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新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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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秋雯不來教課,學校以后只剩吳豐義一個音樂老師。 他成了香餑餑。 生在鄉(xiāng)村的女人不代表沒有審美尺度。男知識青年、城里人、會彈琴會吹笛還會唱歌,標準山東大漢。幾個學生的親jiejie表jiejie,甚至一些情竇初開的女學生,心上揣著吳老師兩年了。 “豐義,早上校長找你,是推薦你做為工農兵學員上大學吧?這可是大好事啊。” 杜蘅對面坐著的長發(fā)女老師一見他,開口就問。 吳豐義直搖頭,好像這是句栽贓。 “校長讓我把學校禮堂收拾一下,盡快騰出來,生產六隊要和我們隊合并,過幾天在禮堂開今年的春耕動員大會?!?/br> 他說完,rou眼沒看,心眼看了。 看了杜蘅。 她不受干擾,靜默在吃面,像幅畫似的。 身邊不乏嘆氣聲。 又一年,春耕即將開始。 全是累死人的活兒。 鄉(xiāng)親們把春耕看得很重,讀書并不重要。原本上學就是校長挨家挨戶做的思想工作,作為孩子能上學的條件之一,春耕、秋收學校必須停學,給學生放假,放這些年幼的勞動力回家勞作。 春耕一開始,學校空蕩蕩。 老師們也得回歸到生產大隊一起種田勞動,記工分。 有關系,能打通關節(jié)的知青陸陸續(xù)續(xù)返城,走了一批又一批,剩下來的,各有各的隱情。陳家壩這支知青隊伍人少得可憐,知青大隊調生產六隊合并,擴充陳家壩春耕隊伍。 學校禮堂原本每月固定有一場電影,放李鐵梅。 現(xiàn)在生產六隊的隊長來了,決定開動員大會,禮堂必須騰出來,《紅燈記》李鐵梅哪有抓革命,促生產重要。 新隊長是先進知青代表,老校長很重視他。 “怎么個先進法?”華紅霞樂了。 吳豐義列舉出幾個例子。 去年六隊所在鄉(xiāng)縣修渠,渠崩了,新隊長一下闖進滾滾渠水里,橫身臥倒在決口前,爭取時間,讓其他人趕緊撂土堵漏。 新隊長是能人,參加過好幾場講用會。 新隊長文筆凝練,文章剛柔并濟,廣播播過,表揚受過,他多次在報告里寫到——從前自己分不清麥苗和韭菜,很慚愧。廣闊天地煉紅心,我們這些知識青年必須虛心,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扎根農村,吃苦耐勞。堅定自己的革命意識。 什么叫先進? 這就叫先進。 這不叫先進,什么叫先進? 眾人紛紛感慨,對新隊長產生濃厚興趣,向吳豐義打聽,新隊長有沒有對象?新隊長是哪里人?話漂亮,文章好的新隊長是個啥樣? 耳邊呱噪,各種聲音里沒有吳豐義最想聽的那道聲音。 他不能再沉默,沉默太久會暴露,于是他說:“我只知道新隊長姓梁?!?/br> “姓梁?!” 華紅霞脫口而出,有點尖銳。 臉上哪里還有剛才的笑影。 她說完,所有人看她,而她看杜蘅,表情分明在說:不會是他吧! 眼神里分明有一個具體的人存在。 “杜老師,華老師,你們認識梁隊長?” 吳豐義轉過身,面朝杜蘅,這下,他認為自己的目光名正言順了。 杜蘅正往碗里倒醋。 華紅霞則是一臉新鞋出門踩到狗屎的表情,打起啞謎:“那得看是哪個梁隊長?!?/br> 說完貼近杜蘅耳朵,放低嗓子,“真是梁唯誠,就他從前做的破事,再敢到你跟前來,看我不把他撕了?!?/br> 越想越有。 分不清麥苗韭菜,是梁唯誠筆頭口頭慣爛的橋段。 這精詐狡猾的癡漢,浪蕩貨,天生知道怎么放低自己的姿態(tài),逆風取勢,博取別人的信任和喜愛。 華紅霞旁若無人磨起牙,恨姓梁的恨到骨子里,突然聽見一道低柔像風的聲音吹進自己耳朵。 “如果是梁唯誠,那件事別和陳順提?!?/br> 她說完,捅了捅華紅霞胳膊,聲音努力大了幾分,盡管還不夠大,“快吃,面要冷了,你不能吃冷的東西?!?/br> 這句話也是說給周圍一只只豎起來的耳朵聽的。 必須揭露她們對話的一部分。 去滿足旁人竊聽欲望。 平時生活里杜蘅很少直視別人,不代表她感受不到別人的注視。 吳豐義是個聰明人。 他把他的注視藏在十分適當?shù)臅r機里,關心也藏在一視同仁的舉動里,不露馬腳。但有一回,陳順在校門外等著接她回家,吳豐義直眼望向陳順的樣子,讓杜蘅窺破了天機。 這樣的眼神,從前她見過。 是一種“先進”的眼神。 超過現(xiàn)世接受范疇。 有悖主流。 華紅霞點頭應好,動筷子把油潤的黃面條往嘴里趕,看似答應后一句,其實答應的是杜蘅前一句話——如果新隊長真是梁唯誠,那件事別和陳順提。 當然不能提。 指導員那體格,一旦知道梁唯誠這浪蕩貨做過的事,還不把他一折兩半!一顆子彈開了瓢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