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氏要分家。

    “家中一共三十兩銀子，二十畝良田，二十畝中田，十畝差田……還有兩頭豬，十只雞全給二房……”

    這家分得讓全村人目瞪口呆，老陳氏這不叫偏心，叫沒良心！

    大房連房子都沒了，老陳氏將大房的一個房間兼兩個女兒的耳房要回來，只給江河分了老房。

    老房位置就在村尾的小山坡上，好多年沒人住，去年風(fēng)刮得厲害倒了大半。

    “老房修葺一下還可以住?！崩详愂虾裰樒ふf，“大郞日后還要開枝散葉的，老房的房子多，不愁不夠住……還有，正好給你們分的地也近，不用跑太遠(yuǎn)，省力?！?/br>
    全村人繼續(xù)呆若木雞，分的地是指那荒廢的，連種樹都嫌太貧的山坡地？

    老陳氏也不管不顧，反正她的名聲在村里也臭得不行，“那地大得很，一個小山坡呢，全劃給大房，你們勤快點餓不死，單是打獵就能養(yǎng)活自己，我這當(dāng)娘的也對得住你們了?！?/br>
    “老陳氏……哦，不對，江老太太……”差點忘記了，因為家里出了讀書人身份高了，老陳氏要村里人尊稱她為江老太太，“你的意思是家里的良田跟銀子都不給大房？只給江大郞一個果樹都種不了只有荊棘的小山坡？”

    老陳氏臉皮抖了抖，“什么叫種不了果樹，只有荊棘？這山好得緊，可以打獵……兔子還是很多的，還可以砍柴火去賣，我這是為大郞著想，他不是會木工嗎，山里還是有一些大樹跟竹子的，做木工用的木頭都不用去買?！?/br>
    這下子全村人都喧嘩，那山還有個屁大樹，丁點大能賣的都被老陳氏砍了賣錢……之前老陳氏還想著將山賣了，結(jié)果可想而知，只有腦子沒進(jìn)水的都不會想著要買！

    至于打獵……呵呵，村里的老獵人可是說了能逮著兔子跟蛇就不錯，靠那小山上打獵為生，獵狗都會餓死！

    “我說老陳氏啊，你跟你大兒子什么仇什么怨啊？這是巴不得大兒子趕緊去死？”桃花娘問出所有人的心聲。

    老陳氏怒了，“這是我們江家的事，關(guān)你們啥事？”別以為她不知，桃花娘在全村人面前說她壞話，她現(xiàn)在臭成狗屎的名聲有一半是桃花娘那張嘴造成的！

    “江大郞好歹是咱們看著長大的。”桃花娘不客氣地說，“我們實在看不過去你讓他一家子去死！”

    “誰想讓他死了！”老陳氏鼻子都在冒火，大兒子這些天的鬧騰將她的慈母心全鬧沒了，這會村人的指責(zé)讓她更是生厭，“真看著他死我就讓他凈身出戶了。”她還分了座山跟老房給他呢。

    “可是他現(xiàn)在也跟凈身出戶差不多啊?！?/br>
    江河是真的為原主不值，也不知原主還活著看到這樣的親娘腦子會不會清醒點。

    “娘，兒子每年除了種田，有空就做點木工，有時還去城里搬東西?！苯舆@會倒不鬧了，反正目的也達(dá)到，“兒子算了算，除去糧食，兒子一年能賺近十兩銀子，從兒子十三歲起，到現(xiàn)在也為家中賺了至少百兩銀子。”結(jié)果你告訴我家中就四十兩銀子？

    老陳氏不自在地扭過頭，“胡說八道，你哪有賺這么多，再說了，你娶妻沒花銀子?。俊?/br>
    江河諷刺地笑了，“順娘是童養(yǎng)媳，聘禮啥的什么都不用出，哪來的花銀子？哦，對了，順娘親爹流落咱們村，臨死前可是給了江家五十兩銀子當(dāng)嫁妝的，有這個嫁妝她嫁誰不好，偏生嫁到咱們家。”

    “你怎么知道……”老陳氏破口而出，隨即臉色一變，“胡……胡說，哪有什么銀子?！?/br>
    在場的人卻是信了，老陳氏的性子刻薄得很，沒銀子她肯收養(yǎng)一個小丫頭？

    順娘睜大眼睛，一臉不敢置信，她親爹給了銀子的？

    村里人嘩然，老陳氏天天罵順娘吃白飯的，還口口聲聲說江家養(yǎng)大順娘恩情比天大？說實話一個丫頭片子能吃多少，吃到二十歲也吃不到十兩銀子，更不用說順娘還幫忙干活。

    村里人鄙視地看著老陳氏，給他們五十兩銀子，他們絕對將順娘供起來，哪像她，黑心收了人家爹的銀子還虐待人家閨女。

    江海覺得十分不妙，趕緊打斷江河的話，“大哥，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現(xiàn)在重提有啥意思呢？

    “呵，你可還記得老房子？”江河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個偽君子，“如果不是有順娘爹給的銀子，咱們家哪里有銀子搬到村里起新房?！?/br>
    眾人也議論紛紛，江家老房子大部分是石頭建的，其實很不錯，就是位置不好，處于村尾小山坡上。江家新房可是青磚大瓦房，當(dāng)時他們都羨慕死了，老房好好的就有錢起新房，不想這錢是這樣來的。

    老陳氏鐵青著臉，“夠了！提這些陳年往事有啥用！順娘爹是給了銀子，但順娘克死親爹娘，還克死公公！成親這么多年連個蛋都不下！我對她夠有情有義……還有你別口口聲聲說銀子，父母在不分家，那些銀子你賺了不少沒錯，但不分家都是公中的，還有你一家子沒吃沒喝？”

    “但田都是江大郞種的，他一家子吃喝不應(yīng)該嗎？”一個年輕人不服氣地說。

    “給我五十兩銀子，我根本不在乎順娘克父母?！币粋€老寡婦說，“而且說她克公公太牽強(qiáng)了，順娘到江家十幾年，江老頭才死的，就算克也克得太晚了吧。”

    “總之，家里全部就四十兩銀子！這錢都是你弟讀書要用的！大郞，讓二郞讀書是你爹的遺愿，你要是孝順就不該拿半文銀子！你弟弟沒銀子趕考，你就不怕你爹半夜來找你？！”

    第10章 農(nóng)夫的童養(yǎng)媳10

    全村的人憐惜地看著低頭一聲不吭的江河。

    唉，這么愚孝的兒子啊，這會是傷透心了吧。

    江家的鄰居天天傳播江家的每日一鬧，全村人都知道江家的事。

    跟老陳氏認(rèn)為江大郞不孝，毫無兄弟情誼的看法不同，全村人都覺得江大郞愚孝，就連他的鬧騰都是一種絕望的抗議！

    明明是有救的，親娘卻一兩銀子都吝嗇，家中沒錢也就罷了，問題是家里有銀子……最讓他們覺得不可接受的是江大郞竟然賺了這么多錢卻半點都不能用。

    這讓村里很多年輕人生起兔死狐悲之念，若是他們成廢物了是不是家里再也不將他們當(dāng)人看？

    “老陳氏，你確定這樣分家合適？”里正實在是沒辦法保持沉默，他本想著江二郞有可能考中秀才，分家盡量傾向二房的，結(jié)果這都什么事啊，這不叫傾向二房，這叫壓根不用分家，全部給二房！

    “非常合適！”老陳氏眼睛掃過一眾族老，她之前讓二郞去拜訪幾個族老，好處也給了，只要這些族老不眼瞎都能看得出來江家只有二房才是頂梁柱。

    “這家分得也未免太偏心了。”

    “江大郞這腿都瘸了，家產(chǎn)還分得這么少，以后一家子可怎么活啊。”

    “話說回來，本來長子就該多分點的，這江老太太倒好，全給二房了?！?/br>
    一個族老摸摸白胡子，江二郞拜訪的時候是跟他說過江家分家會偏心點，但這也太偏心了，說出去他們這些族老都不用做人。

    “老陳氏，這家不能這樣分?！弊謇祥_口，“大房所得太少，你再分點給大房。”

    幾個族老臉色都不好看，紛紛點頭，早知道江二郞給的好處就不要了，他們的名聲都被這次分家鬧沒。

    “我明白這家分得不公平，但以后二房給我養(yǎng)老，自然二房拿多點。”老陳氏臉也掛不住，被族老明指著自己偏心她臉皮再厚也受不住。

    “勞煩大家去我家廚房，灶下大約半米的地方挖開?！?/br>
    老陳氏抬頭，聲嘶力竭地吼著，“大郞！你敢！住手！”

    好奇的村民跑去真挖開了灶頭，沒一會就舉著一個大陶罐過來。

    全村人都好奇死了，祠堂從來沒這么熱鬧過。

    陶罐里都是銀子，一稱足足五十兩。

    順娘低頭，婆婆真是傻，她天天在廚房打轉(zhuǎn)，銀子藏哪不好偏偏在藏廚房。

    村民們已經(jīng)沒話說，全都詭異地看著老陳氏，這……江大郞治個腿才三十兩銀子吧，江大郞確定是親生的？

    “確實是親生的?！贝逯械姆€(wěn)婆忍不住證明，“還是我接生的，當(dāng)時老陳氏可是疼了兩天，對了，江二郞也是我接生的，順當(dāng)著呢，一個時辰就下來。”

    哦，大伙恍然大悟，確實是聽說過有些當(dāng)娘的偏心，因為生孩子遭大罪了不喜，怪不得長子都不受待見。

    老陳氏惡狠狠地瞪向順娘，肯定是她發(fā)現(xiàn)了跟大郞說的，早知道就早早打死她了事！

    老陳氏趕緊說：“大郞，你也知道咱們家供一個讀書人不容易，別說平日的束脩節(jié)禮了，這趕考一次得花上二十兩……還有你兩個侄子也得進(jìn)蒙學(xué)，家中這點銀子真的花不了多久?！彼苑皱X給你是不可能的！

    江河作出悲痛樣，跪了下去，“里正，族老，我江河不需要分江家的任何銀子，我只愿以后跟二房……再無來往！”

    在古代以孝治國的封建社會想斷絕母子關(guān)系是不可能的，但很多地方，宗法大于國法，私底下母子老死不相往來有的是。

    里正現(xiàn)在十分懷疑自己之前的想法，江二郞即使再能讀書性子也太涼薄，他有出息了真的會提攜鄉(xiāng)里？

    眼見形勢對自己越來越不利，江海果斷地挽回名聲：“娘，您就分些銀子給大哥吧？大哥，你是知道娘的脾氣的，要她拿出銀子比死還難受。弟弟我只能虧待你了，這樣吧，以后每個月的撫養(yǎng)銀大房不用出，娘生病也好健康也好，二房一力承擔(dān)。”

    不明白母子臉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村民很快就對江海改觀。

    江河摸著自己的斷腿，心里冷笑。

    要是他真的厚道，撫養(yǎng)銀他提都不應(yīng)該提，用腳想都知道一個斷腿的農(nóng)民過的是什么日子。

    老陳氏既然撕破臉皮了索性不要臉，還是一文錢都不肯給！撫養(yǎng)銀也不肯松口，要了每個月五百文的—對一個殘廢而言天文數(shù)字的撫養(yǎng)銀。

    族老們簡直是看不下去，老陳氏這種沒臉沒皮的，簡直是丟了全村人的臉。

    “行了，你不肯給銀子醫(yī)治大郞的腿，這撫養(yǎng)銀你也不能要！”里正果斷地說，“拿出二十兩給大房，以后二房給你養(yǎng)老，江家大房二房私底下不必再往來?！奔热灰獢嗑蛷氐c，里正擔(dān)心江大郞腿瘸了被江家二房欺負(fù)，索性撕扯開來。

    老陳氏還想鬧，她還不如給大郞銀子治腿呢，二十兩跟三十兩能差到哪？

    全村人還是一臉怪異，江家二房的田地，房子，牲畜，還有現(xiàn)銀……全部加起來至少有三百兩，這江老太婆二十兩銀子都舍不得給江大郞。果然之前江大郞能干時當(dāng)他是長工，不能干活當(dāng)廢物，從來沒將他當(dāng)過兒子吧。

    江海倒是心滿意足，他并不知道娘私底下還藏這么多銀子，夠他趕考幾次。

    江海給他娘使眼色示意她同意，雖然他買通里正跟族老，但現(xiàn)在族老坐立不安的，他擔(dān)心有變化。

    老陳氏不情不愿，還是覺得二十兩虧了，“成，二十兩就二十兩，但這撫養(yǎng)銀……”

    里正勃然大怒，泯滅良心分的家夠讓他火大的，要不是想著江二郞以后能考中秀才蔭庇鄉(xiāng)里，他能這么黑白不分?。?/br>
    “娘，這撫養(yǎng)銀不能要，大哥還要生活呢?！苯２煅杂^色厲害，心下一跳趕緊攔住老陳氏。

    江河慘白著臉，一副心灰意冷要決絕的模樣，“不必了，說個數(shù)目吧，以后撫養(yǎng)銀我一樣出，不管我窮也好富也好，自家娘都要撫養(yǎng)的，只是我丑話說在前頭，以后娘屬于二房了，跟大房再無瓜葛，以后大房的事娘不能插手！”

    面對著村民們懷疑的目光，族老們一個兩個屁股下扎了針，坐立難安。

    里正也覺得他助紂為虐，欺負(fù)一個殘廢，因此契書上的撫養(yǎng)銀寫得分外低，每個月一百文，并表明這個數(shù)量不管日子怎么變化，老陳氏有生之年不會漲。

    “大郞，你以后日子難過，這銀子你拿著。”一個族老拿出江海賄賂他的一兩銀子，趕緊洗白自己，不然村里人都要懷疑他的公正。

    另一個族老也拿出一兩銀子，“對對，江大郞啊，長者賜不敢辭，這銀子你拿著……”

    村民們面色稍緩，族老今天這家分得昏庸，好在沒泯滅良知。

    江河全部拒絕，他對村里的人都沒什么好感，現(xiàn)在就撕扯開來吧，免得以后還要為這些“小恩小惠”報答鄉(xiāng)里。

    江海擺足了一個礙于孝道對母親的跋扈無可奈何的孝順兒子模樣，村民們明里沒表示，暗地里都偷偷羨慕嫉妒或厭惡。

    不管怎么說得了最大實惠的還是二房，江海再怎么扮演白蓮花都不能全部洗白自己。

    第11章 農(nóng)夫的童養(yǎng)媳11

    這次分家，村民們看到江河的骨氣，他們表示贊賞，又覺得他太倔。村里兄弟分家的不在少數(shù)，偏心成這般的還是少見的，相對于江家的家業(yè)，江河幾乎可說是凈身出戶，他明明可以不交這撫養(yǎng)銀的。

    “江家可真是家大業(yè)大啊?！贝迕駛冞€在議論紛紛，“咱們村家產(chǎn)全部超過三百兩的人家沒幾個吧。”

    “就算有，幾兄弟平分也沒多少，哪像江家，全給了二房！嘖，二房一下子發(fā)了！”

    “怪不得養(yǎng)得起一個讀書人。”

    “話說回來，有這么多家產(chǎn)，不讀書在咱們村過的可是上等人的日子。”

    “哼，還不是多虧順娘？若不是當(dāng)初順娘親爹給了五十兩銀子……”還有人心心念念五十兩，若是當(dāng)初是他們家養(yǎng)順娘，這簡直是人錢兩得，還省了聘禮。

    “順娘虧大了，老陳氏只能大房二十兩，江大郞干不了活，以后這二十兩花完就沒了?！?/br>
    婦人們同情地看向順娘，一個瘸腿的丈夫哪來的能耐賺銀子，還不是得靠順娘，以后苦了她。