!?/br>
    認出人,水根從棉花暖窩掏熱饃,再抬頭,發(fā)現(xiàn)人走遠了。

    水根張望兩眼,這才跟在陳順背后進去。

    飯后,陳順開軍馬場的車,送杜蘅和華紅霞上縣城。路上每一個大小顛簸,他都清楚。

    車輪軋過,雪沫飛濺。

    不會有人去比對車痕細節(jié),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從衛(wèi)生所到縣城,一來一回,陳順清晨開過兩趟,同時做道班房養(yǎng)路工的工作。顛簸重的位置,靠邊停車,查看情況,能掃障的掃障,不能的,記下繞道。

    縣城中學校門外,雪是薄的,滿滿腳印,到處是人聲。

    這樣冷的天,隨處可見寫滿高興、期盼、興奮、緊張的臉,個個紅光滿面。

    襖子的灰舊、風雪濕透的鞋、人生八千里路云和月因為一場高考變得微不足道。

    充當臨時宿舍的教室擠滿人。

    有人在墻角烤鞋,爐子火光發(fā)紅。下午三點,嗡嗡背書聲壓得整間教室像馬蜂窩。

    進去前,紅霞和杜蘅賭一碗蔥爆肝尖,賭兩個男人鐵定沒回去。

    杜蘅表示不論輸贏,一定讓她吃上肝尖。

    再從書本抬頭,已經(jīng)是晚上七點。

    紅霞從前胃潰瘍過,考前不敢亂吃東西,杜蘅對吃的向來沒要求,兩人把饃烤一烤,對付點水,就是一餐。

    一屋子女考生,有的去打水,有的去解手,默認是吃飯歇晌的時間,周圍說話聲笑聲漸大。

    身下鋪著麥秸,杜蘅和紅霞躺在一個被窩里,緊挨著。

    周圍點的全是好油,煙不大。不像在西寧時,用廢柴油沉淀后的清油,點起來煙子大到會吃人,墻面屋頂被燎黑是常事。

    邊挨批判邊干活也是常事。

    隊里常有批判會,她們都是批判對象。永遠是加強鍛煉,嚴加管教的一類。

    趕上麥收,難割的左翅通常是她們的,隊長說,右派子女很該割左翅麥子好好矯正一番。

    提起舊事,紅霞仍是佩服:“當初隊長刁難我們,鐮刀老給鈍的,還是你聰明,看老鄉(xiāng)磨一次就會了。能把刀刃磨到對光看,看不到有線?!?/br>
    杜蘅喜歡聽她說話,帶點戲文的腔調,很是體己。

    “有回雞嗉子沒摘,做的雞酸到不像話,丟又不舍得,只能把雞rou撈出來炒著吃,結果還是酸的,你還吃了不少,其實很難吃是不是?”

    杜蘅搖頭:“不難吃?!?/br>
    那頓雞是她們到西寧的第一頓油水。

    華紅霞不知道,她的腸胃包容性很大,比起青稞糊糊,土豆,甜菜湯,那頓雞稱得上好飯。

    學校幾名女老師吃飯回來,大家圍到一起,猜明天政治考什么,語文考什么,睡前摸摸題。

    高考結束,乃至許多年后,回憶起今晚,還在感嘆杜蘅真是神了,說的全在點子上。她提到的“四化”,明天將明晃晃印在語文試卷上,恰是當年的作文之一。她們也不可能知道,犯人遇到大雪天,通常要政治學習。

    無數(shù)知青人生的分界點,是個很平常,很安靜的冬夜。

    陳順正在忍受隔壁床傻小子說夢話,一會笑一會哭,不時大喊媳婦名字,紅霞,紅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