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綿(三)
她還是喜歡穿白色,不過不再是裙子,是一件白色的羽絨服。 五步遠(yuǎn)的顧綿對著她笑,薄矜初發(fā)現(xiàn)嗓子干的說不出話來。 顧綿的出現(xiàn)太過意外,也讓薄矜初警鈴大作。 她沒忘了還有個人,薄矜初回頭。 尾隨他的是王仁成。 ...... 一邊是顧綿,一邊是王仁成。 王仁成一邊笑一邊從巷子深處走來。 他的笑,令人毛骨悚然。 薄矜初一步都沒退,只是倚著凸出的墻角。 那只王仁成看不見的左手一直在揮動,示意顧綿快走! 顧綿看懂了她的動作,卻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王仁成離薄矜初越來越近,一旦他走到薄矜初面前,便會立刻發(fā)現(xiàn)顧綿。 上次三人同在,就是薄矜初拿鋼尺把王仁成額頭砸出個洞的那次。 顧綿就是那時候快瘋的。 突然一陣?yán)滹L(fēng),吹散了王仁成額前的碎發(fā),那道觸目驚心的疤痕睜開眼,要把薄矜初生吞活剝。 顧綿還愣在原地,薄矜初緊張的左手捶墻。 眼看著王仁成只剩三步之遠(yuǎn),薄矜初心生一計,朝著顧綿的方向嘶吼一聲:“爸!班主任來家訪了!” 顧綿嘴角登時下沉,眼神布滿恐懼,雙腿打顫躲進(jìn)了薄矜初家里。 幸好,舒心出門的時候沒鎖院門。 薄矜初喊的嗓子眼冒煙,巷子尾都能聽見。 家里沒人,薄矜初的話自然得不到回應(yīng),她這么做只不過是為了讓顧綿快跑。 王仁成無聲的笑被戳破,他笑出聲,將巷子染上幾絲恐怖之意。 見顧綿完全躲進(jìn)去了,薄矜初開始往家退。 王仁成步步緊逼,就在他伸出手即將拉住薄矜初的時候。 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你班主任在哪呢?” 說話的是王叔,他們家跟薄矜初家是隔壁,兩家中間還是同一堵圍墻。 王叔今天休息,坐在客廳里看電視,正入迷的時候聽見外面?zhèn)鱽硪痪渖倥?,沒聽的仔細(xì),以為是自家女兒,趕忙跑出來應(yīng)了句。 等到薄矜初匆匆忙忙跑進(jìn)自家院里,才發(fā)現(xiàn)自己聽錯了。 “喲,是小初啊!我還以為是佳佳呢!” 薄矜初一邊說著一邊往他家里走,“王姨今天燒什么?怎么那么香!” 王叔和薄矜初一家關(guān)系極好,每次有好吃的兩家人都會踩著圍墻互相送。 王姨在家,聽見薄矜初的聲音趕緊從廚房里探出腦袋,“小初來啦?快來快來,王姨給你嘗個好東西!” 王姨獻(xiàn)寶似的掀開鍋蓋,是松黃的南瓜餅。 “快快快,嘗一個!”王姨給她夾了一個,薄矜初直接用手接過。 她還擔(dān)心自家院里的顧綿,心不在焉的咬了一口,笑道:“好吃?!?/br> “王姨,我還能拿一個嗎?” “拿吧拿吧,我這還沒做完,等會兒全做好了給你們再端幾個過去?!?/br> “謝謝王姨。” 薄矜初左手拿著一個咬了一小口的南瓜餅,右手拿了一個完整的,從王叔家后門走出去。 王姨納悶,“你怎么從后門走?” “我家院門鎖了。” “你媽不是從來不鎖院門嗎?” “誰知道呢?!?/br> 她從后門回到自己家,顧綿抱膝蹲在花架后面,王仁成還在她家門口晃悠。 “棉花。” 顧綿聽到輕聲回頭,薄矜初從窗子里扔出一件她平時穿的襯衣,“換上,我給你開門?!?/br> 她怕王仁成透過圍墻看見顧綿,她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這一步,還能回來看看她。薄矜初不允許那個畜生把顧綿打回地獄。 她們兩身形相似,顧綿穿上薄矜初的襯衣,光看背影難以分辨。 顧綿進(jìn)去后,薄矜初鎖上家門,還把一樓所有的窗子上好鎖,帶著顧綿跑到了前街的一家書店。 里面有座位,可以供人看書交談,總之以賣書為主,其他的比較隨意。 顧綿坐在對面一聲不吭,低著頭。 薄矜初知道她狀態(tài)不好,“棉花,這個給你。” 她把那個南瓜餅遞給她。 “你哪來的?”那么一會兒功夫,憑空變成兩個熱騰騰的南瓜餅。 “隔壁王姨給的。” 手邊的窗簾遮住一半的光,兩人坐在木椅上安靜的吃著南瓜餅。 吃完后,薄矜初拔了張面巾紙遞給她。 以前一直是顧綿照顧她這個乖張的少女,現(xiàn)在恰好相反。 薄矜初小心翼翼的保護(hù)著一個珍貴的易碎品。 “怎么回南城了?” 她沒問她去哪了。 “mama回來辦事?!?/br> “她同意你跟著來?” “我說想來看看你,她就答應(yīng)了。” 兩人盯著桌上為數(shù)不多的擺件,一問一答。 “我看到山茶開了?!?/br> “下次來,再帶盆紅的吧?!?/br> 關(guān)于紅白配,是她們專屬的回憶。 “好?!?/br> 薄矜初話鋒一轉(zhuǎn),“你都告訴她了嗎?” 她指的是顧綿母親。 “嗯。” 薄矜初松了口氣,至少現(xiàn)在能保護(hù)她的還有一個更強(qiáng)大的顧母。 “小初,他,是不是找上你了。” “王仁成,是不是找上你了?!鳖櫨d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迷離,手不停的顫抖。 “他是找上我了?!?/br> 她最害怕的事還是發(fā)生了。 薄矜初感受到顧綿的變化,那種不受控制的想要沖過去撕碎王仁成的恨意。 “你別擔(dān)心,”她握住顧綿冰涼的手,“他不敢把我怎么樣的?!?/br> 薄矜初比顧綿剛,顧綿遇事性如其名,軟綿綿的,容易被人捏,而薄矜初正好和她相反。 她可以當(dāng)眾無視王仁成的話,不管王仁成下不下得來臺。 自然也因此收獲了目中無人的標(biāo)簽。不過她不在意。 聽完薄矜初的話,顧綿一個勁的搖頭,眼淚像斷線的珠子。 “王仁成是個欺軟怕硬的人?!?/br> 從他恭維領(lǐng)導(dǎo),每次有獎金都上趕著拿就可以看出來,他挺在乎工作的。 “但是你不是她的對手,”顧綿說。 她確實不是,所以她在尋找能與之抗衡的力量。 后來薄矜初常常想,那幾年灰暗時光里唯一的幸運(yùn),大概就是找到了他。 “你知道梁遠(yuǎn)朝嗎?” 顧綿吸了吸鼻子,點點頭,“那不是比我們高一級的學(xué)神學(xué)長嗎?沖刺高考狀元的那個?!?/br> “你覺得他厲害嗎?” “厲害啊?!痹掝}中莫名冒出一個不熟悉的人,顧綿方才的情緒得到平緩,轉(zhuǎn)向疑惑居多。 “那你覺得他厲害,還是王仁成厲害。” 王仁成說到底不過是南城十三中的一個無名小卒,一個毫不出彩的班主任,連后排不讀書的男生都管不住。 而梁遠(yuǎn)朝,是一個可以改寫十三中歷史的少年,所有十三中的人都在等著他拿下08年的省狀元,將十三中推上巔峰。 “應(yīng)該...是他吧?”畢竟校長上任打得第一個旗號就是超越一中。 而梁遠(yuǎn)朝是關(guān)鍵。 顧綿疑惑:“你和梁遠(yuǎn)朝認(rèn)識?” 她離開之前,薄矜初和梁遠(yuǎn)朝是兩條平行線,沒有任何交集。 “混的還挺熟?!?/br> “可是你們不同班?!?/br> 王仁成陰就陰在他會隨時出招,薄矜初已經(jīng)在午休的時候領(lǐng)教過了。 她眼神漸冷,“所以我要讓他,不敢動我?!?/br> 顧綿知道薄矜初不會走到她這一步,但是她還是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傷害,因為那種痛,也許一輩子都治愈不了。 “所以顧綿,你別內(nèi)疚也別自責(zé),我會很好的,你放心。” —— 顧綿接到顧母電話,問她在哪里,在薄矜初的提醒下顧綿報了位置。 “要走了嗎?”薄矜初問。 “嗯,要趕在晚飯前回去?!?/br> 顧母自己開車來的,因為趕著回去,只是和薄矜初打了個招呼,“小初,阿姨今天比較忙,下次來的時候再請你吃飯。那我們先走了?!?/br> “路上注意安全?!?/br> “小初,再見!”顧綿坐在車?yán)锔惺帧?/br> 小轎車揚(yáng)塵而去。薄矜初想,這樣的小公主,就應(yīng)該住在城堡里,穿著公主裙,帶著皇冠,坐南瓜馬車,有漂亮的水晶鞋,人人都尊敬她才對。為什么會遇上那個畜生。 書店是落地的玻璃窗,冬日陽光折射進(jìn)來,穿著毛衣的讀書人暖洋洋的陶醉在書香馥郁的世界里。 薄矜初送走顧綿后,想回去把剛才兩人坐過的位置收拾干凈再走。 隔著一片玻璃墻,除了書店里來來往往找書買書的顧客,只有一個少年坐在沙發(fā)上。 玻璃窗邊有三排沙發(fā)上,她剛才坐的是中間那排,背對門邊,而那個穿灰色毛衣的少年距離她只有兩個椅背。 看他沉浸的模樣,他應(yīng)該在她出來之前就在了。 那個少年正是幾分鐘前的話題主人公——梁遠(yuǎn)朝。 彼時,他手上拿著書,臉卻轉(zhuǎn)向窗外,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雙手無處安放的薄矜初。 梁遠(yuǎn)朝還了書,拿起沙發(fā)扶手上的大衣穿上,然后走出書店,迎面向她走來。 薄矜初竟然想逃,腳很不爭氣的抬不動。 梁遠(yuǎn)朝只是路過她身旁,沒說一句話。 薄矜初兩只手絞在一起,想解釋,但她和顧綿說的是事實,好像沒什么可解釋的。 那些話被本人聽到以后,除了心虛以外薄矜初更多的是心慌。 她追上去,攔在男生前面,“梁遠(yuǎn)朝,我有話要說?!?/br> 其實她真不知道說什么。 “我們很熟嗎?” 他聽見了,也生氣了。 梁遠(yuǎn)朝走得很快,薄矜初一路小跑跟上,寒風(fēng)刮的臉頰生疼。 快到梁遠(yuǎn)朝住的小區(qū)后門時,她看到了不遠(yuǎn)處人行道的紅綠燈下,赫然站著王仁成。 他看到她了,此時的馬路空蕩蕩的,有鬼在對她笑。 他的表情活像一個主宰者,看著獵物在自己的世界里四處逃竄,而他只要一伸手,便可以隨手抓起一只玩死。 她終于明白為什么顧綿會崩潰,會抑郁,會尋死。 王仁成的每一個眼神似在告訴她,她不干凈了,她是他的階下囚,逃了,他總有辦法再抓她回來。 那是十七歲不可能說服自己去坦然面對的事。 她害怕告訴父母后,他們不相信她,更害怕告訴領(lǐng)導(dǎo),怕像顧綿那時一樣,真相被王仁成一張嘴遮的嚴(yán)嚴(yán)實實。 她收回視線,突然緊攥著梁遠(yuǎn)朝的袖子,隨他進(jìn)小區(qū)。 “放手?!彼O?。 “梁同學(xué),要有惻隱之心?!彼虼蕉⒅约旱男饪础?/br> 梁遠(yuǎn)朝一個大力把她推到墻邊,眼里迸出刀一樣鋒利的光,“惻隱之心拿來干嘛?拿來被你利用嗎?” “搶我的水果,搶我的熱水袋,還砸爛我的相框,都是為了吸引我的注意是嗎?!彼Z調(diào)冰冷,眸光驟然暗淡,說到相框的時候拳頭堪堪落在薄矜初耳邊的墻上。 最后冷笑一聲:“薄矜初,你好聰明?!?/br> 一輛電瓶車騎進(jìn)小區(qū),哐當(dāng)一聲,過了個減速帶,然后又對著兩人滴滴滴—— 車過去留下一陣?yán)滹L(fēng),引得薄矜初一顫。 電瓶車主戴著頭盔回頭看了眼。 * 梁遠(yuǎn)朝的臥室,窗簾緊閉,燈也沒開,漆黑的房間里只有一點星火在移動,滅了又有新的燃起。 他一開始就知道她的接近,目的不純,可真當(dāng)確定她的目的時,怒火不可遏制往上涌。 他在生氣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連抽了三支煙,梁遠(yuǎn)朝才從臥室出來,亮光從門縫探進(jìn)去,和煙霧交雜。 高博睿的電話打進(jìn)來,梁遠(yuǎn)朝接起:“喂?” 聽他聲音沙啞,高博睿以為他在午休。 “CMO那個冬令營明天開始,明早八點就是開幕式,所以今晚你們就得過去。王老師說他開車帶你們?nèi)?,他之前?yīng)該跟你說過了。所以你提前準(zhǔn)備好東西,晚點他會去接你?!?/br> “知道了?!?/br> 南城到溫城,上高速三個多小時,四小時不到。 一個領(lǐng)隊老師加三個學(xué)生,剛好一輛車。 他拿出行李箱,把換洗的衣物裝進(jìn)去,又進(jìn)浴室把牙刷毛巾拿出來準(zhǔn)備裝箱,想了想又放回浴室,決定下樓買套新的。 走到玄關(guān)處,手剛握上門把,聽到門口細(xì)碎的話語聲。 “小黑,你是怎么爬上來的?這兒又沒電梯,你也太有蝸牛精神了吧?!?/br> “......” “你就不怕梁遠(yuǎn)朝那個魔鬼出來的時候一腳踩死你嗎?那你就完了?!?/br> “......” 梁遠(yuǎn)朝透過貓眼看見她坐在老位置,光影交織下,她又在跟他家門口的小螞蟻對話了。 “小黑,你不會一年四季都賴在他家門口吧,那我奉勸你趁早換個人家?!?/br> “唉——”她用手碰了碰小螞蟻,“我那么大一個人都賴不住,何況是你?!?/br> 她忽然仰頭,嘆了口氣,一臉絕望:“我是真的...需要他?!?/br> 薄矜初就這樣坐在臺階上,一手平放在腿上,一手支著腦袋,定定的望著小螞蟻四處爬。 王者遇上最強(qiáng)王者,她所有的鋒芒都會下意識斂藏起來,只剩柔軟可戳,這是薄矜初。最強(qiáng)王者被王者所襲,他會將她所有的大招悉數(shù)奉還,除了她所釋放的弱意,這是梁遠(yuǎn)朝。 作話:寶貝們!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