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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奇案風(fēng)月在線閱讀 - 第55節(jié)

第55節(jié)

    君瑤的目光越過明暗交錯的院落,看向晦暗的池塘。水面渾濁,花和葉凌亂撲倒,早已失去月下清蓮的意境與恬靜。隋程的猞猁貍奴,被拴上鏈子,此時正伏在一堆火爐旁,梳舔著自己的毛。以貍奴下水挖尸體的位置推測,這方池塘并不算太深,尸體掩埋的位置,正好位于池子中央,不易被人發(fā)現(xiàn)。

    而這些天,能輕易接近水池,又不被懷疑發(fā)現(xiàn)的人,是誰呢?

    經(jīng)歷一番波折后,在場的人已強自平靜下來。

    君瑤稍稍走上前,面對明長昱斂衽行禮,說道:“侯爺,在下推測,尸體是被人埋在水池中央的淤泥中的?!?/br>
    明長昱頷首,淡淡看了眼周齊云,說:“若是失足落水,尸體很可能會很快被發(fā)現(xiàn),且不會陷得太深?!?/br>
    “水池中的淤泥,或許是為種植蓮花準(zhǔn)備的。”君瑤說道,“只是不知是什么蓮花,能在五月中旬開放?!?/br>
    周齊云聞言,連忙讓人摘了一只含苞待放的蓮花。

    蓮花嬌嫩鵝黃,宛若豆蔻少女,楚楚憐人,可見養(yǎng)花之人,當(dāng)真精心養(yǎng)護。

    “侯爺,此蓮花名為玉華,的確是六月所開之花。但花匠曾本就有過人的養(yǎng)花本領(lǐng),能讓蓮花早半月開放,也不是難事?!敝荦R云解釋道。

    “如此說來,這些時日,都是由花匠曾打理池中的蓮花?”明長昱問。

    周齊云面色黯然,點點頭說道:“是。”

    若尸體一直被掩埋在淤泥中,花匠曾長久打理水池,卻始終未曾發(fā)現(xiàn)尸體,難免可疑。

    花匠曾再次被喚進來,愁眉苦澀地說道:“侯爺,奴婢的確一直照看水池中的蓮花,可當(dāng)真未曾發(fā)現(xiàn)什么尸體?!?/br>
    “尸體就埋在一叢蓮花之下,你將蓮花種下時,難道不曾發(fā)覺異樣?”君瑤將信將疑。

    花匠曾哀嘆:“這些蓮花,是為賞花宴準(zhǔn)備。早種早開的花,花期壽命根本不長,也就這一兩日過后,蓮花必然枯萎壞死。所以奴婢并未深種,只待蓮花枯死后,方便將池子清理干凈些。若是種深了,打理起來就費力了?!?/br>
    他沉重地看了眼水池,說道:“若侯爺不信,可親自去查看那些蓮花,看看花葉是否只是略浮于水面,根須沒有完全扎入泥中。”

    明長昱立即讓人去查,片刻后,明昭帶著半身泥水回來,證實花匠曾所言非虛。

    君瑤眉頭一蹙,心頭千萬思緒快速回轉(zhuǎn),她疑惑地盯著花匠曾,問:“既然這些蓮花不需淤泥扎根,為何你還特意尋了這些淤泥來?”

    花匠曾回答得十分從容,說道:“奴婢本想著,待這些盛開的蓮花清理完后,好種上其他順應(yīng)季節(jié)的蓮花。所以才準(zhǔn)備了淤泥?!?/br>
    君瑤默然須臾,微微抿了抿略微干澀的唇。

    恰在此時,有人來報刑部的仵作到了,周家的人立即帶仵作前去驗尸。

    氣氛冷寂而緊張,期間周平特意讓人重新備了茶水。暖融融的茶水香茶,讓人心情稍微寬愉。

    君瑤站在隋程身后,捧著一盞隋程塞到手心的茶,思索整理著案情線索。

    “阿楚,你說巧不巧?”隋程壓低聲音,湊近了說:“重九的尸體和池子里的尸體,都是我發(fā)現(xiàn)的??磥聿榘?,果真要靠運氣?!?/br>
    君瑤默然不語。池子里的尸體,雖不是隋程親自發(fā)現(xiàn),但也有貍奴的功勞,可謂撞了幾分好運。

    隋程從袖中摸出一塊魚干,扔到貍奴身前,摸了摸它毛茸茸的頭,笑道:“你比大黃靠譜!今后查案都得帶上你了!”他解開貍奴的鏈子,說道:“去,好好在院子里逛逛,說不定還會有其他線索,找到就獎勵你吃三天rou干?!?/br>
    也不知貍奴是否聽懂了,鏈子解開后,它便躥進了周家庭院深處。

    君瑤思索著,這場賞花宴,也著實有些離奇。只怕此刻這命案已鬧得滿城沸騰,流言四散了。

    這場賞花宴,并不是偶然。那么是否會有人利用賞花宴的便利殺人藏尸?

    比如,水中的淤泥,本就是為藏尸準(zhǔn)備的。

    如此一來,有嫌疑的人,就不止花匠曾一人。安排這場賞花宴的人,或許都有嫌疑。

    她的目光在人群之中游弋著,一一掃過周家的人。

    周平、周平之妻、周齊云、阮芷蘭、花匠曾……

    兇手到底是誰?他們與唐延的案子,又有什么聯(lián)系?

    她有滿腹的疑問,卻因礙于身份,暫時不能詢問出口,只能等仵作察驗完畢之后,再另尋時機。

    如此處處受身份限制,讓她心頭升起強烈的失落感。她想要接觸的真相,或許在更高更深處,以胥吏的身份,如何能接觸到?

    不久后,仵作查看完畢,前來匯報,并將驗尸單交于明長昱。

    尸體被泡了幾日,渾身皮膚潰爛腫脹,能查到的痕跡少之又少,連死亡的時間,也無法準(zhǔn)確判斷。

    仵作也只能說個模棱兩可:“奴婢無法判斷死亡原因,但能大概推測,此人是在六七日之前死亡的?!?/br>
    這死亡時間與周齊越死亡的時間,大致吻合。

    “另外,奴婢在尸體上,發(fā)現(xiàn)了這個?!彼尾?jǐn)慎地拿出一個紙包,也不敢交給明長昱,只解釋道:“尸體的腹部被撕扯剖開,胃中的東西溢了出來,奴婢用銀針驗過,未曾發(fā)現(xiàn)毒物,但可以查看他死前吃過什么?!?/br>
    他已經(jīng)將胃中的東西一一清理干凈了,君瑤隔了幾步之遙的距離,突然發(fā)現(xiàn)疑點。

    若她沒看錯,其中一個紙包著的,是類似于樹皮的東西,與唐延房中那尸體胃中發(fā)現(xiàn)的樹皮十分相似。

    若兩種樹皮為同一物,就可推測這小廝也是死于中毒。而且劇毒樹皮,大有可能出自周家!

    仵作交代完畢后,便收拾好工具便自行離開。

    君瑤將微涼的茶盞放到桌面,趁機低聲道:“這賞花宴,也不知是誰的主意。”

    她聲音極輕,卻能讓隋程聽見,隋程微微沉吟,愣了愣才問:“是啊,這賞花宴是誰的主意?”

    他本是隨口一提,也沒有問案的意圖,但周家人畢竟惶恐,周平聽聞,下意識回答:“是我的意思?!彼徚司?,又說道:“我辦宴,本……本是想慶祝齊云連中兩元??少p花的主意,是兒媳阮氏出的?!?/br>
    就算周平想要為兒子拉攏關(guān)系,也不能張揚出來,得換個名頭。賞花宴高雅脫俗,且京中不少人家舉辦過類似的宴會,借此名義聚會也妥當(dāng)些。

    兒媳阮氏擅長侍弄花草,賞花宴交給她打理,也正合適。

    眾人齊刷刷看向阮芷蘭,阮芷蘭娉婷地站著,姿態(tài)淡雅若蘭,燈下看著,更有一番清冷哀憐的風(fēng)致。她微微斂衽,說道:“妾身的確負責(zé)宴會的花草?!?/br>
    面對美人,君瑤也不由柔了三分,輕聲問:“水池中的蓮花,也是你吩咐種的?”

    阮芷蘭紅唇輕啟:“花草一類,大部分由下人安排好,我只需審查即可?!?/br>
    “這么說,池中的蓮花,是花匠曾的主意?”

    “是,”阮芷蘭頷首,動作姿態(tài)沉穩(wěn)優(yōu)雅,鬢間步搖輕輕晃動,不失儀態(tài)。

    君瑤目光微凝,敏銳地看著她:“大公子這么久不曾回來,夫人難道不知他的去向嗎?”

    阮芷蘭面色一白,神色又轉(zhuǎn)而無奈凄苦:“實不相瞞,這些年,他都是少有回來。十天半月甚至一個月不回,也是常有的事?!?/br>
    她眼底隱有淚光,似欲繼續(xù)說點什么,卻聽到身旁的周平之妻劉氏咳嗽一聲,頓時噤聲。

    君瑤挑眉,看了眼劉氏,不置可否,繼續(xù)問:“他這些時日,都沒回來過嗎?”

    “沒有,”阮芷蘭搖頭。

    “他經(jīng)常不回家,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君瑤問。

    阮芷蘭沉緩一嘆:“大約是他連中兩元之后吧?!?/br>
    據(jù)說周齊越連中兩元之后,突然就去從商不再科考,被家中冷漠,少有回來,似乎也有理由。

    君瑤心念一動:“夫人可知,這些時日,周府內(nèi)都進了哪些花草?”

    阮芷蘭說:“查一查賬目就知道了?!?/br>
    這時間,大理寺和刑部底下的人,已經(jīng)將周府查看了一遍。

    君瑤暫時沒了可問的,明長昱忽而起身,說道:“可否去周齊越房中看看?”

    周平連忙起身帶路。

    周家占地不大,拐幾道游廊,也就到了周齊越的住處。周齊越鮮少回來,這住處都是阮芷蘭照看居住著。

    首先查看的,是書房。書房內(nèi)干凈整潔,書本倚疊如山,字畫迤邐繁多。書桌上還陳置著翻閱過的書本,一方早已干涸的硯臺。

    看模樣,周齊越的確很少入書房了。房間內(nèi),甚至隱約可聞到書本霉潮的氣息。

    明長昱隨意翻開一本,漫然說道:“聽聞令郎結(jié)了社,常去永寧公主府,不知周通事可清楚?”

    周平愧疚地說:“下官……自是知道的。也勸阻過,但他不學(xué)無術(shù),我也沒有辦法?!?/br>
    永寧公主一直靜默的跟隨著,聞言不滿地皺眉:“為何到公主府來就是不學(xué)無術(shù)?這些人,包括周齊越,不過就是想借著本宮的關(guān)系飛黃騰達而已。”

    她驀地想到什么,問周平:“你到底有多苛待這個兒子,平日里不給他花銷嗎?他那日作了好幾首詩,本宮給他賞錢,可把他高興壞了?!?/br>
    周平額頭冒出冷汗:“下官當(dāng)然是給了例銀的。雖說不多,但只要不揮霍就綽綽有余?!?/br>
    永寧公主輕笑:“本宮猜想這例銀發(fā)放你也不會管。萬一你的填房妻子克扣大兒子的錢呢?你如何知曉?”

    “這……”周平十分尷尬,“下官定會查證清楚?!?/br>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更晚啦!

    第70章 風(fēng)光難再

    君瑤認(rèn)為,永寧公主的猜想有幾分道理。她記得隋程說過,周齊越在離開公主府時,曾問他借一筆數(shù)目不小的錢,隋程拒絕后,周齊越與他起了爭執(zhí)。

    如果周家給的例銀,完全夠周齊越花銷,為何他還缺錢?難道是生意上出了問題?這其中的原因,是否與他的死有關(guān)?

    書房稍微有些擁擠,君瑤大致查看完之后,便出了門。

    天幕淡月籠云,星光寥落,涼風(fēng)從水面襲來,帶著花香與淤泥雜糅的氣息,沉濁著,讓人呼吸有些不暢。樹木婆娑,燈影朦朧,有人靜靜地站在廊下,梁下宮燈隨風(fēng)旋轉(zhuǎn),映出些許斑駁暗沉。

    君瑤認(rèn)出燈下的人是阮芷蘭。

    她緩緩走上前,還未行禮,阮芷蘭便輕輕抬手,淺笑道:“不必多禮?!?/br>
    人多眼雜,君瑤依舊行了禮,說:“夫人為何不入書房?”她本想說,此處風(fēng)大,吹得人面冷,不太舒服。

    哪知阮芷蘭冷清一笑,淡淡說:“他從來不喜我入他的書房。”這個“他”當(dāng)然是指周齊越。

    君瑤特意與她拉開些距離,就著黯淡的光打量著阮芷蘭,輕聲問:“夫人可知,周大公子平日里都喜歡去什么地方,和什么交往?”

    阮芷蘭輕哂:“聽聞他最近去了幾次公主府。至于交往的人,或許就是那些公子朋友們。”

    一個妻子提及丈夫時,該是什么情緒?

    君瑤依稀覺得,阮芷蘭平靜的表情下,藏著淺淺的哀冷。

    眼前這位美貌風(fēng)情的女子,也是殺害周齊越的嫌疑人之一,若是如此,她殺人的原因是什么?

    這深宅之中,誰才能最了解阮芷蘭身上的秘密?

    君瑤驀地發(fā)現(xiàn)有些古怪,阮芷蘭身為周家少夫人,卻沒有帶貼身的侍女或嬤嬤。

    思及至此,她隨意關(guān)心道:“夜里涼,夫人怎么不讓侍女為您添些衣服?”

    阮芷蘭輕撫著泛著冷淡光澤的錦紋衣袖,說道:“也沒覺著冷,多謝關(guān)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