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死生不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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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因成忌日的前一天,莊顏去了他的墓地,她看到冷冰冰的墓碑上掛著老人慈愛的照片,想起小時候的那些歡聲笑語,一時凝噎,悲痛之情無法言表。 在這一刻她又無比理解林玦的痛苦,他做錯了一件事,置她的驕傲自尊于不顧,甚至讓她的人生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動蕩,她希望他能受到懲罰,卻沒想到會連累他的父親。 她對自己當(dāng)初的莽撞感到有些后悔,如果她再堅持一下,跟兩位老人好好談?wù)劊蛟S也能成功地跟林玦離婚,結(jié)束自己的痛苦。 但她沒能堅持下去,而是選擇了這樣一個親者痛仇者快的方式,差點隕上了自己的生命,也間接害死了這位她生平最敬愛的長輩。 只是,莊顏心里十分清楚,假如能夠回到當(dāng)時的情境,以她當(dāng)年的性情,還是不可能忍受那種屈辱,她根本沒有別的退路和選擇。 她悲慟地在這位自己一直視若慈父的老人墓前磕了叁個頭,閉上眼睛,雙手合十,雙唇微微翕合,祈愿他能消解愧恨與遺憾,得到安寧和慰藉。 莊顏蹲得太久,站起身時,眼前有金星環(huán)繞,她一邊克服昏沉,一邊向前走了幾步,準(zhǔn)備離開,卻差點撞到了一個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她身后的女人。 她抬頭看了一眼,看清來人時,幽黑的瞳孔驀然放大了幾分,面前的女人竟然是葉靜——林玦的母親。 “伯母……”莊顏有些受驚,連忙往后退了一步,對她打了聲十分生硬的招呼。 只是幾年不見,記憶里一直溫潤如水的女人卻像是老了十幾歲,滿頭的青絲白了一半,身形開始變得佝僂,往日里恬靜平和的眼神也變得蒼老渙散。 “你過去向來直接喊我母親的……”葉靜搖了搖頭,笑容有些凄苦。 “我……”莊顏手足無措,更不知道從哪里開始解釋。 “不用這么為難,是我們家先對不起你?!彼诟f顏說話,目光卻只在她臉上輕輕掃了一眼,便良久地落在了丈夫的墓碑上,神情凄冷寒涼,宛如叁冬的皓皓霜雪。 “他至死都不知道你還活著?!迸说穆曇艉艿停Z氣里帶著些遺憾,更蘊(yùn)藏著一種綿延不盡的痛苦。 “對不起……”莊顏垂目隱淚,被她的這句話灼燒得體無完膚,在真正的逝者面前,她的確無話可說。 “如果他知道你還活著,一定會感到欣慰?!比~靜的語氣緩和下來,眼神重新凝聚在莊顏素凈白皙的臉上,聲音里也帶上了幾分莊顏所熟悉的慈善。 莊顏愣了片刻,緩緩抬起頭,以為自己聽錯了,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望著葉靜的眼睛,半是哽咽地問了一句:“難道您不怪我嗎?” 莊家和林家在那場車禍以后就變成了爭鋒相對的世仇,這幾年林家日漸沒落,若是仔細(xì)追查里面的彎彎繞繞,她的父兄都難逃其咎。 當(dāng)她提出想來祭拜一下林父,莊仲華根本不同意,白燁也苦口婆心地勸阻,紀(jì)鄢讓自己的保鏢形影不離地跟在她身后,他們才肯同意她過來一趟。 盡管她昏迷多年,所有的意識都還停留在過去,也從未親眼見證過這幾年里兩大家族之間的明爭暗斗,但聽過莊邵的囑托,對目前的形勢也有了一知半解。 她知道縱然自己未曾參與進(jìn)來,但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或者說是莊仲華以替她報仇的名義挑起了這場蠶食掠奪,林家的人還是會把所有的怨恨都?xì)w結(jié)到她的身上。 這幾年里發(fā)生的事情,讓她對林玦的恨意都不再純粹,如果說他欺騙背叛了她,害得她差點失去生命,后來他也因為她落得個更為慘烈的下場,中間又夾雜了林父的辭世,她恨他的立場都不能跟過去一樣理直氣壯。 如今所有的仇恨都清算得干干凈凈,她唯一希望的就是盡快地忘掉那兩個人,一并忘掉那段并不愉快的人生。 只是她跟林玦之間,最不值一提的就是那段婚姻,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教會她很多終生受益的東西,他的家人給了她最真摯寶貴的親情與溫暖。 如果沒有和他結(jié)婚,沒有發(fā)生那件爛事,大抵林玦會永遠(yuǎn)占據(jù)她心里最為溫柔美好的一處地方,成為鄰家哥哥般的所在。 她想完完全全消除林玦帶給她的影響,只能一點一點地將過去理清,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割舍她對兩位老人的感情,無論是愛,還是內(nèi)疚。 莊顏回過神來,凝視著葉靜的臉,忍住了想要再問一遍的沖動,只平靜地對她說了一句:“如果伯父還活著,他也一定希望您能過得好好的。” “人死如燈滅,他在的時候我一直都過得很好,他死了,我過得好不好他又怎么會知道?”葉靜痛聲呢喃,淚水自細(xì)紋橫生的眼角溢出,心疾被情緒觸發(fā),身形有些踉蹌。 “小顏,我心口有點痛,如果我不能走路了,你別去找林玦接我,只用把我送到酒店,好嗎?”葉靜捂著胸口,極為艱難地喘息著,臉色青白。 她仍堅持在墓前跪了下來,將手中的黃紙一卷一卷地鋪展,還有她寫給亡夫的信,全都扔進(jìn)了烈火中,付之一炬。 莊顏沉默不語,呆呆地站在一旁,看著那一封封白紙黑字化成灰燼隨風(fēng)而逝,火光焰焰,淚水亦模糊了雙眼。 小時候在林家出入如自家,同林玦嬉笑打鬧,爭著搶著向兩位老人討要紅包,言笑晏晏,那時候的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長大了會是這樣的一副光景。 葉靜的車停在墓園外,紀(jì)鄢的保鏢亦在幾步之外站了許久,默默觀察著她身邊的情況,見她攙扶著那個女人走了過來,忙上前去問了一句:“這是……” “我要開車送她去醫(yī)院,醫(yī)院里人那么多,我沒事的,你先回去吧。”她抬起頭,對他解釋道。 在她心里,葉靜就如同自己的母親,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傷害自己。 “對不起,夫人,老板讓我形影不離地跟著你……”他面有難色地回絕了她。 “那你開車跟在我身后,好不好?”莊顏笑了笑,十分承紀(jì)鄢的這份心思。 男人一絲不茍地審視了葉靜許久,確定她沒有什么攻擊性,便點了點頭,幫著莊顏一起扶著她坐進(jìn)了車?yán)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